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親...
宣室殿
禦座前鑿了三條方方正正的水渠,新鮮的活水自銅獸的細舀中汩汩流出,石渠金虬浮于下,玉獸蹲于旁,頗具氣勢。
安北王便站在玉獸旁,緩慢地說道:“臣在家中宴請宗親賓客,忙着在前廳招呼客人,不曾親迎楚王,實是怠慢至極。”
“犬子無禮,對楚王多有不敬,殿下貴為親王對他教訓一二也是尋常,只是臣家中偌大的庭院已付之一炬,也算是這頑劣小子受過教訓了。”
江璃聽完,溫靜的面上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
“崔阮浩,你如今倒是越發憊懶了,王叔已來了這許久,你就只會傻站着,連把椅子都搬不過來嗎?”
崔阮浩忙應:“是奴才沒長眼,奴才知罪。”說完,半真半假地打了自己兩巴掌,碎步去搬椅子。
安北王在來時就捉摸好了說辭,雖說楚王跑到自己的家裏打了自己的兒子,還燒了自己的院子,但到底是陛下的親弟弟,話不能說的太直白,得給彼此之間留些餘地。
餘地留了,但也不能太過忍氣吞聲,總得讨要個說法。
因此他虛虛實實地客套了一番,正想聽皇帝如何接他這番話,豈料他根本不接,反倒去糾結一個禦前內侍給沒給自己搬椅子。
好像一個鉚足了勁的拳頭打在一團棉花上,松松沓沓的。
他心有不快,沉着臉坐下。
卻見原先站在自己身邊的陳宣若還站着,那崔大黃門也忒得呆板,只搬了一張椅子就又回水渠前站着,便順口提了一句:“陳相還站着,老臣怎麽好意思坐。”
陳宣若微躬了身子正想說什麽,被禦座上飄下來的清越之音打斷。
“王叔哪裏話,冬卿年輕,又是晚輩,怎麽就在您面前站不得了?這長幼尊卑還是要講的,不然規矩體統何在?”
安北王原也只是客套,這下更可心安理得地坐着,抻了抻腰,驀得,猛然反應過什麽來,動作陡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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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陳宣若早在心裏笑開了花:厲害啊厲害,三言兩語就扯到了長幼尊卑上。
安北王家那個混世魔王的世子比楚王殿下不知矮了多少個品階,青天白日的就敢跟他動手,認真論起來,宗正府現下就該去王府拿人了。
別說世子,就是眼前這位倚老賣老的安北王,也不過是個郡王,人家楚王可是正兒八經的親王。
不過是這親王倒黴,母親出身雲梁又樹敵太多,導致宗室裏都不太待見他,再加上安北王輩分高歲數大,才尊他為宗親之首。
可人家再不濟也是親王,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打他就等于打陛下的臉。
本來他覺得這話說起來有些傷感情,可沒想陛下能這麽輕描淡寫的暗示。
安北王大概是聽懂了,因為這麽瞧着,臉晦氣發暗,一點不像剛進來時那麽理直氣壯。
陳宣若賴在宣室殿不走其實就是怕安北王為難陛下為難的狠了,自己好出來說幾句調停的話。
如今看來,陛下就是陛下,綿裏藏刃使得駕輕就熟,自己只要看戲就好。
這樣想着,雙手交疊放于身前,閑閑地站直了身。
這空檔安北王又想好了一套說辭,正要開口,江璃搶先一步道:“朕已責罵過景怡,他虛長世子幾歲,本該拿出作為兄長的氣度,卻做事還這麽沒分寸沒氣量,活該在外面受些教訓,挨些打。”
“朕本意是想讓他親自向王叔請罪,可他實在傷得太重,太醫說有幾處傷流血潰膿,怕是近期內都下不了床。朕倒不是心疼這冤家,就是擔心會誤了春祭,就叫他養着了。”
陳宣若又想笑:誤春祭……這是又添了個罪名。
安北王果然坐不住了,騰得站起來:“臣……臣不知楚王竟傷得這麽重……這……臣想親自去探望。”他是個深谙世情的老狐貍,如何聽不出江璃的言外之意,打死他也不信江偃傷得那麽重,明明出府時還活蹦亂跳的。
江璃笑道:“王叔去探,那不是折煞他了。況且朕已責令他閉門思過,就讓他好好反省吧。”
安北王默了默,道:“臣聽聞皇後娘娘鳳體抱恙,本想着家眷遞帖子入宮探望,卻不想在自己家中見着了。冒犯娘娘,臣罪該萬死。”
陳宣若冷了神色,這是又把矛頭指向了寧嬈麽。
江璃笑意不減:“原是太子貪玩,非要跟楚王去看您府中的戲法,皇後不放心就跟去了。說起來,您府中的戲法也當真是神了,神策軍找了數月的罪犯鐘槐都一無所獲,偏偏叫這變戲法的給變出來了,如此神來之筆,難怪太子和楚王都惦記着了。”
安北王語噎,臉色煞白,過了好半天才說:“臣雖然跟鐘槐有些私交,但臣當真沒有将他窩藏在府中。”
陳宣若徹底明白了,原來這才是今天的重頭戲,足以逼得安北王繳械的法寶。
當年江璃能順利登位,多虧了太傅南安望的綢缪,而安北王和大理寺卿鐘槐則是太傅一黨的中流砥柱,兩人的交情篤深,舉朝皆知。
鐘槐逃亡多日,最終被發現死在自己過去的好友家中,是不是被窩藏在這裏,難說的很……
江璃沉默片刻,道:“王叔自然不會做這等糊塗事,只是事情原委總要查清楚,這些日子刑部恐怕會多加叨擾。”
安北王忙道:“臣必定配合刑部。”
江璃點了點頭,溫和道:“朕已知會尚工監了,等鐘槐的案子一完,他們就會替王叔修繕府邸。”
安北王現下哪還顧得了這個,心不在焉地應付道:“臣謝陛下。”
過後,略微寒暄了幾句,匆匆告退。
安北王走後,陳宣若向江璃投去疑問的神色。
江璃搖頭:“不會是他。安北王向來信奉明哲保身,當年他投向朕和太傅,也是順勢而為,他不會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去收留鐘槐。”
“那可奇了,鐘槐偏偏是死在安北王府。”
江璃揉了揉額角,隐有疲色,嗓音微啞:“這就要靠你來為朕解惑了,三天之內破案。”
陳宣若撇了撇嘴:“是,臣遵旨。”見江璃的臉色實在難看,又道:“臣這就去大理寺查一查鐘槐任上的案件,還望陛下珍重龍體,多多休息。”
江璃笑道:“還不快滾。”
陳宣若躬身揖禮,告退。
殿門開了一道縫隙,透出些許光亮,又被關上。
江璃打了個哈欠,吩咐崔阮浩:“你把皇後送回祈康殿吧,母後那裏想好說辭。”
崔阮浩應下,手腳靈敏地去拿了絨毯給江璃蓋在身上:“陛下,您睡一會兒吧,晚上還要給太後請安。”
江璃點了點頭,蜷起胳膊以手支着額頭,靠着蟠龍椅閉上了眼。
崔阮浩去找寧嬈,寧嬈卻死活不肯回祈康殿,非要去見江璃。
崔阮浩急得直跺腳,想起江璃那慘白的臉色,道:“陛下一夜未眠,今兒又接二連三的事,現下剛睡着,娘娘您就別去了。”
寧嬈眼一亮:“睡了?”
雀躍地甩了甩曳地的雲袖,喜滋滋地呢喃:“睡了更好,睡了才好辦事……”
看得崔阮浩一頭霧水。
兩人又僵持了一陣兒,寧嬈向崔阮浩再三保證不會把江璃吵醒,他才肯放寧嬈進正殿。
宣室殿宮深宇重,滲過茜紗的光亮微弱透進來,輕柔舒緩地披在了江璃的身上。
他斜靠着龍椅小寐,雙眼閉着,表情恬靜疏淡,一副人畜無害的俊秀模樣。
寧嬈蹲下,靠近他的臉,眨巴着大眼睛觀察了一下,從睫羽到下颌的弧線,如刀削斧鑿,俊美的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她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想了一下夢中情景,左歪頭,右歪頭,換了好幾個姿勢,朝着江璃的唇比劃。
怎麽來着?好像是從臉頰開始……
她握緊雙拳,飛快的,蜻蜓點水的,在江璃臉上印下一吻。
抿了抿唇,砸吧了點味,好像……有點像。
她搓了搓手,好像被這一吻壯了點膽,又瞄準了江璃的唇,躍躍欲試。
反正睡着了,親了他他也不知道。
她歪了頭,徐徐地靠近江璃,貼上了他的唇。
有點涼……可是透着一股微沁的芳香,如蘭如梨,是什麽味兒呢?
殿外響起幾聲故意加重了的腳步聲,崔阮浩捏着嗓子低聲道:“楚王求見。”
寧嬈有些不舍地離開江璃的唇,望着阖眼沉睡紋絲不動的他,腹诽:這麽點聲音,江璃也得能聽見啊。
“讓他去西暖閣等着,朕待會兒去見他。”
崔阮浩應是,快步走了。
寧嬈:……
剛才誰在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傻媳婦啊,長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