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車子就停在一家燒烤店門口,店裏人滿為患,外面擺的幾張桌子也快坐滿了。
烤架上飄來刺鼻同時又很香的味道,程未遺不由得瞟了兩眼,就像被糖果誘惑住的孩子。
“想吃嗎?”程慕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輕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程未遺微怔,擡頭看了他一眼,“好吃嗎?”
看那些人吃的那麽歡,味道應該還不錯吧?
面對誘惑,她也是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去嘗一下的念頭。只因為程慕洲的那句話: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就過什麽樣的生活。
不過她知道,這對于她來說還是比較奢侈的,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順從自己的心意去過活呢?
“我也沒吃過。”
程慕洲打小就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來不吃外面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過今晚為了滿足這小丫頭,他願意破一次例,“一起去嘗嘗?”
外面最後一張桌子,被兩人占領。
程未遺坐在位子上等候,程慕洲走去裏面點吃的,也不知道什麽好吃,只能随便點幾樣。
回到位子上,沖她莞爾道:“稍等,很快就好。”
程未遺點頭。
兩人之間又只剩下一片沉默。
周圍傳來啤酒瓶清脆的碰撞聲,以及男男女女的說笑聲,好不熱鬧。
數秒過後,程慕洲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有件事情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若是她不願意,自己也不好擅作主張,還是應該尊重她自己的想法。
程未遺輕嗯一聲,“什麽事?”
“如果,”程慕洲緊盯着她那張清冷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我幫你換個學校念高三,你願不願意?”
學習跟不跟得上無所謂,反正就算高考零分,他也有本事讓她繼續上大學。
換個環境,只是想讓她忘掉過往所有的不愉快,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而已。
“随便。”程未遺對這件事情,卻抱着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在哪裏都一樣。”
她一樣的不招老師喜歡,不受同學待見,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學放學。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在哪裏上學對她來說,真的沒什麽差別。
這是程慕洲意料之內的回應,這孩子的性格實在是太清冷。
雖說他一向厭惡話多聒噪之人,可此時面對着程未遺,又突然覺得話少到極致,似乎也是他應付不來的。
有些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自己竟會在一個未成年的少女面前,栽了跟頭。
融冰成水,比他想象中要困難得多。
一盤子食物和兩瓶酸奶上桌。
程慕洲拿起一串裏脊肉遞上前,半開玩笑道。
“我還是覺得,我們兩個之間未免有些生疏,我已經向你做過了正式的自我介紹,你願不願意也正式向我,介紹一下你自己?”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像這樣,一臉寵溺地給她遞吃的了。
程慕洲拿着裏脊肉串的模樣,跟程未遺腦海中,外公拿着小雞腿的模樣重疊在一起,然後慢慢交織相融,在她腦海裏炸開一簇燦爛的煙火。
她愣了好幾秒,才伸手接過那串裏脊肉。
用不是很大的聲音說:“我叫程未遺,程門飛雪的程,兇吉未蔔的未,遺臭萬年的遺。”
“這個名字是外公給我取的,他說那個人遺棄了我,但是他沒有,以後也不會。”
神情驀然變得哀傷,小姑娘的眼睛裏也蒙上了一層薄霧,“可是,他還是遺棄了我。”
哪怕身不由己,哪怕萬般不舍,終究還是棄她而去了。
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那樣一個疼愛她的人存在。
程慕洲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狠狠撞擊了一番,莫名有些堵得慌,想喝些酒來緩解。
但是很顯然,現在這種場合不大合适。
他從程未遺的臉上收回目光,又打開了一瓶酸奶放在她的面前,糾正道:“是遺世而獨立的遺。以後,你的人生道路會一帆風順,沒有兇,只有吉。”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一種美好的祝願。
都是初次嘗試燒烤。
然而這種刺激的東西卻并不是很合兩個人的口味,所以走的時候,盤子裏還剩了一半的食物,全都送給路過的乞讨者了。
孫媽正在家裏等門,見他們回來,才鎖上門去睡覺。
程未遺跟着程慕洲一起上樓,互道晚安後,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關上門,她脫下身上的bra,和袋子裏的那件一起泡在了盆裏,洗幹淨晾好,又進行了簡單的洗漱,才爬上床。
枕頭底下壓着一本封面泛黃的日記本。
程未遺拿出來,翻到空白頁,緊握着一根黑色水性筆,咬了咬筆頭,一筆一畫地記錄下了今天的心情。
【來到程慕洲家的第一天,很奇妙的感受,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不真實。他真是一個善良溫柔的人,跟他姐姐很不一樣……】
房間裏的冷氣呼呼作響。
程慕洲洗完澡穿着睡袍走出來,領口微微向兩邊翹着,露出結實健美的線條。清俊的臉上帶着些許愁緒,滿腦子都是程未遺那張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臉。
這時桌子上的手機嗡嗡震動兩聲,屏幕上顯示着兩條微信未讀消息。
蘇迎:“在忙嗎?”
蘇迎:“你真的把那孩子接去你那邊了?”
程慕洲盯着屏幕兩秒,伸手拉過椅子,面對着落地窗坐下。
雙目遠眺,首先入眼的是在燈光下泛着粼粼金色光芒的運河,偶有一艘游船經過,載着興致盎然的游客。河的對岸則是霓虹璀璨的市區。
他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回複道:“沒錯。”
那邊一直是正在輸入的狀态,可是将近兩分鐘的時間過去了。
發過來的卻只有簡單的一句:“合适嗎?”
這三個字讓他眉頭微蹙。
合适嗎?這個問題程慕洲也曾問過自己。
正如程未遺所說的,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除去他姐姐跟她父親那段為人所不齒的關系外,兩人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人,跟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少女同屋而居,在外人看來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吧?!
可是他自诩光明磊落,行的端坐的正,将那丫頭接過來,無非只是想替姐姐還債,竭盡所能的給予她補償罷了。
她也需要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家,不是嗎?
另一端正在拍夜戲的蘇迎,已然對接下來的工作沒了絲毫熱情。夜晚的氣溫較之白天雖然低了好幾度,但依舊悶熱的讓人抓狂。
汗水順着她的額頭流到臉頰,最後從領口滑落進厚實的戲服裏,觸碰到肌膚,竟帶有一絲涼意。
助理小桔拿着一瓶水急匆匆地走來,伸手遞給她,“蘇迎姐,水。”
緊接着,化妝師也跟了過來幫她把花掉的妝容給補好。
距離自己下一場戲的拍攝,還有十分鐘時間,蘇迎見程慕洲那邊遲遲沒有回複,又打下了幾行字發過去。
“你同情她,不過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但她不幸的命運并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沒有必要為此買單。”
程慕洲一根接一根地已經抽掉了大半包煙,看到這條消息是在一個小時後,依然沒有給予回複。
剛起身準備睡覺,腹部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灼痛,讓他不自覺地往前一顫,單手扶住了桌沿。
低頭,眉心緊皺。
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拿着鋒利的小刀,在胃裏劃上幾道口子,然後倒入滾燙的辣椒水,進行攪拌。
很快程慕洲就開始渾身冒冷汗,額頭上也密密麻麻地滲滿了晶瑩的汗珠,跟着嘴唇發白。
他想伸手去拿水,可是手卻顫抖無力.
杯子砰然落地,砸出悶雷般的聲響,驚醒了對面房間處于半夢半醒狀态的程未遺。
瞬間了無睡意。
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又聽見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于是打開床頭的臺燈,暖暖的淺黃色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聲音好像是從程慕洲的房間傳來的。
程未遺愣了一會兒,掀開被子下床,輕手輕腳地來到他的房門口,将耳朵貼在門上屏氣凝聽,隐隐聽到一陣起伏的低沉的喘/息聲。
擡手敲響門,她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裏面沒有回應。
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程未遺抿抿嘴,将彎曲的手指舒展開來,緩緩向下握住了門把手,然後用力往下一壓,房門被打開了。
一陣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
她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鼻子,輕咳了兩聲,然後才放眼朝程慕洲看去。
他正坐在床邊,左胳膊搭在桌面上,右手置于右腿上,緊抓着深藍色的金邊睡袍。單單透過背影,都能感受到某種痛苦。
程未遺輕步走到他面前,旁邊是摔碎的玻璃杯以及一灘水。
“怎麽了?”
“沒事。”程慕洲以為她早就睡着了,不想方才的動靜竟然驚到了她。
他右手緩緩松開,真絲睡袍被抓出了褶皺,又低聲說了句,“胃有些疼。”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更新……大家還在嗎……晚上九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