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反
黑娃滿月的時候, 大隊裏的親戚朋友都來看望孩子, 現在別說生孩子, 就算是結婚, 也不操辦酒席了, 目前大家日子過的緊巴, 湊不上那麽多食材。
生孩子結婚, 自家人圍一桌吃頓飯,就算是操辦了。
按理說,孩子滿月得多煮點紅雞蛋, 可家裏的雞是有數的,雞蛋還留着賣錢呢,誰家也沒那麽多的雞蛋去分, 柴鳳芹咬咬牙, 一下子才煮了十個紅雞蛋。
來看孩子的一人一波又一波,張茉莉沖了一大壺白糖水, 誰來了就給端一碗, 苗紅紅娘家的親戚說是明天過來, 張茉莉琢磨着, 他們一來, 又要雞飛狗跳了。
郭槐花和齊芳是一起過來的, 大家都是一個村住着,來來往往也方便,生孩子随禮給的也不多, 基本上都是三毛五毛錢。
說起來還是農村的條件不好, 十年前,基本也是這麽個價格,這些年一直也沒漲,随禮就是禮尚往來,早晚得送回去,給多少都一樣。
張茉莉聽章小青說,城裏手筆大,她百貨商場的同事結婚,随禮最少也要一塊錢起步,一般都給兩塊錢。
兩塊錢,張茉莉咂舌,讓她掏,她可掏不出來,領工資的人就是有錢。
苗紅紅過年的時候買了棉布,柴鳳芹老兩口的布票也給黑娃預備着呢,有布料做身衣裳。
每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吳敏把泥娃、米糊穿過的小衣裳都拿給了苗紅紅,穿的舊了打了補丁,孩子淘氣,有的地方也洗不幹淨,可這個年代,孩子有件衣服穿,能蔽體就很不錯了,要求不高。
米糊特別開心,她以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現在有個奶娃娃整天哭哭啼啼的,小手黑黑的,很好玩。
泥娃看着妹妹一臉嫌棄:“都好幾歲的孩子了,又不是沒見過小嬰兒,你小時候也這麽煩人,還老踢我呢。”
米糊不相信她哥的話:“咱媽說我可乖了。”
米糊一有時間就往苗紅紅屋裏跑,不光是她自己去,還得拉着張茉莉:“三嬸,小堂弟可好玩了,胳膊軟軟的像棉花一樣。”
張茉莉沒辦法,只好每次都跟着她去。
米糊往炕上一趴,能一個小時盯着黑娃不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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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紅紅坐月子哪裏也去不了,張茉莉過去她這屋,兩個人唠唠嗑,也能有點意思。
這幾天江文恒經常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了很晚才回來,他和這個人話少,心裏的想法不願意告訴別人,張茉莉也懶得問。
快到了春忙的季節,山上的地軟了,開山的工作也越來越多,可江文恒好像不太上心。
後來張茉莉實在忍不住了:“文恒,開山的活不能耽誤,不然蔣叔找別人代替你咋辦?”
江文恒心思漂移,張茉莉的話他沒聽清,一擡頭一臉茫然,張茉莉跺跺腳,和他說話可真費勁,索性去了正屋。
柴鳳芹在改泥娃穿的舊衣服,黑娃還太小,得多做幾個肚兜出來,很快天就熱了,有了肚兜兜着一點肚子,免得孩子着涼。
柴鳳芹一看張茉莉氣鼓鼓的架勢,就知道小兩口又拌嘴了,她沒當回事,小夫妻吵吵鬧鬧沒關系,只要別出大事就行。
柴鳳芹幫着張茉莉罵了兒子幾句,問道:“文恒這幾天都沒上工?”
“去了待兩小時就找不到人影了,他倒是找人替他了,可不好好幹活咋行。”
作為一個上工積極的模範代表,張茉莉對江文恒這種态度感到十分氣憤。
柴鳳芹按按針:“可不是嗎?開山的活別人搶着去都去不成,這崽子還不當回事,是夠氣人的,茉莉你別着急,等他回來我罵他。”
張茉莉性子直,說出來舒服多了,她也沒指望柴鳳芹幫她罵江文恒,張茉莉垂着頭:“媽你也別罵太狠了,文恒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吧。”
“有啥理由不能跟自己媳婦說的?他就這毛病,你不知道,從他四五歲開始,自己琢磨啥我這個當媽的就不知道了。”
要不然為啥苗紅紅說江文恒是人精呢,二嫂說的也沒錯。
江文恒回來的晚,他剛一進院,柴鳳芹就給他提溜進屋,一句一句的數落,不管柴鳳芹說什麽,江文恒都面無表情。
吳敏剛抱柴火進來,和張茉莉說道:“要麽說三弟人沉穩,換成你大哥,早就一句句跟媽頂嘴了。”
張茉莉在外面張望着,她有點後悔去找柴鳳芹,好像自己去告狀一樣,也不知道江文恒會不會生氣。
張茉莉在院子裏繞兩圈,哼,他生氣就随他,她還生氣呢,江文恒一點勞動的積極性都沒有,和這樣的落後分子生活在一起,她都覺得丢臉。
張茉莉本來以為,江文恒會被罵的狗血淋頭,誰知道柴鳳芹笑眯眯的出來了。
這是咋回事?張茉莉和吳敏互相望了一眼。
柴鳳芹一腳踢開腳邊的簸箕,喜洋洋的說道:“茉莉,你們馮老師平反啦!”
“啥?媽,我沒聽錯吧?你再說一遍?”
“你們……馮老師平反啦!五月就能恢複工作。”柴鳳芹又重複了一遍。
馮老師終于平反了!張茉莉心裏激動,她這下反應過來,望着江文恒說道:“文恒,你最近都是忙馮老師的事嗎?”
“還不算太笨。”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什麽都瞞着我。”
江文恒嘆口氣:“馮老師能不能平反,開始也不能确定,前前後後準備了不少材料,我還被喊去問話了,直到今天,才确定馮老師能恢複工作,我第一時間就回了家,想把好消息告訴你們。”
柴鳳芹拍拍兒子:“那也怪你,啥都自己心裏悶着,不管大事小事,以後和茉莉商量商量,免得她擔心。”
張茉莉扭過頭去:“我才沒擔心。”
張茉莉和柴鳳芹都在想同一件事,馮老師平反了,那江文恒的工作……
以前大運動風風火火的時候,江文恒就是因為替馮老師說話,才被停了工作,現在馮老師都恢複工作了,他的工作呢?
家裏人都盯着江文恒,他也覺得不自在:“我問了,說有希望。”
江文恒的性格家裏人清楚,有九分到了他嘴裏,只剩下五分,有希望三個字,說明恢複工作的問題不大了!
怪不得柴鳳芹這麽高興!
張茉莉認真的想了想,又覺得不好意思,可這個問題如果不問,今天晚上她都睡不好:“文恒,那以後……以後你恢複工作了,我們糧食能夠吃嗎?”
張茉莉擡着頭,麻花辮上還帶着枯草葉,語氣極其認真,江文恒心一軟,幫她摘掉了頭發上的枯草,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放心吧,不光能吃飽,還能吃好,我每個月的供應,足夠你吃了。”
“我想吃肉呢。”張茉莉舔舔嘴唇。
“以後每個月都吃。”
張茉莉可真是交了好運了!當年江文恒停了工作回了村裏,附近的女同志都不敢嫁他,張茉莉沒害怕,嫁給江文恒這樣的好事落在她頭上,張茉莉才不會錯過呢,過了兩年艱苦的日子,以後就苦盡甘來啦!
柴鳳芹以前和她提過,江文恒每個月的供應可不少!
不過張茉莉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可是農村戶口,江文恒去了城裏,她咋辦?能跟着去嗎?
隔壁大隊有在城裏上班的,媳婦是農村戶口,家裏又有孩子,拖家帶口的也沒往城裏去,七八年了,媳婦就在村裏種地,一個月一家人也見不上兩面。
張茉莉不想和江文恒分開,哪怕他每個月把所有的糧票都寄給她,她也不想分開。
想到這,張茉莉覺得很委屈,眼眶裏的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坐在廂房的炕頭上,張茉莉抹抹淚,趴在被垛上哭了起來。
江文恒一臉迷茫,這麽好的喜事,他不懂張茉莉為什麽要哭。
張茉莉一把鼻涕蹭在他的确良襯衣上,白襯衣立馬多了一道印子,江文恒愛幹淨,臉色立馬變了,可這會兒他也顧不上衣服,問道:“茉莉,你哭什麽?”
張茉莉伏在江文恒的肩膀上,一抽一抽的說道:“我不想和你分開。”
“誰說要和你分開了?”
“你……你要去城裏吃香的喝辣的了,我咋辦?”
江文恒哭笑不得:“我帶上你啊。”
張茉莉猛地擡頭:“能帶我?我不是城裏人,戶口關系在大隊。”
江文恒把她抱到炕頭,自己也脫了鞋子上了炕,少見的溫聲說:“我會想辦法,你放心,我如果回城裏,一定會帶你。”
“不許騙人。”
“你放心,我不會騙你,你不去城裏,誰給我洗衣服做飯?”
“現在早解放了,你這樣是地主行為!政治覺悟有問題!”江文恒這麽一說,張茉莉心裏反倒踏實了,可不是嗎?他一個大男人粗心,肯定離不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