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念頭
子承一早醒來推門出去,見三川正在門外徘徊。二人一怔,三川提着早點就搶先進來。徑直往桌前坐下:“你以後不許再喝酒了聽到沒,我給你買了點早點,一會小二送上來熱粥再吃。”
“對了還有,昨天我在回來的路上,又見到一個被‘白芍藥’殺害的人,是個年輕的公子,聽說叫白世才,一身黃色的錦袍子,看起來是個富貴人家。”
子承想起會仙樓替自己和三川結賬的那位白公子。想來那人便是白世才了。
果然,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三川有關。
三川心中自然是別扭,卻也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事都放開講給子承。
人太脆弱,子承像他命中的蜉蝣,生怕眨眼間就消逝。
正午時候,二人一并去了柳月樓找白如容。
“三川,事關你的生死,這絕不是小事,我們一定要搞清楚。”子承道。
“若是針對三川,為何與他最親近的你卻沒事?”白如容看向子承。
三川皺起眉不悅的看着白如容。
子承聽罷摸着下巴沉思。
“或許,三川也是被盯上的受害者。”子承目光深深,“他是想警告我。”
三川寬袖一揮,忙打亂他的思緒:“開玩笑!就你那二兩肉,誰能盯上你?”
子承一挑眉,也不多做解釋。
高調的發書信警告三川,殘忍的殺害與三川有關的人,怎麽看都像是恨毒了三川,與他親近的金老板、白如容則收到信紙,則說明,他們只是媒介。
至于自己,許是對方繞了好大一個彎,為的就是告訴自己,你身邊最親近的人的性命,我欲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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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又是因為自己一身的煞氣,才給三川帶來了如此劫難不成……
三川瞧出子承的異樣,道:“那邪物既然只知道找金老板和白如容送信說明他并不知道我身邊還帶着個你,怎麽說也是個消息閉塞的小妖怪,打着本神君的注意,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本神君是絕對不能忍的,定要給他些顏色瞧瞧。”
“只是可惡啊,我們連根毛都沒看見,就稀裏糊塗的被盯上了,也不說說是我哪得罪他了。太作心了。”三川撓撓頭道。
子承垂着眉眼,微弱搖曳的暖色燈火映出他滿目黯然。
白如容回去了,三川嚷嚷着要去叫小二炒些小菜來當宵夜,他剛起身,子承下意識的拉住他的衣袖。
“老神仙,我……是不是……”他的眉眼在燈火微光中暗昧不明。
“說到底這些都是我們這些個神仙妖怪的事,與你本就無關啊。”
子承目光沉了下去,心也一道沉了下去,
最可恨的事就是自己的無力。他們神仙妖怪的事,他一介普通凡人,确實插不上一腳。
三川前腳出了門,子承後腳也出去了。
夜裏長街寂寂,偶有幾盞燈火亮在街邊窗口。
夜風涼爽,穿進衣袍,吹起青絲吹不進悶悶的心口。
他踱步進城西的小河邊,花燈節的熱鬧冷清了下來,河面上稀疏的殘存着幾盞蓮花燈。
他蹲坐在河邊,出神的凝視着如豆的燈火。
他小的時候大哥也曾帶着他放過花燈,只是花燈入水後不久,大哥去給他買糖人吃,等他大哥的那段時間,一直照顧他的阿婆就不知怎的跌入河中,救上來時已經斷氣了。所以,他從那以後就不認為花燈可以帶來吉祥。
當然後來他知道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已經沒有什麽能帶來吉祥的了。
他正這麽出神的望着,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似乎有一團黑影晃動,他目光尋過去,見那黑影慢慢的動了起來,借着月光依稀可辯出是個人形,那人形緩緩轉過身,手中挑着一盞燈,子承看過去,竟是位貴公子模樣的少年。
那人也看到了子承,挑着燈湊前了仔細打量。
他走到子承面前,彎下身子,将燈挑近子承的臉,子承也湊着燈火看清了少年的臉。
那少年生的很是可愛,眸子如明珠般閃亮,秀鼻高挺唇紅面白,他睜大了眼睛看着子承,也許是燈火太近,子承有一瞬間覺得這少年的目光像是穿過重重時光終于塵埃落定,似有微光流動,生出無限眷戀。
他想了想,大概是少年天生一副深情的眉眼,加之燈火暧昧才顯得更甚。
少年看了許久,輕輕一笑,臉頰上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靥,翻身坐在子承身邊,将燈擱在面前的地上,扭頭望着子承:“你介不介意我坐在這吧?”
“你已經坐下了。”
“你長得真好看,你叫什麽名字?”少年全然沒有一絲尴尬,繼續眨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
“子承。”子承甚至沒有多加思索,就脫口答道。
少年笑意更濃了,他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眸子裏像是盛進了星河,子承舒展了眉頭,想來是少年的笑容頗有治愈的功效。
“我叫傅思輝,‘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取其首尾二字……”他雖是笑着,念到這句時,唇齒間竟纏上了幾分癡情。
子承心想他半夜來此,想來是為情為相思。
二人無言靜坐着,夜實在深了,子承不願等到酒樓關了門,還得麻煩小二半夜開門,就打算起身回去。
他剛要起身,傅思輝突然開口,道:“子承兄,你可有心心念念之人?”
子承幹脆利落道:“沒有。”
傅思輝噗嗤一笑,拿眼看了看子承又仰着頭看星星去了。
“我有,你想不想聽我說?”
子承沒有應聲。
傅思輝倒是熱情起來,忙拍拍身旁的空地方,道:“快來快來,你我有緣,我講給你聽。”
子承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下拽,他心一驚,想要掙紮,但是他現在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好看着這少年,看他想幹什麽、
“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是三界中最強大的神明。”傅思輝目光悠遠,穿過重重迷霧,穿過紅塵濁世,皓月星辰,目光盡頭,那人赤色袖袍翻飛,腳踏祥雲,墨發飛揚,背對着自己,僅那背影,便足以驚豔悠長的歲月。
子承心中一跳。
傅思輝回過頭來,朝他一笑:“忘了告訴你了,我不是人吶。”
他又道:“你說,如果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他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他神情哀傷,無奈的笑着。
子承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覺得他滿心的悲傷似乎都要漫出來了。
傅思輝又道:“你知道嗎,我為了他可以萬劫不複,可以灰飛煙滅,我都不悔、不懼、不憎。但是我忍受不了他心裏有了別人,你可能理解我?”
“我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消息,我就盼着盼着,盼着他能回來,就像,就像以前一樣。”
傅思輝說話毫無章法,說的雲裏霧裏的,流着淚。
“他走的時候我不曾流淚,等他的時候,我不曾流淚,有他消息時我只是心裏的石頭輕了一點,可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的哭,一千年,一千年——”他伸手點了點臉上的淚珠,“不過是這一滴淚。”
他看向子承,收起了眸中的情緒,只剩下燈光在裏面毫無生機的閃爍。
“心若有魔障,就離入魔僅一線之隔。”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的棋子,自作主張的放入子承手中,子承任憑他自顧自的說,自顧自的将棋子放入自己掌中。
冰涼的觸覺灌滿全身。
傅思輝起身,他自一身玄色,整理衣袖,彎腰對子承勾唇一笑。
“你想變得更強的話,就将這枚棋子捏碎吧。”
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子承終于恢複了行動,聽了那個滿腹怨念的人叨叨叨的說了半天,心情也被搞的沉重了起來。
又是一個愛而不得相守的人。
他看着掌心的那枚棋子,清冽月色下棋子上竟流動着光彩。
想要變強,便捏碎他。
子承出神的想着,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在腰間。
心有魔障。
他突然想,神仙應該都是六根清淨的吧。
六欲不生,三毒不存,心無其心,寂無所寂。紅塵裏的紛紛擾擾對他們來說大抵就是一場游戲,自己于三川來說,也不過是其生命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吧。
如果我和他一樣也是神仙,我就能好好的要求他多依靠我。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無能。只會給人帶來災禍的掃把星而已。
子承還是十分愧疚的叫醒了小二半夜給自己開門,他抱歉的朝小二塞了少許銀錢。
回到樓上,他朝三川的房間望了望,想必他睡的正香,子承輕輕推門回了房。
這兩天的事情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都像是牽強的往三川身上扯。這種雲裏霧裏是是而非的感覺好像有些熟悉。
子承突然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腦中飛快的消失,任他拼命去想拼命去抓,可還是溜走了。
子承夜裏又做了一個夢。眼前彌漫着的濃重的霧氣,他看向腳下,竟也是一片混沌,他毫無目的的四處走動,周圍只剩下灰白的霧氣,辨不清方向,數不清距離。往哪走上一步都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