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竹林幽暗,沙沙的竹葉聲中,若有若無的暧昧聲響起,漫長得仿佛無窮無盡。
不知過了多久,婉轉的少女嬌音帶着冷意與顫抖響起:“醒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陽光透過密密的竹葉,落到男子灰白的孝衣上,也落在他懷中少女精致無瑕的側臉上。
宋熾背倚竹叢,盤膝席地而坐。初妍被他強制着側坐在他身上,秀發散開,淩亂地垂落肩頭,衣襟散了一半,月色的裙裾鋪陳開來,上面可疑地濡濕了一大片,迤逦拖到地面。
斑駁的光影晃動,耀得少女如瓷的肌膚仿佛透明般,暈出一層誘人的粉色,妩媚動人的桃花眼兒微垂,卷翹的長睫濕漉漉的,仿佛被雨水洗過一般。
天生尤物,嬌姿芳顏,顫巍巍的若一朵待人采撷初綻嬌蕾。
宋熾的心中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小鈎子輕輕勾了下,呼吸微窒。片刻後,低啞的聲音響起:“抱歉。”
初妍根本不想看見他,推了推他,試圖起身,冷冰冰地道:“我得回去了。”
宋熾扣住她柔軟腰肢的手加了份力,将她牢牢禁锢在懷中,溫熱的手指落到她颌下,輕輕摩挲了下,低低開口:“我們談談?”
和他有什麽好談的?
初妍冷冷道:“我累了,想回去了。”
他置于她颌下的手動作頓住,下探,抓住她素白柔軟的手,輕輕撫弄按揉。
初妍猛地抽手,臉漲得通紅:“你做什麽?”
他眼疾手快地抓回她手,語氣平靜:“我幫你揉揉。”頓了頓,開口道,“妍妍,嫁給我吧。”
初妍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他哪來的臉要她嫁他?她霍地擡頭看向他,灼灼美目中如有火焰燃燒,一字一句地道:“我說過,我不需要你負責。”
宋熾黑眸中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光芒:“若我得了你的身子,也不需要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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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敢說這種話?
初妍的她腦中仿佛有一根弦一下子崩斷了,一時間,種種情緒湧上心頭,憤怒、委屈、不甘、酸楚……怒火熊熊燃起,焚盡理智,眼角餘光看見他輕薄地留在她颌下的那只手,她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上去。
宋熾“嘶”了聲,倒吸了一口涼氣。神色卻松了下來:發洩出來就好。他不怕她生氣,怕就怕她像上次那樣,把委屈壓在心裏,對他不理不睬,刻意冷待,豎起無形的屏障,将他遠遠隔絕。
他任她咬着,忍耐着手背上的疼痛,凝望着她,眼中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縱容。
初妍口中嘗到了血腥味,清醒了幾分,正要放松牙關,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功法出了問題。以後這種事只怕還會出現。”
啥?初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着他手,呆呆擡眸。他什麽意思?他的意思是他還會強迫她做這種事?
宋熾凝望着她,面上褪去了快樂時的潮紅,眉目清雅如昔,歉然道:“若沒有名分,實在太委屈你了。”
他怎麽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說這種無恥的事!
初妍被他不要臉的程度震驚了,不知不覺,咬他的力道松了下來。
口中充斥着血腥味,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排小巧的齒印,她卻根本顧不得,只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咬牙道:“你做夢!”
他沒有說話,目光掠過她落入他大手的玉手,掠過她一片狼藉的裙裾,落到她散亂的衣襟後。
初妍渾身都燒了起來,他不用說話,她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想,她根本逃不開他的掌心。
宋熾凝眉道:“我不想冒犯你,可是功法反噬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妍妍,你知道的……”
不,她不想知道。想到他兩次強迫她做的事,只有最親密的人之間才能做的事,初妍血液逆沖,又氣又恨:“從前沒有我,你功法反噬的時候是怎麽度過的?”
宋熾道:“從前數月或半年才會反噬一次,我把自己關在密室中,打坐念經一夜便好了。”
初妍道:“你不會再把自己關在密室中打坐念經?”
宋熾微嘆:“已經沒用了。”
初妍不信:“怎麽會沒用?”
宋熾猶豫了下,告訴她道:“我練的是佛門之功,佛門戒律森嚴,所練功夫也忌諱頗多,其中一條便是忌女色,需保持純陽之身。那日你無意中闖入……”他含糊過後面的話。
從來清心寡欲之人驟然嘗到世俗之樂,便如一朝沾到葷腥,再要回去嘗那清湯寡水,豈能滿足?
他的意思,還是她的錯了?害他失了純陽之身,破了清規戒律,令功法出了問題。
宋熾看出她所想,帶着齒印的手擡起,輕輕撫了撫她的秀發:“不關你的事,那日也是陰差陽錯。如今功法出了問題,連我也控制不住。”
初妍氣道:“你不會找別人?”
宋熾道:“已經對不起你了,怎好再對不起別人?”
所以,就逮着她一個人可勁兒欺負是不?初妍氣得眼睛都紅了,只恨自己剛剛怎麽沒有咬得更狠些,咬下他一塊肉來。
宋熾柔聲道:“妍妍聽話,等二嬸的孝期過了,我們就成親。”
初妍問:“我要是不答應呢?”
宋熾道:“你會答應的。”
初妍看着他篤定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推了他一把,從他身上跳了起來,轉身要走。
宋熾攔住她:“你去哪裏?”
她冷冷道:“回屋。”
宋熾目光落到她一片狼藉的裙裾上:“這個模樣回去嗎?”
初妍:“……”她都被他氣糊塗了。她一身狼狽,被守院門的婆子看到了,該怎麽解釋?
宋熾眼中現出幾分笑意:“我送你回去。”
初妍咬住唇瓣,別開眼沒有反對。兩害相衡取其輕,他不幫忙,她沒有本事悄悄回去。
宋熾背起她,無聲地穿行在竹林。
清風吹過,竹林搖曳,明明暗暗的光線漏過舞動的竹葉落到兩人的肩頭,也照亮了他完美精致的側臉。烏眉星目,隆鼻薄唇,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仿佛造物主精心繪制而成。不說不笑時,清冷出塵,宛若谪仙;動情時,眼尾緋紅,唇色豔豔,如誤入人間的妖孽。
這副皮囊,真真是極具迷惑性的。
初妍心中嘆了口氣,索性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香椽快急瘋了。
她奉命去外院找平安過來,等回到雲汀院,初妍卻不見了。問看院門的婆子,婆子說沒看到初妍進出院子。香椽焦急起來,屋中找不見人,又往外跑去。
她和平安分頭找了一大圈,一無所獲,眼看太陽漸漸西移,香椽沒了法子,決定去前面找盧夫人讨個主意。
抱着最後的指望,她跑回雲汀院再看一眼,忽見守院門的婆子從初妍的屋中端了一個銅盆走出,嘩啦一聲,将盆中水都潑在了地上。
屋中,少女嬌柔的聲音傳出:“再打一盆水來。”
香椽心怦怦直跳,飛也似地沖入屋中。
屋中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收拾了一半的桌子,大開的後窗,羅漢榻上歪七歪八地丢着好幾個靠枕。初妍披散着頭發,神情疲憊地靠在靠枕上,正仔細地往手上塗抹香脂。
香椽又驚又喜:“姑娘,總算找着你了。奴婢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差點以為你丢了。”
初妍臉上微熱:“我就是去竹林中走了一圈。”
香椽責備地看向她:“您身子還沒好,不是答應了奴婢早些回來的嗎?”
初妍心虛。她也想早些回來,可是……就聽香椽訝異道,“您怎麽把一身衣裳都換了?”
初妍原本穿了牙白色繡銀線杭綢褙子,月色曳地裙,這會兒卻換成了石青色掐腰對襟小襖,霜色素面百褶裙,打扮得老氣橫秋的。
初妍垂下眼:“在竹林中不小心跌了一跤,裙子弄髒了。”
好端端的,怎麽會摔?香椽“唉呀”一聲,擔心道:“有沒有哪裏摔傷?奴婢幫您好好看看。”
初妍搖了搖頭:“不必,我并無大礙。”鎖骨上的痕跡被香椽看見,她該怎麽解釋?
香椽不敢勉強她,看她頭發散着,又道:“奴婢服侍您梳頭。”
初妍點了點頭,坐到了妝臺前。
香椽拿起梳子,輕柔地梳理着她濃密的長發,口中問道:“還是簡單挽個髻嗎?”
初妍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香椽手腳利落地幫她挽起頭發,目光梭巡了一遍:“您的簪子放哪了?”
初妍的身子微僵。
那時,他在她的安撫下,素來清冷的面上染上潮紅,動情時,驀地用牙齒拔了她的和田白玉如意簪,任她一頭長發散下。五指放肆地沿着後頸向上,插入她濃密的發中,一下又一下地撫弄着……
後來,她似乎忘了把簪子讨回來了。
她在妝盒中翻了翻,重新找出一根銀鑲玉梅花簪,遞給香椽:“用這個吧。”
香椽應下,沒有再追問白玉如意簪的下落,想起一事,問她道:“平安在外面等着呢,您是現在見他,還是歇會兒?”
初妍倒忘了這一茬。她叫平安來,本是為了應付宋熾功法反噬的問題,這會兒倒是沒了用處。可就這麽把人打發走也不好。
她想了想,吩咐香椽:“你代我去問平安幾句話。”附耳對香椽說了幾句,香椽露出訝色,點頭應下。
不一會兒,香椽過來回話。宋熾沒有騙她,他練的佛門之功有清心寡欲、強身健體之效,卻也弊端多多,情緒壓抑過多,隔一段時間會反噬是一樣,需守佛門戒律也是一樣。
他從前嚴守戒律,功法反噬,至少也要相隔三個月,每次都是關在密室一天一夜,便能安然度過。像這回相隔這麽短的時間發作,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的功法果然出了問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陣風吹過,支起的軒窗發出吱呀呀的聲響。初妍心煩意亂,起身去關窗,忽然看到窗前淡淡的鞋印,腳尖朝外。是先前宋熾功法反噬,出去抓她時留下的。
她盯着看了片刻,伸足踢亂了印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宋熾沒有騙她,他功法出了問題,那麽這種事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他不願找別人,難不成她要一直為他做這種羞恥之事?
她答應宋熾假冒他的妹妹,跟着他來到京城,為的是兩樁事,一、尋找家人;二、救盧夫人。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阻止了盧夫人悲劇的發生,兩樁事都已完成,她再無遺憾,是時候離開宋家了。
她不能再這麽不明不白地留在宋家。
作者有話要說: 妍妍要走了,叫某人自信她會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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