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克星...

寧嬈像撞了鬼似的回頭去看,見江璃依舊半卧半倚的靜若雕像,只是眼睛睜開了,清澈如一泊無痕的淨水,若有所思地盯着寧嬈看。

他眼中的困惑太過清明,一點夢寐中的迷離都沒有,難道……是一直醒着嗎?

她僵滞地站在他面前,驀地,連連後退,被裙裾絆倒向後跌坐在地上。

她窘迫又憤怒:“你明明醒着,怎麽裝睡?”

江璃緩慢地坐起身,将冗長鋪開的纁裳擺袖收回來,似笑非笑地說:“我睡我的,你管我真睡還是裝睡,又礙着你什麽了?”

微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礙着你了,礙着你……”

寧嬈連滾帶爬地上前捂住他的嘴,瞪圓了眼:“你……你別胡說,我……我不是要非禮你,我只是……”

江璃将她的手拿開,溫和笑問:“只是什麽?”

她低下了頭,突有些沮喪占據心頭,無比低沉地嘆道:“我又做了個夢。”

甚至不敢江璃的神情:“我夢中偷偷地去親一個人,先親了臉頰,又親了嘴,那人好像是睡着的,但其實沒睡,末了還把我抓進懷裏,說……”

“敢吃我的豆腐,你真是膽大包天。”江璃的聲音悠然婉轉,說不出的好聽。

寧嬈一怔,擡頭看他。

江璃嘴角噙着一抹溫暖的笑意:“那是我們剛成親的時候,你總喜歡跟我鬧着玩,一天到晚沒個消停時候。”

寧嬈傻愣愣地看他。

江璃随意地撩開前裾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手平鋪開試了試地上的溫度,一股涼意順着掌心滲入,他見寧嬈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眉宇微皺,伸手将她攙起來。

兩人剛剛站穩,寧嬈如夢初醒:“所以,那人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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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簡略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回應她了。

寧嬈瞬間如釋重負,粲然而笑,連蹦帶跳地上前抱住江璃:“太好了,是你,總算是你了……”

江璃怔了怔,手緩緩地擡起摟住她的背,帶着試探地問:“是不是我,對你來說真的這麽重要嗎?”

“那當然了!”寧嬈松開他,一本正經道:“不管我記不記得你,你都是我的夫君,你說我明明有夫君,還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像什麽話?我雖然不拘小節,可也是個正經人。”

江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轉而笑開,那笑容若落日下的遠山霧影,綿遠朦胧又透着淡淡的失落。

他替寧嬈理了理鬓角的碎發,溫聲道:“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我告訴你,在過去的五年裏你是個頂守規矩的人,操持六宮瑣事,修理內帷,樣樣無行差踏錯,任誰也挑不出你的毛病來。”

“為什麽?”寧嬈脫口問出,又怕江璃沒有聽明白,追問道:“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的人?我明明在出嫁前就不是這樣的性格。”

江璃沉默了,雙眸中漫上難以言說的惆悵傷慨,過了好半天,他收拾好情緒,複又擡頭,理直氣壯道:“因為你愛我,愛我愛的太深,愛的不可自拔,愛的發瘋,所以甘願為了我脫胎換骨。”

寧嬈:……

“不想說算了!”

她轉身要走,被江璃拉了回來。

“今晚在祈康殿待着,別出去,我要去向母後請安,順道去偏殿教你春祭的禮儀,還有三日就要春祭,依禮我們明日就要去清泉寺沐浴、齋戒,今夜若是再不教,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寧嬈點頭,突然想起來:“安北王府的事……”

江璃道:“這事兒已經過去了,王叔不會再追究。”

寧嬈低頭扭了扭衣角,悶悶地說:“我聽大黃門說你替我看了一整夜的賬本,今天又被內外瑣事纏着不得安生,晚上你還要教我禮儀,你一定很累吧……”

她心中內疚,又着實有些生自己的氣,但卻又無可奈何,頹唐地擡頭看江璃:“雖然我可能不太靠譜,但我不笨,學東西很快的,而且從來不拖累人。我現在把你拖累成這樣,就是因為我中了毒,失去了記憶,我變得不是我了,才會這樣。”

江璃溫柔凝睇着她,搖頭:“你怎麽會拖累我?我們是夫妻,本該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

寧嬈默了默,突然握緊了拳,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擡頭直視江璃:“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我一定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我在祈康殿等你。”

說完,潇灑地轉身離去。

江璃凝着她的背影,面上凝着一抹溫默淺笑,原來十五歲的寧嬈是這麽的豁達爽朗,若非這一場劫難,機緣巧合地在他面前重現,他都快要忘了十五歲的她的樣子。

他長舒了一口氣,也推開了殿門,去西暖閣見江偃。

西暖閣陰涼,早早的上了燈燭,江偃站在南窗前,身上落了幽昧昏黃。

見江璃進來,他忙迎上來:“皇兄,安北王怎麽樣了?他要你怎麽處置我?削爵還是流放?別的我沒意見,要是流放能不能把我往南送,北荒實在太冷了,北荒的姑娘各個膀大腰圓,實在看不下去……”

說完,他有些憂郁地靠在穹柱上,顧影自憐。

江璃翻了個白眼:“你給我老實點,再闖禍,朕就……”他頓了頓,嚴肅道:“朕就抽你,不光抽你,還得扣你的食邑。”

江偃垂頭喪氣,但一瞬又從江璃的話中覓得了一絲生機,雙眼瑩亮地看他。

江璃負手道:“這事過去了,朕對外宣稱你重傷難愈,需流連病榻些時日,所以封地暫且不必回了,春祭也不必出席,安生養傷吧。”

江偃一蹦老高,歡欣雀躍道:“皇兄萬歲。”

江璃瞥了他一眼:“留下歸留下,不許私下裏再去見什麽不該見的人。還有……”他猶豫了一會兒,道:“朕之前不慎,被阿嬈套出了一些話,她可能會再來問你,你得躲着,不許見她。”

江偃大笑:“我沒聽錯吧,依如今阿嬈這腦子,竟還能從皇兄你這兒套出話來?”

被江璃涼涼的眄了一眼,他收斂笑,頗有感慨道:“看來不管是聰明的阿嬈還是傻了的阿嬈,都是皇兄的克星,将你克得死死的。”

克星?江璃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本意是盡快去祈康殿,因春祭禮節繁瑣,若要細細消化,恐怕一整夜都不夠。可偏偏他那岳父大人來了,跟他東拉西扯了半天,等他将寧輝應付走,已是暮色四垂,回祈康殿時太後已歇下了,他隔着一道珠影紗問了安,便去側殿找寧嬈。

寧嬈早已哈欠連連,見江璃總算來了,剛要抱怨,突然眼睛亮了起來,輕手輕腳地從江璃懷中接過那巴掌大小的小奶貓。

那貓大概是剛出生,細腿纖腰,眼睛綠幽幽的,像是濡種的翡翠。

“你哪兒來的?”

江璃道:“你爹給的。”

“哈?”

他望着寧饒,嘆了口氣:“自從我們成婚,他每年都會送我一只。舶來的波斯貓,極嬌嫩矜貴,還特意囑咐一定要我親自喂養照料,不要假手于人。”

寧饒将頭湊到小貓跟前,捏着爪子搖了搖,随口問:“為什麽啊?”

江璃看了看寧饒,将視線移開,又移回來,如此反複三次,才猶豫着回答:“我猜,他是想讓我有些耐心,再細心一點,恐怕是知道你的性子喜歡作天作地,怕我哪天對你不耐煩了,所以想用貓來磨砺一下我的心性。”

寧饒将貓貼緊了自己的臉頰,唇抿緊笑成了一道弧線,那神态跟她手裏的波斯貓還真有些像。

她覺得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很是讓人感動,畢竟他曾經無數次聲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把她嫁出去以後他就徹底解脫了,再也不管了……

看來他沒有不管,知道自己的女婿位高權重,便迂回地想了這個方法,真是一片慈父心啊。

她最知道貓的性子,比她寧嬈有過之而無不及,能養得活貓就能養活她。

寧嬈沉浸在感動中,突然又覺得不對。

“一年一只?那現在不是該有五只?那四只呢?”

江璃咳嗽一聲,“那四只……沒養活。第一只我秋狩時忘帶了,就餓死了。第二只我睡覺時不小心壓死了。第三只誤食了老鼠藥,被毒死了。第四只得了風寒,太醫沒治好。”

寧嬈:……

還真是各有各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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