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鬥極品
張茉莉開門問:“曹嬸, 有啥事?”
曹嬸搓搓手:“有件事要和你說, 聽說咱們廠有一批瓷器要運過來, 是從瓷器廠低價買過來的庫存, 你們文恒在宣傳部門, 是不是知道一點消息?”
瓷器?張茉莉搖搖頭:“他沒和我提過。”
“哎呀, 男人嘛, 女人不問肯定不會主動說啥,我們家裏的那位也是,晚上等他回來你問問, 啥時候能內部購買,心裏有個譜。”
曹嬸千叮咛萬囑咐,讓張茉莉幫幫忙, 張茉莉心裏也過意不去, 曹嬸一直都挺熱心腸的,這還是她第一次提要求, 等江文恒回來, 她一定得問問。
江文恒晚上回來的晚, 天黑後才到家, 滿臉的疲憊, 曹嬸說的沒錯, 最近廠裏确實有一批瓷器運進來,價格也不高,江文恒說:“也算不上瓷器, 其實就是常用的碗碟, 做工比較粗糙,有的缺個角,有的花色暈染不勻,像這樣的殘品是不能放進市場的,對于工廠來說,這一批貨只能堆到庫房裏,廠裏為了效益,一般都會找靠譜的渠道偷偷賣出去,價格很低廉,咱們廠之前和布料廠合作,也搞到過一些布料。”
張茉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布料嗎?布料可不好得,咱們一年的布料供應才一丈呢。”
張茉莉也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城裏人的日子過的滋潤,表面的福利不提,光是這些隐形的福利也不少,讓人羨慕的緊。
江文恒回家光顧着和張茉莉說話,還沒換衣服,他又說道:“我知道的消息沒比曹嬸多,再者這樣的事都是背地裏的,和以前一樣,內部購買肯定會有,耐心等着吧。”
內部購買是在半個月後進行的,江文恒回家之後給張茉莉看了一張紙:“茉莉,這次有什麽想買的?”
張茉莉接過來一看,上面寫了碗碟的名字,形容詞她也看不懂,正好家裏的碗筷不多,從家裏來的時候,只帶來了兩個缺角的飯碗,價格也不貴,主要是不需要票,買了就非常劃算了!
張茉莉略想了想說道:“咱們家裏再填四個碗,兩個盤子吧,對了,盤子再填兩個,我送小青。”
這一批的的碗碟不少,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買到,江文恒說,這次的購買沒對工人們開放,就是這些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張茉莉咂咂舌:“好不公平。”
江文恒笑了笑:“都是輪着來的,下次有別的低價品,我也買不到,東西少,不可能所有人都有。”
曹嬸家裏孩子多,親戚也多,她們在城裏,老家的親戚總往他們這裏奔,覺得城裏人生活的舒服,有來借糧食的,有來蹭飯的,還有過來看病的,張茉莉只要在樓道看到陌生黑黝黝的人,不用猜,指定是曹嬸家的親戚。
曹嬸告訴張茉莉,她這次買了八個飯碗,不為別的,老家來人連個碗都沒有,會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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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茉莉一早上去食堂打飯,剛進樓道就有一個孩子竄了出來:“你手裏的飯盒裏是啥?”
張茉莉微微皺眉,這是誰家的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這個小男孩手指頭含在嘴裏,又問了一句,張茉莉沒說話,對方拉了拉她的衣服:“好香,我想吃!”
張茉莉買了四個肉包子,外加一碗玉米粥,這點量對她來說已經很少了,哪裏有分給別人的份?再說了,她也沒有這個義務。
張茉莉剛要發火,曹嬸從門裏探出頭,歉疚的說道:“茉莉呀,給你添麻煩了,這是我娘家的侄子,孩子小不懂事。”曹嬸過來把孩子拉走,小男孩嗚哇哭了出來,打着滾說餓了想吃飯。
張茉莉嘆口氣,回到了自己家,她來了這裏之後,發現誰家都有幾個窮親戚,人窮點不怕,就怕沒有臉,就像苗紅紅的娘家人一樣,貪得無厭,張茉莉這才來了幾個月,曹嬸家裏的外人就沒斷過,娘家的,婆家的,親戚離的都不遠,有的連車都不坐,走路三個小時過來,人家來的時候已經後半晌了,總不能叫人家連夜趕回去,就曹嬸他們家的房子,別說留親戚住了,就是自己家人住都急得慌,親戚留宿的窘迫可想而知。
曹嬸曾經有意思向張茉莉開口,讓親戚住他們家,只是她剛開了一個話頭,就讓張茉莉堵了回去:不方便!曹嬸也沒好意思再提。
樓房的隔音不好,曹嬸在張茉莉家隔壁,對方聲音動靜大一點,她這頭聽的清清楚楚,這次來了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調皮,中午午休的時候也不消停。
江文恒有午休的習慣,只有中午睡上一覺,下午他才有精力好好上班,可隔壁的動靜太大了,這頭根本睡不着,江文恒黑着臉,翻身下床出了門,等他再回來的時候,隔壁靜悄悄的,一句話都沒有。
隔了一天曹嬸家的親戚走了,曹嬸找張茉莉閑聊,一個勁的稱贊:“你們家江同志可真厲害。”
原來中午江文恒出去,敲了曹嬸家的門,曹嬸還沒反應過來,江文恒進去,盯着兩個孩子不說話,別看倆孩子調皮,但膽子不大,江文恒那冷性子,別說孩子了,大人盯着都打冷顫,當江文恒黑着臉問他們還吵不吵鬧時,倆孩子差點哭了,低着頭說再也不吵了。
曹嬸搖搖頭:“這倆孩子我都管不住,你家江同志一句沒罵,一下沒打,他倆服服帖帖的,你不知道,一下午倆孩子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曹嬸因為這些親戚,自己也苦不堪言,雖然說雙職工福利好,工資高,但也架不住親戚們輪番來打擾啊,別看她伶牙俐齒的,但好面子,臉皮薄,生怕親戚們回家講說她的不是,所以每次有老家的人過來,都好吃好喝的招待,這樣一來,來城裏找他們家的人更多了。
曹嬸上次買的碗碟,有一個老家的表姐說哎呦這碗可真漂亮,就跟博物館裏擺的一樣,她哪裏去過博物館?就是順嘴胡謅,說完就往兜裏揣了兩個碗,走的時候帶走了。
別說曹嬸,樓道裏的人家也跟着遭殃,張茉莉習慣把她和江文恒的鞋放在門口,樓道裏有窗戶,通風也好,鞋架搭在門口也不礙事,她從來城裏一直是這麽放的,也沒丢過,可最近已經丢了兩雙鞋了,她出去半個小時的功夫,回來一雙黑布鞋就不翼而飛,第一次她沒當回事,還以為是野貓野狗叼走的,可丢了三雙鞋之後,張茉莉再傻也知道不對勁。
她每次丢鞋的時間,趕巧都趕上曹嬸家裏來親戚,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張茉莉無奈,只好把鞋架放回了家裏,其他的就算了,丢了江文恒的一雙牛皮黑皮鞋,那雙鞋她記得可貴了,是江文恒參加工作之後買的,當時花了五十多塊錢。
張茉莉心疼的晚上沒睡好覺,她一直翻身,江文恒安慰她:“鞋子丢了就丢了,那雙鞋我穿了好幾年了,鞋底都磨薄了。”
張茉莉吸吸鼻子:“你說曹嬸家的親戚咋這麽厚臉皮,賴着不走,真是拿他們沒辦法,不是我想的多,樓道西頭敏姐家放在門口的苫布也丢了。”
江文恒抱抱她:“就當長教訓了,不過就是三雙鞋,丢了咱們再買。”
“哪那麽容易,買皮鞋得有鞋票,你們單位幾個月也發不了一張。”
張茉莉的被子滑到了肩膀,她也沒覺得冷,江文恒替她裹了裹被子:“你做的那雙納底布鞋沒丢吧。”
“沒丢,那雙鞋腳尖處都破了,白給誰都不會要,你也真是的,那雙鞋還留着做啥?黑布面都褪色了。”
黑夜裏,江文恒的臉色晦暗不明:“是挺長時間了,我記得這是你送我的第一雙鞋,針腳歪歪扭扭,鞋底穿了第一天就掉了,我穿去上班,才半天就掉了底,為了這件事,同事笑了我兩三個月。”
張茉莉極力辯解:“你也不能怪我,是……是鞋底質量不好,我納鞋底很用心的。”張茉莉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委屈的說道:“為了給你做雙鞋,我手被針紮了好多次,你還不領情,拿到鞋還笑我,笑我笨。”
“你笨是事實。”
張茉莉翻身背對着江文恒,不想再和他說話。
那雙黑色布鞋,勾起了張茉莉的回憶,那還是江文恒參加工作的第一年,當時他發了工資,每個月都有不少的供應,江文恒不是小氣的人,每個月都會帶着張海洋去城裏的國營飯店吃飯,當然,厚臉皮的張茉莉每次都跟着蹭吃蹭喝,吃了幾次飯,張茉莉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可她也沒什麽可送江文恒的,那時候村裏的女同志都在學納鞋底做鞋,張茉莉想了想,就琢磨着送給江文恒一雙布鞋,家裏有黑布面,鞋底的樣式郭槐花那有。
張茉莉在做鞋上沒有天賦,人家別的女同志學學就會了,可她呢,一雙布鞋做了整整三個月,和地裏活相比,讓她做鞋是對她最大的摧殘。
張茉莉做完了布鞋給郭槐花看,郭槐花正喝熱水,你口水噴到了地上,說道:“茉莉,不是我吹牛,我十歲做的鞋子,都比你這雙要好看。”
張茉莉苦着臉,經過了這一次,她深深的明白,在手工活上,她一點天賦都沒有,除了一身力氣,她也沒其他別的優點了。
黑布鞋的鞋面不平整,兩邊褶褶巴巴的,納的鞋底她也沒裁剪好,仔細對比會發現,一只大一只小,好在穿上之後不太明顯,針腳慘不忍睹,一針大,一針小,線的接頭處打了好幾個結。
張茉莉懷着忐忑的心情把鞋子送給了江文恒,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嘲笑,但江文恒還是揣到了懷裏,說張茉莉做的鞋子,滿商店裏都尋不到一雙,太特殊了,不就是嘲笑她做工不好嗎?張茉莉惡狠狠地想把鞋子要回來,可江文恒死活不還給他,對于蹭吃蹭喝的愧疚感,随着這雙鞋子消散了,說讓江文恒笑話她,下次她還要多吃一點!
後來又過了半個月,江文恒回大隊的時候來找張茉莉,讓她賠償自己的損失,說上班的時候鞋底掉了,現在滿部門都知道:江文恒同志的鞋底掉了一半。
張茉莉紅着臉接過那雙布鞋,用了一星期的時間縫好還給江文恒,她本來以為,這雙布鞋江文恒不會再穿了,沒想到會被穿的發白。
張茉莉捅捅他:“你嫌棄我做的鞋,為啥還穿?”
江文恒嗯了一聲,說道:“你這雙做工不好,我穿起來不心疼。”
張茉莉:“……”
江文恒的鞋子不多,這下又丢了兩雙,張茉莉開始發愁,江文恒和她不一樣,男人上班總得有像樣的鞋子穿,趕明兒有時間,她得想辦法從百貨商店,給他買雙皮鞋回來。
丢鞋這件事,張茉莉記在了心上,曹嬸家的親戚不斷,有的常來,張茉莉都記住了模樣,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換成曹嬸會怎麽樣,張茉莉搖搖頭,碰上這些難纏的親戚,她才不會手軟,其他的不說,自家糧食都不夠吃,還沒分給這些所謂的親戚,她舍不得!
隔了幾天,張茉莉在門口放了一個凳子,袋子裏放了兩個白面饅頭,果不其然,她下午去看的時候,袋子已經不見了。
張茉莉的心情變得很好,樓道裏,曹嬸家那個叫狗剩的親戚,七八歲的小男孩腫着嘴唇,惡狠狠的盯着張茉莉,張茉莉視而不見,哼着小曲下了樓。
該!誰讓他亂拿別人家的東西,張茉莉門口放的白面饅頭,不是普通的饅頭,她在裏面加了餡料---饅頭裏面被她塞了滿滿的辣椒碎,張茉莉在食堂打飯的時候,管湖掌勺師傅要了一些朝天紅和小米椒,師傅告訴張茉莉,這兩種辣椒特別辣,她剁碎的時候,眼睛都被熏的流了淚,更別說吃到嘴裏的,普通的饅頭是拳頭一般的大小,張茉莉讓師傅幫忙做了兩個小饅頭,饅頭的大小,一口剛好能吃一個,裏面裹着滿滿的辣椒碎。
張茉莉擺在自己家門口,如果狗剩不主動去拿,他也不會被辣椒辣到,反正怪不到張茉莉頭上。
張茉莉回家後,聽到狗剩和曹嬸哭訴,說隔壁的姐姐欺負她,曹嬸過來問,張茉莉理直氣壯地指了指狗剩紅腫的嘴唇:“我的饅頭放在門口,是他自己拿去吃的,我說拿字已經是客氣了,不問自取就是偷。”
曹嬸罵了狗剩幾句,又給他抹了一點消炎外敷的藥。從這以後,無論張茉莉往門口放什麽,再也沒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