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娃

張茉莉從沒這麽緊張過!二嫂的這一胎, 她看的無比重要。

一路上張茉莉唠唠叨叨, 苗紅紅本來就疼, 她聲音有點虛:“茉莉, 你別說話了, 你一說話我就心慌。”

張茉莉使勁點點頭, 前言不搭後語:“二嫂, 我以後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苗紅紅:“……”

到了醫院,苗紅紅被推進了産房,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錢, 張茉莉把所有的錢都帶上了,柴鳳芹也是,曹幹事回村了, 他說去通知江家人這裏的情況, 柴鳳芹和曹幹事客套了幾句,人一走, 柴鳳芹癱在了長椅上, 拍着張茉莉的手說道:“我這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麽虧心事, 希望能保佑你二嫂平平安安的。”

張茉莉心裏七上八下的:“媽, 萬一二嫂不順, 你不會怪我吧。”

“這傻孩子, 怪你幹什麽?如果不是你在家,你二嫂生了都沒人發現。”

苗紅紅被推進去三小時都沒出來,張茉莉在外面都能聽到苗紅紅的慘叫, 她忍不住打個冷顫, 生孩子實在太可怕了。

在張茉莉的記憶裏,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郭槐花生蔥慧,那時候她已經大了,當時郭槐花生孩子并沒有費多大勁,接生婆進去,倆三小時就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生孩子後的一個星期,郭槐花就下地幹活了,張茉莉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也會這麽難。

怪不得大隊的人說,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公社裏醫院的條件不太好,但即便這樣,來醫院生孩子的也不多,農村人沒進醫院的觀念,大部分就在家接生了。

空氣裏都飄着消毒水的味道,張茉莉坐在長椅上,身後的白牆面直往下掉牆皮,張茉莉抖抖衣服,她一擡眼,看見了江文恒。

江文恒是和江文義一起來的,江文義跑着進來,問道:“媽,紅紅咋樣了?”

“進産房了,還沒出來。”

江文義聽見了苗紅紅凄慘的叫聲:“媽,我想進去看看。”

柴鳳芹連忙抱住了兒子:“産房不許人進,你安心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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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鳳芹回頭和張茉莉說道:“茉莉,這半天你也累了,先回家歇着吧,這裏有我和文義。”

張茉莉搖搖頭:“媽,我不累,我想在這等着二嫂。”

江文義有點慚愧:“茉莉,你二嫂平時……”

張茉莉打斷了他的話:“我二嫂是個好人,她就是刀子嘴,我都知道。”

江文恒半晌沒說話,就挨着張茉莉坐下了,張茉莉确實累了,就這麽靠着江文恒睡着了,江文恒推推她:“茉莉,你先和我回家。”

“我不回,我想等二嫂出來。”

江文恒皺皺眉,攔腰把她抱了起來,這下張茉莉徹底醒了,紅着臉捶打他,讓江文恒放她下來。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誰都往這看,江文恒可真不要臉。

“那你回不回家?”

“我回,行了吧!”張茉莉拿他沒辦法。

就算是回了家,張茉莉的心思也都放在苗紅紅身上,這一世,二嫂的孩子,應該能平安出生吧。

苗紅紅他們一夜都沒回家,江家的煤油燈一直亮着,江有福蹲在門口抽旱煙,家裏人誰也沒吃晚飯。

吳敏也沒了教育兒子的心思,和張茉莉說道:“咋就提前了呢?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出門了。”

“大嫂出不出門,二嫂的孩子該生也得生。”

張茉莉挂心了一晚上,江文恒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茉莉,你放心吧,二嫂沒事的。”

“文恒,萬一,我說萬一二嫂有什麽事,你不會怪我吧?”

“和你無關,為什麽要怪你?別胡思亂想了。”

張茉莉想,她一定是逃不過前世了,一切都好好的,苗紅紅難産了,就在只有他們兩個在家的時候!

張茉莉沒吃東西,江文恒給她熱了幾個玉米馍馍,一琢磨又給她煮了一個雞蛋,面對着紅殼的大雞蛋,張茉莉也沒提起吃飯的欲望,她往前推推雞蛋:“現在不想吃。”

江文恒也不知道怎麽勸她,剝好雞蛋一整個塞到了她的嘴裏,張茉莉嗚嗚兩聲,只好把雞蛋咽下,張茉莉瞪着他:“我的嘴哪有那裏大!”

江文恒把雞蛋皮攏到一起:“我上次可瞧見了,拳頭那麽大的窩窩頭,你一口就吃完了。”

張茉莉心虛的低頭:“我才沒有。”

江文恒鋪好被子,現在天氣還是冷的,他脫衣服進去暖了被窩,才招呼張茉莉進去:“茉莉,我想和你說說話。”

“你要說啥?”

江文恒想了想,問道:“茉莉,你想去城裏住嗎?”

張茉莉暫時忘記了二嫂,認真的思考起來,先是點點頭,随後又搖搖頭,她的舉動令江文恒感到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張茉莉解釋道:“能去城裏,肯定有供應有糧票,比現在吃的好,但再一想,就不能經常看見家裏人了,再者我農活幹習慣了,進城能做啥?”

張茉莉這樣幹模棱兩可的回答,江文恒一時間語塞:“那你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你去我就去!”

江文恒松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今天的江文恒科真奇怪!去不去城裏又不是讓他們能決定的。

苗紅紅是淩晨生下的孩子,她這一胎生的艱難,生完以後自己就睡着了,好在沒有什麽危險,當天下午就從公社醫院回了家。

苗紅紅這一胎是兒子,她自己松了一口氣,柴鳳芹倒是沒在乎,家裏孩子多,孫子孫女都一樣。

苗紅紅氣色不好,回家後她和吳敏張茉莉抱怨:“我娘家嫂子整天擠兌我,不就是仗着自己頭胎生了個兒子嗎?現在我也生兒子了,看她以後還怎麽炫耀。”

吳敏哭笑不得:“紅紅,感情你這兒子,就是為你大嫂生的啊?”

苗紅紅親了襁褓裏的兒子一口:“她也配?我千辛萬苦生的兒子,以後可得使勁疼,大嫂,當媽了,我才能理解你對泥娃和米糊的心,這孩子,就是當媽的身上的一塊肉。”

苗紅紅轉頭和張茉莉說:“張茉莉同志,昨天真是謝謝你了,推着我去公社醫院。”

苗紅紅突然嚴肅起來,還不擠兌人了,張茉莉反而不适應:“二嫂,你咋不擠兌我了?”

苗紅紅翻了一個白眼:“好話還不愛聽,和富農家的小姐就是沒辦法說話。”

張茉莉一樂:“這才像二嫂。”

苗紅紅剛生了孩子,屋裏的炕燒了不少火,坐上去跟坐炭盆裏一樣,屋裏的窗戶關的嚴嚴實實的,現在不能通風,必須得注意,苗紅紅頭上裹着一塊方巾,眼裏滿是疲憊,眼角确是笑着的。

笸籮裏裝着滿滿的瓜子,江文義知道媳婦喜歡吃瓜子,特地給她買來了一袋子。苗紅紅現在滿眼都是兒子,哪裏還有心思吃瓜子?

這兩天家裏的人絡繹不絕,都是來道喜的,都是鄉裏鄉親,難免要來賀一賀,張茉莉是江家的媳婦,跟着忙前忙後,還總被親切的詢問,什麽時候也懷一個。

張茉莉悵然,以前不覺得,看到二嫂生了兒子,她在松口氣的同時,也覺得很羨慕,小嬰兒挺可愛的,吐吐泡泡,沒事嚎兩聲,小胖手一揮,張茉莉的心都化了。

晚上的時候張茉莉摟着江文恒,語氣裏滿是羨慕:“文恒,我也想生個孩子。”

“哪有女同志這麽不矜持的。”江文恒翻過身去。

張茉莉掐掐他:“我就是想生孩子,怎麽了!”

江文恒唉了一聲:“那只有我努努力了。”

張茉莉紅着臉說道:“一會兒你幫我墊上枕頭。”

第二天早上,江文恒從炕頭把避孕産品都翻了出來,他攥着呆了片刻,把它們扔進了櫃子的最深處,恐怕有一段時間,用不上它們了。

江家時隔好幾年才添丁進口,家裏喜氣洋洋,比過年還高興,過年的鞭炮還剩下一挂,江文義跑到門口噼裏啪啦的放完了,對門的李大媽出來說道:“文義,可真是恭喜啦,我這幾天忙還沒去看看,趕明兒得去看看你大兒子。”

江文義嘿嘿一樂:“随時來都行。”

李大媽的孫子現在已經半歲多了,她每天逗逗孫子,日子過得也快活,張茉莉出院子,看見李大媽在門口又縮了回來,李大媽人挺好,就是太熱心腸,她可受不了她的盤問。

孩子一個月內得上戶口,取名的時候,全家可犯了愁,叫啥名字一直沒敲定,江有福取了個名字,叫江衛民,苗紅紅明裏不敢說,暗地裏和柴鳳芹提,說這名字大隊裏一喊,得有七八個人應聲,一點也不好聽。

柴鳳芹也覺得名字一般,家裏也只有她能和江有福反駁兩句,趁着晚上洗腳的功夫,柴鳳芹和江有福商量:“要不給孫子換個名字?”

江有福眼睛一瞪:“換啥換?這名字多好聽!保衛人民,意頭好!我取的名字哪個不好聽了?”

柴鳳芹沒做聲,心裏盤算,是好聽,家裏三個兒子的名字都不錯,文財,文義,文恒,可全是她公公取的,大孫子的名字是當家的取的,叫江國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國民國民,這不成了懷念國民黨嗎?是要犯大錯的,好在文恒第一個反應過來,一家人出了一身冷汗,把名字改成了江展民。

二孫子的名字,說啥不能讓江有福取了!

柴鳳芹琢磨了一會兒,說道:“老三有文化,取名肯定好聽,老二兩口子也想讓老三幫忙取一個,你上次取名差點犯錯誤,這次就……”

“哼,去找老三吧,高中生可了不得。”

“不是你平時誇兒子學歷高的時候了?就是一個名字,誰取不行?”

江有福擺擺手:“就交給老三吧,讓兩兄弟名字排着就行,以後茉莉生了孩子,也得排着取名。”

就這樣,江文恒翻了兩天字典,給侄子取名“江展豐”,小名是苗紅紅取的,賤名好養活,孩子生下來黑不溜秋的,就叫黑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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