第33章 分糧

張茉莉從醫院出來的失落, 被公社食堂的一頓飯給沖淡了, 回家的時候天黑了, 江文恒讓張茉莉先回了屋, 自己去了正房解釋。

柴鳳芹聽完後覺得可惜:“我剛還和你大嫂商量呢, 米糊泥娃的小衣服都留着呢, 能給倆孩子穿, 不過你也別怪茉莉,這孩子心再大,這種事心裏也不舒服, 你好好安慰她。”

柴鳳芹說了很多,江文恒沒吱聲,柴鳳芹拍拍他:“我好歹是你親媽, 咋就沒個話?”

“嗯, 媽我都記住了。”

吳敏也在,手裏攥着針線:“老三, 你大哥有事喊你, 說你回來去找他。”

江文財找他有什麽事?

江文財在院子裏喂雞, 看見弟弟扔下了勺子:“走, 去我那屋說。”

原來江文財找他, 是為了泥娃的事, 泥娃開始上小學,這孩子上學沒什麽興趣,他和吳敏又沒有多少文化, 也管不住孩子, 他希望江文恒有時間的話,給泥娃補補課。

大隊的小學教的內容很少,他也每當回事,直到江文恒說在城裏給別人小孩補課,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都是一家人,江文恒滿口答應了:“不過你得跟泥娃說,讓他保密,別告訴別人。”

“這個你放心,咱們這個孩子,別看人小,精明着呢。”

江文恒去見馮老師,提起了泥娃,馮老師對這個孩子有印象,他眯眯眼:“就是你們老大家的兒子?我瞅着那孩子以後得有出息,你好好教教他,說不定過幾年,教育恢複了,有大的志向呢。”

江文恒察覺出來不對勁,問道:“馮老師,你聽到什麽風聲了?”

馮老師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手裏的旱煙卷了卷:“和我一起在牛棚的老徐,可能快平反了。”

老徐?江文恒有點印象,這個老徐是在省城的一個單位搞科研的,具體做什麽的沒人知道,後來大運動開始,被打成反派後就被遣送到他們這個勞改農場了。

江文恒來找馮老師,見過老徐幾面,牛棚裏的改造分子,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城裏人,下放到這裏,每個人都受了不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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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師說,老徐這次能回去,好像是重新評估了他個人,後來發現是冤假錯案,單位出面給上面了壓力,才能平反的。

後續的安撫工作還在進行,老徐大概要一個月左右,就能返城了,老徐的經歷,給剩下的人帶來了一絲希望,這些人本來以為,一輩子就交代在農場了,萬萬沒想到還有平反的這一天。

江文恒安慰道:“馮老師,你也是冤枉的,肯定有平反的日子。”

馮老師自嘲道:“人家老徐是棟梁,是科技人才,我一個臭教書的,和人家比不了咯。”

說歸說,馮老師到底還是懷着希望的,連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時輕松不少。

馮老師嘆口氣:“我自己就算了,反正我沒家沒口,就算一輩子在農場,也就是受點累,可因為我連累到你,我心裏實在是……”

江文恒忙道:“馮老師,你不用過意不去,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依然不會變。”

“你這個孩子啊,太倔了,審時度勢啊,現在這年月,得彎彎腰。”

馮老師被打倒時,踩着他上位的學生不少,當初他也都是實心實意教過的,自認待他們不薄,可最後,有的孩子連袖手旁觀都做不到,反而上來編排他的各種罪行。

一想到這,馮老師就覺得心寒。

馮老師告訴江文恒,書還得多看,文化知識不能扔,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變天了,江文恒深以為然。

他雖然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可國家大事也和他息息相關,多關注一些總是沒錯的,這些複雜事,江文恒一句沒和張茉莉提,她的精神世界很簡單:只要每天能吃飽飯就知足了。

很可惜,目前連這一點,江文恒都辦不到。

時間就這麽悠悠的晃過去,一轉眼,到了分糧食的日子。

提前一星期,張茉莉就已經激動地晚上睡不着覺。

以前分糧食,江家人的都分在一起,她還沒有太大的感觸,現在分夥了,糧食可是分到她的手上呀!作為一個主婦,這些糧食,就是她們小兩口一年的口糧了,一年的糧食呀!

隊員的口糧标準是360斤,當然這裏指的是毛糧,沒磨皮之前的重量,按照實打實的360斤算,拉去磨米廠一磨,真正到手的粗糧細糧,撐死也就是三百斤。

今年的收成比大夥想象中的好,想必是能分到三百六十斤,張茉莉勞動更積極,分的時候也能多一點。

分糧的那天大隊擠滿了人,喇叭裏已經廣播了,按照一戶戶的分,前後都一樣,大夥不用擠,可沒有人聽喇叭裏的話,就算沒輪到自己,也都願意守在大隊裏看熱鬧。

張茉莉拉着吳敏去了大隊,她自認為很聰明,還帶了兩個小板凳,總比蹲着站着強!

按照大隊分配的時間,江家人下午去領糧食,張茉莉上午在大隊蹲了半天,基本明白了個大概,她大致估算一下,自己大概能領到四百斤左右的糧食!

今年還真是一個好年份啊!

下午江家人過去領糧,懷着孕的苗紅紅也去了,沒辦法,領糧的話,每個人都要簽字,如果不會寫字的,就按手印。

七七八八全算上,張茉莉有四百一斤的名額,這還算上了她和江文恒開山的優待條件了。

這些糧不可能全領細糧,一來不夠吃,二來也不現實,大隊裏沒有這麽多細糧可領。

張茉莉和江文恒仔細的算了算,一斤糧食可以換四斤紅薯,五斤土豆,另外還有黃豆和玉米換。

最頂餓的就是紅薯了,這個一定要多換!

算數上張茉莉就不如江文恒了,只見江文恒從大隊會計那借了算盤過來,和張茉莉商量完,嘴裏念叨着,手上打着算盤珠子,把人看呆了,過了一分鐘,他已經全部算好:“茉莉,我算完了,二分之一紅薯,剩下的一半二分之一玉米,再剩下的二分之一,随便你換,都差不多少。”

張茉莉略沉思片刻:“黃豆不能缺,得榨油吃,另外麸皮得多換點,家裏有頭小豬呢。”

兩個人又合計了一番,才去領了糧,記賬的是大隊的會計:“你們兩口子可真精明,別人可沒這麽能算的。”

其實再能算,村裏的指标也在這擺着呢,想全換粗糧?門都沒有,都有總量的百分比卡着呢。

村裏的大米和白面口糧裏也有,不過不算多,每戶能分三斤,江文恒和張茉莉結了婚,他倆就算一戶人家了,這十二斤細糧自然是要留着的。

無論誰家條件再不好,大米白面的份額是萬萬不能不領的,就算自己家舍不得吃,拿去黑市轉手賣了也行,現在市面上的大米,可沒有他們自己種的這麽好,按照好壞分,他們這個可以算的上是一等米了,城裏人認這個。

除了糧食,還有錢可以分,按照工分算,工分換錢的标準,每個大隊都不一樣,按照各自的情況來,公分的額日值有三毛錢到一塊錢不等,一塊錢的那是鳳毛麟角,整個縣裏找不出幾個來。

張茉莉算算,她的工時算完,可以分到八十三塊四毛,這就是她一年的收入了。

零散的毛票交到張茉莉手裏,她鄭重的在記錄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打了個對勾,代表着已經領了糧食。

張茉莉記得,江文恒幾年前在城裏單位上班的時候,工資已經是一個月三十多了,人家這種城裏有正式工作的,一年的收入在三百元以上,還有供應領,她們這樣的普通農民,根本比不上,張茉莉感嘆,怪不得農村的女同志都想往城裏嫁,說去城裏吃香的喝辣的,光是工資這一項,就讓人眼饞呀。

江文恒把糧食運了回去,大隊裏的磨米廠開門半個月,這期間大家都能去。

這幾天是一年裏除了過年最忙碌的時刻了,分了糧食,離春節也不遠了。

每年大隊裏只有一次供應能領,算是春節的補助,按照人算,每人兩盒火柴,兩斤細糧,一斤白糖,紅糖的供應沒有,只有白糖可領,另外每人還有八尺的布票。

這些東西不是白給的,需要自己花錢買,饒是這樣,大夥也一窩蜂一樣往供銷社湧,櫃臺前面擠的密不透風,不要票就能買東西的日子,一年就這麽一回。

最便宜的布料,一尺也得五六毛錢,供銷社選擇還少,沒有幾種能買,如果去的晚了,就只剩下老土布了。

為了挑到好布,供銷社還沒開門,張茉莉就在門口蹲着,她算來得晚的,前面已經有十幾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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