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段翠芬一連串不堪入耳的“祖宗十八代連環罵”之後， 李忠伍狼狽地從竈房出來， 走到唐慶國旁邊坐下，撓了撓頭，尴尬道：“姐夫你看， 翠芬她不舍得賣， 剛才我說給你兩只羊，現在還真有點為難了。”
唐慶國笑了笑道：“沒關系，你們也是好不容易才養到這麽多只羊， 兩只對我作用也不大，今天就是專門來找忠良買羊的，正好來你這裏坐坐”說着就站起身， “那我們走了，不耽誤你們出工。”
李忠伍也站起身來，在後面客氣了一句：“姐夫， 吃了飯再走嘛，翠芬飯都快做好了。”
唐慶國回頭道：“不吃了， 我們有點忙，得盡快把羊趕回去。”
唐嘉木跟在後面也與舅舅道別：“舅舅， 我們走啦，您有空也到我們家來坐坐。”
出大門要先經過竈房，段翠芬聽到他們要走，忙從竈房裏出來， 滿臉堆笑道：“姐夫， 嘉木， 你們這就要走啊？你們坐一會吃了飯再走，飯就快好了，剛才我這太忙了也沒顧上招呼你們，你們別走，回客廳去坐一會。”
唐慶國連連擺手道：“翠芬你先忙你的，我們今天也比較忙，得走了。”
“再忙也得吃飯啊，吃頓飯能花多少時間嘛。”段翠芬一臉熱情，走過來做出要拉他們回去的動作，似是勢要留住他們吃午飯。
唐慶國不想糾纏于這些假客氣，邊走邊道：“真得走了，你忙着。”
說着就已經出了大門口，段翠芬充滿遺憾地“唉～”了一聲轉過頭回竈房，一張笑臉卻瞬間變成了黑臉，嘀嘀咕咕道：“還想要羊，要羊自己不會養啊！真是一家子都一德行！”
李忠伍家與李秀英家和幾個妹妹家關系不好由來已久。唐嘉木的外公外婆在世時，幾個出嫁了的女兒時不時要回娘家看父母，看父母別的東西沒有，但總得帶點雞蛋之類的給父母補補身子，雖然最後可能都被段翠芬拿了去，父母也沒吃到，但終歸也是個心意，不好空手去。
唐嘉木的外公喜歡栽果樹，嫁接核桃，他家地多，有的是地方，所以水果核桃這些都比一般人家多得多，等到他們去女兒家時也多少得帶點東西，所以一般就帶核桃。
本來兩個老人在家裏地位就低，連飯都不敢吃飽，這樣一來段翠芬就更不幹了，每回都要罵：“這兩個老不死的！什麽都往那幾個要飯的家裏拿！”
時間長了段翠芬就把怨恨撒到了李秀英姐妹幾個身上，一句話就能把人家母女都罵個遍：“真是什麽樣的豬生什麽樣的仔！”
直到現在，唐慶國出于對親戚的禮節，每次到了大團山村還會去李忠伍家坐上幾分鐘，李秀英則已經很少回娘家了，誰願意專門跑去讨人罵？
即便李秀英有事到了大團山村，也不願意去看她這個弟弟和弟媳一眼，不過遲早人家也會知道你去過他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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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段翠芬知道李秀英到了大團山村卻沒去他們家時，她又要罵一頓：“什麽東西？路過娘家都不進門了，沒爹沒娘的野種！”
……
唐慶國父子倆到李忠良家把五只羊拴上，就往家裏趕，大團山村兩家關系好的人家，談成了一家，另一家今天出工早沒趕上，只能再找時間來，唐慶國希望回頭去別的村時也能順利買…賒到羊。
他們到家時，太陽已經照到房頂了，把五只羊暫時栓到羊圈外，直接放進圈裏會跟自家的羊打架。
還沒走到大門口，兩人就覺得奇怪，怎麽家裏鬧哄哄的，哪來的那麽多人？
唐慶國剛跨入大門，幾個坐在客廳裏的人就站了起來：“哎喲！慶國你可算回來了！我們一早就來了，沒想到你比我們還早！”
唐慶國和唐嘉木擡眼看去，幾個客人都是鄭家村的，爺爺給他們泡了茶，都喝得臉色發紅了，看來也是怕唐慶國出工早所以一早就來了。
還沒等唐慶國問，有人就先開口了：“慶國，聽說你要收羊啊？”
“是啊，收。你們要賣啊？”唐慶國答道。
人群裏另一個人接話道：“我們就想問問你這裏收的是什麽價格？”
唐慶國掏出煙，給每個人發了一根，笑道：“你們都知道了還問，比集市高五角。”
“能不能再高點啊？再高點我家的都賣給你了。”有人開始讨價還價起來。
唐嘉木扯了扯唐慶國的衣角，使了個眼色，唐慶國順手從桌子上拿了幾個杯子道：“幾位先別急，我去給大家倒點酒來再慢慢說。”
唐慶國拿着杯子進了堂屋，唐嘉木跟了進去，對父親說道：“爹，收羊第一天，難得這麽順，今天到場的我看可以給他們加價兩角，如果哪家要是超過十只，可以給他加到五角。”
唐慶國想了想，今天大家都主動來了，多給點也是應該的，羊多的人家價格給高點也更為公平，對以後買羊有好處，他點點頭：“嗯，我跟他們說說看。”
倒了幾杯酒出來，唐慶國和唐嘉木給他們每人一杯遞過去，接了酒杯，大家臉上都堆起了笑容。
釀酒需要好糧食，只在接待重要客人或者要談重要的事情時才會倒出來款待，一般情況只給客人泡一壺茶，煙也是毛煙——紙煙貴，即使偶爾買來幾包也不怎麽拿出來。
所謂毛煙就是煙廠使用較低級別的煙葉加工出來的煙絲，壓成方塊用報紙包起來，一斤能有好幾包，幾塊錢一斤，放在家裏用水煙筒吸，能吸很久。
更好的煙葉加工出來的煙絲，做成我們熟悉的香煙，當地人把它叫做紙煙，當時一包最便宜的、沒過濾嘴的紙煙都得八角錢，山裏人抽不起。
抽不起也沒事，他們說紙煙香是香，但勁太小，抽十根都過不了瘾，不如毛煙吸上幾口來得暢快。
但要是誰給他們遞過去一根紙煙，眼睛都能放光，拿在手裏還要搓來搓去把玩一番，再放到鼻子下聞一聞香氣，如此儀式之後才肯點燃抽上幾口，抽到一半後掐滅，嘴上無奈地說：“哎，這紙煙就是力道不夠，還是吸毛煙吧。”
說着把剩下的半根放回去裝好，改天再拿出來抽。
今天唐慶國又是紙煙又是酒的伺候着，鄭家村的幾個人自然心裏美滋滋的，心道這個唐慶國真是個大方的人。
唐慶國也坐下來，跟大家說道：“幾個兄弟，是這樣的，我現在有合作的老板，人家也是看咱們山上的羊好，才願意給咱們更高的價格，一公斤高五角錢，一只羊也能多賣十幾二十塊錢了，更高的價格确實也很難再給了。”
“不過今天大家都願意把羊給我，我也很感激大家，今天到場的要是哪家給的羊超過十只，加五角，不到十只的加兩角。”
唐慶國話一出口，大家都議論起來，我家有幾只、你家有幾只、他家有幾只、這個價格合不合适、賣幾只留幾只最合适，一時間讨論得熱火朝天。
突然有人又有了疑問：“慶國，我們幾家加起來羊也不少，你有那麽多錢給嗎？”
唐慶國微微笑道：“你們都是從永勝那裏得到的消息吧？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了呢，我得先把羊趕去給了老板，回來再給你們錢。”
大家又交頭接耳議論起來，這是先賒啊…還以為今天就能拿到一沓錢呢。
唐慶國道：“幾位不用擔心，一點都不會少給大家，永勝的羊也是先賣了才給他錢的，我這也不是不願意先把錢給大家，實在是因為手頭暫時沒那麽多錢，大家要是信得過我唐慶國的話今天就可以把羊趕來，正好我們村的臺秤還在我這裏，今天就可以稱好重，算好錢，過幾天賣了羊回來就能給大家錢了。”
“要是覺得有疑慮也可以以後再賣，但是最近羊市行情好，過段時間還真不知道會是什麽價格，也沒有今天我多給的價錢了。”
幾個人忙應道：“信得過，當然信得過…”
嘴裏說信得過，但卻都只願意賣兩三只先看看，唐慶國理解他們，畢竟如果全部賒給了他也擔心到時候賣不掉，他們喜歡先觀望觀望再說。
只有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等大家都讨論完了才站起來道：“好，慶國，我家有十一只都可以賣，我這就回去給你趕來。”
幾個人都扭頭看他，大家都一臉的詫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