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段緣滅緣又起 結尾處

得化作滔天的巨浪将這燃燒不息的妖火熄滅。而現在,他看着這道妖異的、不祥的、張狂的、邪魅的圖騰,卻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愛着它過。

那妖魅的花朵盤桓在李未名的眼角和頸側,和被汗水與雨水沾濕的發糾纏在了一起。雨水從那人狹長的眼角流了下去,像是淚水。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終于,李未名伸出手,像是在對待什麽稀世珍寶一樣,顫抖着撫上了龍劍的臉頰。龍劍手臂一伸,狠狠地攬住了他的腰,用唇齒堵住了對方即将要吐出話語的唇。

不需要任何話語。兩人的雙手迫不及待地游走便對方的肌膚,同時交換着深吻,似乎想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淚水随着吻的交換而混和着落入彼此的唇間,又被唇舌舔去。

“未名……”龍劍狠狠扯着他的發,就像洛陽那夜,兩人交換肢體溫度時,他對他的動作。說起來,相識許久,那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歡//好。本來兩人曾經約定,複活了東海龍後和敖廣之後,便攜手并辔天涯,卻沒有想到其間一波三折,經歷了如此重大的變故。

“噓……不要說話。”李未名擡起了他的下颌,吮//吸舔//舐着他的喉結。感覺到龍劍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黑發男子微微一笑,修長的十指勾勒着對方身體的弧線。

海皇之位的紛争,溯影的身份,蚩尤的托付,天帝的考慮……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阻礙。

而如今,龍玄一死,天帝一擊不成也該就此罷手。

一切橫亘在他們面前的阻礙已經解決,從此以後他們就可以——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龍劍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這是什麽……”李未名的手游走到了他的背後。就在心髒的位置,他竟然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然後,他感到自己懷裏的男子顫了顫,卻更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十指的指甲幾乎要扣進肉裏。

李未名大驚。他一面祈禱着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左手又在剛才的地方摸了摸。那是一枚飛镖的形狀,手柄上還挂着硬硬的墜子。他猛地推開龍劍。借着劃破天際的閃電,他看到龍劍蒼白的面容。

……是了,怪不得,從剛才起他就站在那裏沒有動。原來……是受了如此重傷?!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的聲音已經因為驚懼而變調。配合着自己這一副驚恐的表情,他覺得自己此刻看上去比醜角還要滑稽。李未名小心翼翼地想要翻過龍劍的身子查看傷口,藍發的男子卻握住了他的手,微笑地搖了搖頭。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讓我看看你的傷!!”他的聲音已經語無倫次。如果他剛剛沒有摸錯的話,那只飛镖已經完全沒入了對方的身體,只留手柄還在體外。若是按照普通飛镖的長度,恐怕心髒早就已經受傷了……而龍劍竟然直到剛才還在死死地硬撐着?!

“哎呀,你別生氣嘛……”龍劍咳了兩聲,李未名立刻扶着他躺了下來。他用手支撐起他的後頸,讓他受傷的部位不至于被壓迫到。天知道他多想立刻把飛镖拔出來,但是他不能!否則龍劍會當場失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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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你這家夥——!”李未名一面咒罵着,淚水卻不争氣地從眼眶裏滑了出來,混和着雨水流淌在龍劍的臉上。龍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卻伸手握住李未名的手腕,“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嘛……咳咳……”

李未名慢慢地搖着頭,表情痛苦到讓人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握着龍劍冰涼的手,顫聲道,“龍劍……龍劍……”

“就在我擊倒元始天尊的一瞬間……我聽見龍玄的琴音大了起來。然後我覺得後背一疼,就再也沒有什麽感覺了……咳咳……你可知道是為何……?”

李未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上天啊,為什麽要對他們這麽殘忍……明明已經攜手走到了這一步,卻要在這最後一刻,剝奪走兩人奮鬥的一切,從此陰陽兩隔,殊途陌路嗎?!!

“因為我看見你快被龍玄制住了。”視線因為雨水已經有些模糊不清。雨水順着他的臉頰落了下去,一絲絲冰涼,仿佛也帶走了他的體力。他感到自己說話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思想也變得頓滞。心髒的疼痛也已經不甚明顯了,只是李未名握住自己的手,肌膚相觸的地方還有絲絲的溫暖,讓人留戀安心。

“啊……我多想一直握着你的手啊。”龍劍緩緩閉上眼睛,嘆息似的笑了起來,“我們建立關系以來,竟然只做過兩次……咳咳……還是在同一天中……真想聽你再多呻//吟求饒幾句,我會很享受的……”

“呻//吟求饒的肯定是你。”李未名吸了吸鼻子,用手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紅着眼道:“你修天玄,我修地煞,你不覺得雙//修是個不錯的點子嗎。”

“……還真是呢。”龍劍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然而眼睑卻越來越沉重,“可惜……我似乎已經無福消受了……”

“你說的什麽喪氣話!”李未名大吼了一聲,仿佛是為了用音量讓自己也相信自己所說出的一切,“我想起來了……我曾經在碧游宮的藏書閣看到過……昆侖山的山巅有一種名叫罔魂天燈的奇花,是連神界都沒有的。傳說它能活死人,肉白骨,聚神清于不散,凝陰魂于經脈。我馬上帶着你去昆侖山,你先歇一會,不要說話了!”他将他背起,壓得自己的身形也是一個踉跄。他嘗試去捏了縱雲的手勢,卻因為顫抖的手,好幾次才成功。

高處的風混和着雨水打在龍劍的臉上。他側過頭去看着李未名,對方帶了雨水的發絲飛散到自己的臉上。龍劍的臉上泛起笑容,眼睛裏閃動着光彩,就像一個心滿意足的小孩子一樣。

“你先歇一會,我帶你去昆侖山的飛仙殿……據說飛仙殿的主人飼養了好幾株罔魂天燈……我向他要一棵,他應該不會說什麽……”

“我不累……”龍劍溫柔地笑了,溫熱的鼻息打在李未名的頸側,“我只想聽你……說說話……”

“好!”握住龍劍手臂的手緊了緊。李未名輕聲道,“你想聽什麽?”

“講講你來的那個世界吧……”龍劍閉上了眼睛,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我只在往生湖的幻境裏看到過……咳咳……不過,真的好神奇……凡人可以坐上一個鳥一樣的機關,就能在天上飛,轉眼間咫尺九州……”

“那是飛機,是凡人發明的,就像是最初墨家的機關術一樣的東西。”李未名拍了拍他的手臂,“還有類似于連弩車、轉射機一樣的東西。只是經歷了漫長的歲月,那個世界的人逐漸建立起了一套獨特的理論和做法,設計出了能在瞬間毀滅一個軍隊的‘連弩機’。”

“……我還記得,你有一個比巴掌還小的盒子,盒蓋子的內面會發亮,好像可以和別人說話的……”

“那是通訊。就像傳訊法術一樣,也是凡人做的。”

“……真有意思……咳咳。你們那裏的凡人,難道會法術?”

“法術?”李未名失笑,“或許不能這麽說。我相信那是一個沒有神的世界,而凡人為了相信自己,必須創造出一種東西……一種能讓他們無時不刻不信任的東西。如果那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東西叫做法術,那麽……大概是‘科技’吧。”

“那多好……”龍劍眨了眨眼睛,一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溢出,落在了李未名的衣領裏,“如果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一定!”李未名反手握住他的手,“等你治好了傷,我就帶你去那個世界看看!你想不想去見見我的父母……如果他們還健在的話……”

“嗯……”

“你知道麽?波斯的外延,還有許多白皮膚的人。他們所在的地方,叫做歐洲。在中原還經歷着大唐的統治的時候,他們同樣聽從中世紀國王的統治。他們有神官,有牧師,有騎士,還有研究巫術的人……當時的巫術演變成了現在的化學和制藥,而那些古老的宗教……則依舊在傳承着……”

“你一直待在海裏,有沒有去過東海向東的地方?那裏現在還是一片蠻荒的大陸吧。但是再過幾乎一千年,那裏便會出現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超級大國。在這之前它是被歐洲的殖民者侵占、用來發橫財和流放犯人的土地。那些歐洲人從世界各地搜刮來了巨大的財富,建立了臭名昭著的大西洋三角貿易……”

“經過那片蠻荒的大陸,是一個叫做非洲的地方。那裏的人皮膚普遍偏黑。他們那裏盛産一種像琉璃一樣剔透的寶石。比瑪瑙要堅硬,比玳瑁要珍貴……我們那裏的人把它稱作鑽石……”

李未名語無倫次地說着,很多詞語他甚至都沒有解釋,也不知道龍劍是不是能理解。他只覺得,龍劍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自己幾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暗示在作祟,他竟然覺得龍劍心跳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龍劍……?!”他晃了晃肩膀。

過了好一會,龍劍才輕輕地嗯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雨勢已經漸漸變小了,天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發亮了。如果是站在雲層之上,那麽看到的,一定是一輪東升的旭日,溫暖的光輝撒播在即将散去的雲層之上,光耀四海……

眼前的景色勾起了一絲熟悉的記憶。

那日也是微亮的天光,也是淅淅瀝瀝的雨水。兩人九死一生從天庭逃脫,他緊緊地抱着自己,雙手的溫度幾乎能融化人的內心。

李未名……

我不後悔。

愛上你。

75·醒來妖嬈青衣夢

百年後,昆侖山。

這裏便是傳說中的仙山聖地,高聳連綿的山峰被終年飄落的白雪覆蓋。偶有上山求仙問道者,歷經千辛萬苦前來,卻都在着刺骨的白雪中收回了探尋的腳步,背着行囊走回了下山的路。

世人皆知昆侖山冰天雪地,寒冷徹骨,似乎除了雪蓮,不該有任何植物在這裏生長。然而,這昆侖峰的極西極北處,盛開着無數晶瑩剔透的、比雪蓮要嬌小得多的花朵。每一朵花只有成人指甲的大小,但是卻長得極為精致。小巧玲珑的四片花瓣将幾乎透明的花蕊包裹起來,像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燈籠。更加嬌小的葉片是半透明的,摸上去隐隐有琉璃的質感。而每到夜裏,這些花朵便會齊齊發出幽熒的光亮,像是一盞盞懸浮在昆侖山上的天燈。

白色的雪,白色的花。在一片如夢如幻的純白色的世界裏,一個白衣男子負手而立,仰面看着同樣潔白的天空。烏黑的長發如同潑墨一樣散落下來,在風中柔柔地拂動着。他的眼角和頸側盛開着殷紅的、六瓣澤蘭一樣的刺青,配合着純潔如雪的白衣,如同盛開在雪地中的曼珠沙華。

冰冷的雪花飄散下來,落在他的睫毛和眉宇上,被體溫融化成細小的水珠。白衣男子伸出手,幾片細小的雪花翩然落在他的掌心,旋即消失了蹤影。李未名勾了勾唇角,在冰晶一樣的花叢中席地而坐,修長的指尖撫過那些小巧玲珑的花朵。

已經一百年了。那日他将龍劍帶到飛仙殿時,自身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又經歷了感情的大起大落,然後還背着一個成年男子從東海之濱直接飛到昆侖飛仙殿。按照往常的慣例,他沒有筋脈盡斷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

飛仙殿的殿主名叫水雲生,也是昆侖派的掌門——說白了就是個想要修仙的凡人。當初李未名将龍劍帶到他的面前時,水雲生和少許幾個高位弟子驚得合不攏嘴。就像從前只在故事裏聽過的人,竟然活生生地走到了他們面前一樣。

因此,當水雲生聽完李未名敘述完龍劍的傷勢,當即便指點了李未名罔魂天燈所在的地方。李未名告訴了他們那場大戰,卻适當地隐瞞了一部分內容。他不希望自己在魔界的身份給龍劍的治療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他只是說,自己來自金鳌島碧游宮,是寶靈天尊的一個徒弟。

“罔魂天燈的記載,老身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水雲生說,“只是老身從未見過哪個人成功地被罔魂天燈救活……因為被罔魂天燈複活,并不是十拿九穩般容易的事情……”

“需要什麽,無論是三山四海,上天入地,我都會為你找來。”

“不愧是神界谪塵的仙客,好大的本事。”水雲生由衷地贊嘆着,“只是這契機,并不在外因,而在被救治者本人。”

“罔魂天燈的花蕊可以緩慢修複所有的傷,甚至修補斷裂的筋脈;花瓣可以籠罩住人的三魂七魄,使之生魂不散;而花葉則可維持屍身不朽。因此……”

“……因此什麽……?!”

“是這樣的。”水雲生嘆了口氣,“我查看過海皇陛下的屍……身體了。他的靈臺處殘留着些許真元,想必是在性命攸關、生命漸漸衰亡的時候,他提起了最後一口真氣保持了神智的清醒。大概……是為了什麽執念吧,因為這個過程可是很痛苦的。”

執念……

渾身血污的李未名慢慢別過臉去。垂下的發絲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想聽你……說說話……”)

“那麽……你說的契機是?”李未名回過神來,重新焦灼地看着水雲生。他剛才也說了,罔魂天燈很有可能把人救活,而水雲生本人不過是沒有親眼見過而已……

“時間。”

“時間?”

“是的。根據記載,被罔魂天燈複活的人寥寥可數。有人只用了三日便重新氣若游絲,而有些人被天燈吊了上千年,至今依舊複活。因為藥效不确定,這也是為什麽罔魂天燈始終稱不上是仙草的原因。李仙主可願意等?”

“我願意。”

“……”水雲生神色複雜地看了李未名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看了看雙目閉合的龍劍。他的身體已經涼了,脈搏也停止了跳動,唇角挂着藍色的血跡。然而他的表情卻并不顯得痛苦,反而平靜而安寧,只是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對這個世界還有一絲的留戀。

“道胤,給李仙主準備一間靜室和一件新衣。”水雲生喚來一個道童,然後有些歉疚地對李未名說道,“很抱歉……昆侖山的道服以素色為主,恐沒有青色……”

“沒有關系。”李未名看了眼龍劍,“從今天起,直到他醒來,我不會再穿青衣。”

……青色的衣袂代表着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來到這裏的二十三年,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快樂的日子。盡管經歷了生離死別。

但是,沒有你陪伴我,你又讓我如何自處……?不如讓青衣和你一起……你一日不蘇醒,我便一日不穿青衣,我便一日……不是李未名。

從此,他換上了一襲白衣,如同這昆侖山萬年不化的積雪。

從此,他每隔半月便會按照水雲生的指示,将遠在西北側的罔魂天燈采給水雲生煉藥。而龍劍則一直躺在昆侖山的冰室裏,眉目仿佛凝固了一般,唇角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

轉眼就是一百年過去。這一百年間,他去過東海,見過了龍劍和龍玄共同的母親。聽完自己的敘述後,看似美豔的中年女子老淚縱橫。是在同時失去了兒子和女兒後的良心發現麽?又或是傷心于海皇的血脈在自相殘殺中斷絕的事實?無論如何,她悔過得太晚了,早已經喪失了被龍劍稱呼“母親”的資格。

他沒有忘記蘇遮的托付,幾次下江南打探阮家的後人。然而時隔多年,江南早已沒有人記得阮泠音這個名字。他也曾去過波斯尋找火蓮教,尋找卻都最終無疾而終。但是他沒有放棄。那把白色的匕首,一直被他帶在身邊。那是一個女子癡情的見證,那是一段巧心算計的孽緣陰差陽錯的結果。他會替她一直找下去,直到他完成她的遺願為止。

他也尋找過丹墀,想把龍玄的事情告訴她。對于龍玄本人,他不想評價什麽,但是對于丹墀,他卻還是有愧的。無論如何,他與龍劍聯手殺了她最愛的人——無論龍玄曾經對他們做過什麽,丹墀永遠是個癡情的姑娘。最終他在金陵的一家畫舫上找到了她。紅衣的女子聽完他的敘述後沒有說一個字。第二天清晨,她自己的內丹交給了李未名。

“龍玄對龍劍做的一切,丹墀縱百死也不足以彌補……”紅衣的女子唇角滴着鮮血,伸手奉上了一顆暗紅色的琉璃,內部隐隐有光澤在閃動。李未名對她的舉動十分愧疚,甚至後悔将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後,丹墀卻笑着搖了搖頭。

“千年妖靈的內丹,可以起死回生,救一個凡人的性命。然而龍劍卻是敖廣的兒子,雖然救不了他……但是李公子千萬要收下,就當是一個彌補。”紅衣女子拖着踉跄的步子走到門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然後閉上眼睛,神色似是幸福,又似是悵然若失。

“四百五十八年……整整四百五十八年!海棠也好,劍舞也好,龍玄也好……這段孽緣早在四百五十八年前就該結束了,是丹墀執迷不悟……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李未名分外地擔憂。他派畫魂暗中留意她并在必要時保護她的安危,卻在幾天後收到了丹墀的死訊,當時他正坐在龍劍身邊陪他自言自語的說話。

“其實龍玄也很可憐,她不過是入了魔障。不過丹墀應該是不恨她的……”李未名溫柔地看着龍劍弧線完美的側臉,“你說,丹墀死了,會不會在地府見到龍玄呢?然後她們兩個喝下孟婆湯,洗掉彼此的記憶。來世……她和她一起做人,活短短的一輩子,再也不用體會這樣的情殇與悲哀?”

龍劍沒有說話。李未名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繼續自言自語地說些有的沒得,他知道龍劍在聽,他感覺的到。

最終,他将她的內丹交給了妖界八将之一的葉青城。他是沈揚歡的手下,丹墀的同僚。綠衣銀飾的蛇妖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她的內丹,輕聲對那暗紅色的內丹道:“歡迎回來,牡丹。”

而在完成了上述的一切後,他終于潛心待在昆侖,每天照顧并采撷這些救命的花朵。而這些花朵也仿佛有了靈性一樣。每當他的手指拂過它們的花葉,花葉便會輕輕搖動着,像是無數冰雪的精靈在向一個朋友問好。

反正……只要等下去,不論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好,龍劍終究會醒的。

…………

如同平常一樣,他将采撷好的罔魂天燈精心地收好,縱雲飛回了昆侖山的飛仙殿。令人詫異的是,水雲生接下了他的藥物,卻并沒有和往常一樣,急着請他去冰室,反而撣了撣袖子,竟然就這麽向他跪了下來!

李未名愣在了原地,一個不好的念頭猛然攝住了內心。該不會是龍劍出事了,所以水雲生才這樣……希望他原諒?!

“多謝李仙主傳授的修煉功法。”水雲生拜了一拜。作為救治龍劍的回報,李未名将截教延年益壽的功法教給了他,而水雲生顯然也認真地修煉了。如今他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但其實已經三個甲子有餘了。

“……不用。水掌門這是做什麽?”李未名立刻将他扶起。要說感謝,他早感謝過無數次了,卻沒有哪一次如此正式。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實不相瞞,是關于海皇陛下。”水雲生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李未名的臉色。果不其然,李未名聽到這個消息後,身體不甚明顯地震了一下。

“龍劍……?!他……他出什麽問題了……?!”

“李仙主稍安勿躁。”水雲生說,“就在您剛剛前去采摘罔魂天燈的時候……海皇陛下醒了。”

“真的?!請立刻帶我去見他!”

“可是海皇陛下說他要去東海和天庭處理一些一百年前的舊賬……然後不顧老身的挽留,化出龍身直接飛向東海了……”

“他沒有問關于我的事情?!”好你個龍劍,傷剛一好就把我抛之腦後了?!

“……不是。”水雲生從袖口裏取出了一個燈籠,遞給了李未名,“海皇陛下讓我把這個給您。他說您看了這個,就會知道去哪裏等他。”

李未名接過那個燈籠。四四方方,完全是個用白紙糊的素衣燈籠,鐵絲的結合處還有些粗糙,一看就知道不是個行家的作品。然而看着這個燈籠,李未名的唇角卻不由自主地上揚着。

那日洛陽月下,是五月初七。

而如今的日子,是五月初一。

六天後,洛陽客棧麽……

“多謝。”李未名收好那個燈籠,鄭重地向水雲生行了一禮,“百年間相處相伴,是李某打擾了。”

“李仙主要走?”

“是啊。”李未名晃了晃手中的燈籠,“我還得去找他。真是的,傷一好就原形畢露,還是昏迷的時候讨人喜歡一點。水掌門,大恩不言謝,你救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從今以後水掌門若有任何要求,只要不涉人間政變、江湖紛争,李某必定竭盡所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老身倒是沒什麽其他的要求,只希望李仙主能講講你的真實姓名。”水雲生撫摸着一把胡子,“老身雖然才疏學淺,但還不至于孤陋寡聞。仙主頸側和眼角的紋路,妖異非常,一看便不是仙家之物;而施主你卻又對截教功法十分精通。莫非仙主……是一百二十年前的那名入世的天旋地煞?”

“果然瞞不過你。我叫李未名。”

“李未名?真是個好名字。”水雲生呵呵地笑了,“只是名作未名,若沒有字,恐怕自相矛盾。不知李仙主是何字號呢?”

“字號?倘若我需要一個字的話……你便喚我青衣吧。”

“李青衣,青衣氏?不錯不錯。看在你願意為海皇陛下穿上青衣的份上,這個名字,也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了。”

在水雲生爽朗的笑意中,李未名再次颔首行了一禮。他走到飛仙殿的大門前,最後一次看了眼這自己居住了百年的昆侖山,對着東海的方向微微露出一個微笑。

海皇陛下,我來找你雙修了。

-The End-

2013年7月18日星期四

Attire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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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我沒有食言,在24點前完成了!!

終于趕在我生日這天完成了我自己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完結《青衣氏》~~~~

明天後會更新番外,頂多一個多星期就要正式完結了,感謝看到這裏的所有人,感謝所有冒泡和潛水的親。

番外會有H!雙修什麽的!!

☆、76番外

終于,她又一次踏足了這片土地。

散漫着蕭索黃沙的土路綿延向看不見的盡頭,埋沒在張牙舞爪的漆黑的夜色裏。不算太寬的土路兩旁,則是無數妖冶的紅色花朵。

細長卷曲的花瓣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樣在渾黃的風中慢慢顫抖着。它們的根系深深地埋在這亡靈的土壤中,汲取着死人和将死之人的血和肉,将他們僅存的肢體毀于一旦;又仿若瘋狂燃燒着的、漫山遍野的火,在這片象征歸途的土地上燃燒着——燒盡一切的罪孽,用業火洗禮前生的忏悔。

彼岸花,多麽凄美的花朵。

花葉兩不相見。明明是同根生,偏卻要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過。

道路邊有各式各樣的行人。有的驚恐極了,吓得眼淚鼻涕橫流,甚至軟癱在地上走不動了路;有的則一臉木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前方無邊無際的黑暗,他也已經不在乎……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将行就木的老人,但是也有少許年輕的姑娘和公子,比如一身紅衣的她。

這裏便是傳聞中的黃泉路。

這是她第二次踏上這條道路了。第一次是以活人的身份強闖,第二次卻已經離世。

海棠,四百年前你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彼岸花是否開放了呢?那些花朵的形狀可真是可怕啊,你一向嬌弱膽小,可是像右邊那位姑娘一樣捂着臉,哭哭啼啼地走過這一段不歸路呢?

劍舞,兩百年前你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是否有害怕過……前方一望無垠的黑夜呢?雖然你看上去總是那麽堅強,那麽穩重,但是我知道你。你最怕的不是陣前的千軍萬馬,而是連星光都沒有的黑夜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伫立的時間太久了?她聽見身後押送自己的兩個鬼吏發出些不耐煩的嘆氣。也許是礙于她曾是妖界八将的身份,他們依舊沒有出言呵斥她。

……呵,真是可笑。別說她早已失去了內丹,功力散盡;就憑她現在不過是一介靈體,這些在鬼吏卻依舊對她不敢動粗?難道是上次自己強闖鬼界的餘威太大了嗎?

美豔至極的女子扯出了一個十足的冷笑,譏諷而陰冷。

…………

青面獠牙的鬼界十王分別侍立在廳堂上。閻君柳岩端坐在高高的碧色階梯上。森羅殿的穹頂上,細致地描繪着十八層地獄的刑罰。剜心刺骨,刀山火海。這是那些生前做盡惡事的人似乎無法逃避的下場——這些人生前無論對鬼神之說是多麽的嗤之以鼻,到了死後依舊逃不過天網恢恢。都說世無鬼神,然而鬼神何曾放過誰?

丹墀從容不迫地踏進了閻羅殿。她穿的還是她做花魁時的衣物。香肩半露,衣衫飄揚。略有些透明的紗衣遮不住藕臂白皙的秀色,绫羅的衣襟更是将飽滿玲珑的酥胸襯托得分外迷人。幾縷綢帶垂下,若隐若現地勾勒着腰身的纖細,而手腕上更是飾物叮咚,仿佛那羊脂玉也不如她肌膚萬分之一的白皙。

而女子顧盼之間,隐隐有一股風塵的美豔。妩媚的眼角媚态橫生,嫣紅的唇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幅美麗的樣子,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太真都要自愧不如,更何況她舉手投足之間還有一股浮動的暗香,像是牡丹花的花蕊。馥郁芬芳,大器天成。

判官崔氏皺着眉看了這女人一眼,低聲咒罵道:“妖就是妖,到死了還穿得這麽勾魂放//蕩。”

柳岩也微微擡起頭,看了眼站在階下的女子。上次她來到地府,是為了劍舞的魂魄。當時她渾身浴血,連發絲上都凝結了血痂,美得致命,美得驚心動魄。

而今天的她卻是以魂魄的身份前來的。縱然衣飾和氣質不同了,但是變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神。

“我之前就警告過你了。”柳岩的聲音溫和極了,像是玉石一樣溫潤,“你在生前做過的惡事,在死後都會一一報應。而你本為千年妖靈,還有無盡的生命可以享用……你卻依然放棄了自己的內丹,來到了鬼界麽。”

“我自然是仔細地考慮過。”丹墀攏了攏鬓角的發,“我用男人的精氣和女人的元陰修煉了千載,已經害死了不知多少人。更何況,丹墀滿手血腥,又曾經強闖地府,犯下了滔天的業障。我還曾經和主上沈揚歡一道——他是為了李雙宸,而我是為了劍舞——我們扭轉了天下的氣數。這些罪名中,随便一項就足矣讓我受盡酷刑的折磨。”

“你知道的很清楚。”柳岩的手指撫弄着生死簿文的一角,“那麽,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我為什麽執意找死的原因?”

“不不不。”柳岩搖了搖手指,微微向前傾身,“我是想知道,是什麽讓你的心境産生了如此的變化?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雖然滿身狼狽,但是眼神卻依舊明晰透徹;而今天的你,縱然一身難掩風塵的衣飾,但是你的眼神……卻已經老了。”

丹墀唇角的笑慢慢消失了,垂落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

“你現在……就像是一個觀盡人情冷暖的隐士了。”柳岩放下朱砂筆,慢慢靠回到禦座上,“是因為龍玄?”

“……是因為我自己。”她張了張口,卻終究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其實這麽多年了,她并不是不想說這些舊事;而是當這些事情争先恐後地湧到了腦海裏後,反而如同一團亂麻,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追逐了她三生三世,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她活着的,但是我錯了。”丹墀說,“我一直以為是她改變了我。但是在她離去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本性,其實一直都沒有變而已。”

“妖類的本性?你說的是放蕩,不拘小節,自以為是和憤世嫉俗嗎?”

“是的……”丹墀微微低下了頭,“人也好,妖也罷,愛上別人便是負累。為了愛上他,為了博得他的喜愛,你必須要改變自己原來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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