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沒……沒事吧?”寧嬈底氣不足地問。

江璃歪着胳膊,面無表情,甚至是有些僵冷的,定定看她,從牙縫裏溢出幾個森涼的字:“你說呢?”

寧嬈一下子慌了,想伸手去扶江璃的胳膊,可手指剛剛觸到绡紗臂袖,又怯怯地縮了回來,想碰又不敢碰,緊張兮兮地虛扶着他的胳膊。

“怎麽辦?要不停車叫郎中吧……我……我不會掰回去啊……”

聲音裏帶着哽咽,急得她快要哭了。

江璃瞥了她一眼,将手覆上自己的胳膊,額頭滲出細碎的汗珠,順着頰邊鬓側流下來,他狠咬了咬牙,腕上用力,順着勁往上一掰。

又是一聲森森、駭人的“咯嚓”……寧嬈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将複位的胳膊以緩慢的、詭異的姿态伸開,再微微蜷起,如劫後餘生一般珍珍重重地收在胸膛前。

而後,他擡眼,含怨地看向始作俑者。

寧嬈抱着雪球兒,坐立不安,歉疚萬分:“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老來摸我,我怕癢啊……”

馬車緩慢、穩健的辘辘而行,沿途和風吹起車幔,灌進來新草的清香。

江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決心,在到下一站驿館之前,絕不跟寧嬈再說一句話。

……

遲暮時分,趁着天光未全黑下去,他們在衢州驿館打尖。

江璃此次是微服出行,所帶的禁軍、宮人都穿便服,甚至官牒都僞造了一個三品典侍中的。因而驿館這邊也并沒興起什麽太大動靜,只是由崔阮浩去安排廂房,統調內外伺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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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妥當了,崔阮浩先讓江偃和南瑩婉住進去,才來請江璃和寧嬈下車。

罕見的,随侍掀開幔帳,江璃自己跳下馬車揚袖而去,再沒管後面的寧嬈。

反倒是寧嬈,抱着雪球兒艱難地下來,快步追上黑着一張臉的江璃,軟語溫言:“景桓,你累不累?你要是累了就慢些走……”

江璃立即加快了腳步,把寧嬈甩開了一段距離,寧嬈追得吃力,香汗淋漓,卻也不惱,仍舊好脾氣地陪着笑。

看得崔阮浩驚呆了。

陛下真是威武啊!

才不過一天的路程,就将皇後收拾的服服帖帖。

……

官道的驿館自然不能和宣室殿比,但也是窗明幾淨、布置雅致。

案幾和彎月凳都是梨花木的,浮雕着祥雲如意的紋飾,半開的軒窗下養着一盆虎皮蘭,枝葉婆娑舒展,色澤綠意沉澱,看上去生意盎然。

寧嬈将雪球兒喂飽了,放在圃簍裏,拖着腮看在南窗下看書的江璃。

他神情專注,凝目于書頁,神情甚是疏冷離漠,只好像這裏只有他一人,再無旁人。

寧嬈百無聊賴地撩了撩燈燭,火光跳躍,将映在牆上的人影晃了又晃。

江璃依舊沒有反應。

唉……

寧嬈霍的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硬邦邦道:“我知道我太沒分寸了,把你胳膊掰脫臼了,是我不對,我現在就把我的也掰了,算是咱兩扯平了。”

說完,以一種風蕭蕭兮般的決絕拽住自己的胳膊。

‘啪’的一聲,江璃迅疾地将書扔掉,箍住她的手腕反扭開,以胳膊肘壓制住她,厲聲道:“你要幹什麽?”

寧嬈被壓着,只能勉強擡頭觑着他冷冽的臉色,呢喃:“你不理我啊……”

“我不理你,你就能傷害自己了?”

江璃的臉色森冷如冰,聲音亦如凍住一般,沒有一點溫度。

自寧嬈失去記憶後醒來,似乎他還沒有這麽陰戾地指責、诘問過她……

她瞪了他一陣,被他眼底那如巅雪的冷硬鋒芒刺痛,頹頹地低下頭:“我錯了。”

江璃神色略有緩和,擡手将她松開。

寧嬈揉了揉胳膊,揪住衣角不敢擡頭看江璃,猶豫了一陣兒,挪過去試探着靠進他懷裏,定了定,發覺江璃沒有将她推開,便又更進了一步,環住他的腰,在他胸前蹭啊蹭……

她頭頂的發髻正抵到江璃的下巴,柔韌的發絲一搭一搭地摩挲着下颌,帶來陣陣酥癢……

他無奈地低頭看向懷裏正搖頭擺尾的小妖精,默默地在心底嘆了口氣,還真是會撩撥人啊……

這麽想着,甚是沒出息地将她摟住。

感受到那溫暖的臂彎環過來,寧嬈展開笑靥,仰頭看他:“你不生我氣了?”

那一瞬,美麗的雙眸神光璀璨。

他端起了僅存的架子,避開她明媚如秋花惑人的曈眸,冷硬地說:“生氣。”

這一瞬,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星矢墜入深淵。

“那要怎麽樣才能不生氣啊?”聲音軟濡且沮喪。

聽得江璃心尖一顫,垂眸看向她,那精巧秀致的小臉如蒙上了一層灰霭,低頭耷腦的,看上去軟綿綿,粉嘟嘟的,讓人……很想欺負一下啊!

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不禁加重了箍她入懷的力道,低下頭,附在寧嬈耳邊低語。

寧嬈的臉飛快的紅了。

“不……不行,我……我不會啊。”

江璃收起了冷硬,帶着幾分誘哄、魅惑:“我教你。”

……

質樸素淡的青紗帳低垂着,模糊映出床榻裏側絞纏相疊的身影……短暫寐過醒來的貓兒從圃簍裏跳出來,睜着瑩綠碧透琉璃珠兒眼睛,震驚地看向青紗帳。

驀得,小心翼翼地用爪墊撩開紗帳,輕輕地“喵嗚”了一聲。

寧嬈的身上被汗幾乎浸透了,驚慌地看向紗帳,見雪球兒正在看她,險些從江璃身上跌下來。

被伺候的正舒爽的江璃不滿地悶哼了一聲,擡手把寧嬈偏斜了的身體掰回來,哼道:“一只貓而已,不要理它。”

這一連番的又累又驚,耗盡了寧嬈的力氣,她疲乏地趴伏在江璃胸前,哀聲道:“景桓,我沒力氣了……”

汗水順着纖細白皙的脖頸淌下來,滴滴落在江璃的身上。

這樣細微的刺激讓稍稍平歇了的江璃瞬間又燥熱起來。

他揉了揉懷中的妻子,如沒了筋骨一般軟綿松濡,不禁調笑:“看來啊,你也就是有一股蠻勁兒,經不得用。”

說完,翻身将她壓住。

眼前光影絢爛,搖晃淩亂,寧嬈覺得自己像是好好開在枝頭的花,被江璃這禽獸看中了,摘下來不說,還要一瓣一瓣剝下來,碾過來碾過去,一直碾到她沒了刺,也沒了脾氣……

……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崔阮浩便張羅着套好了馬車,快将嘴皮子磨碎了好說歹說才把南瑩婉和江偃安撫住,親自送他們上了馬車,立馬回來照看江璃和寧嬈。

天朗氣清,江璃亦顯得精神奕奕,除了胳膊看上去不太利落外,整個人像是那吸滿了元氣的山間精怪,舉手投足都透着得意與抖擻。

崔阮浩正低頭捉摸用精怪比喻江璃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寧嬈出來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

皇後娘娘的兩個眼睑發烏,滿臉疲色,垂頭耷腦,向來矯健的她連上個馬車都費勁兒,玄珠在後面拖着,江璃在車上拉着,好不容易才勉強上去。

江偃不知什麽時候從自個兒馬車上下來,正要上前,被崔阮浩利落地攔住:“小公子,您要幹什麽?”

江偃道:“我看嫂子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崔阮浩幽秘一笑。

江偃和南瑩婉的住處離江璃他們遠,昨晚自是沒聽到什麽動靜,但崔阮浩不一樣,他在廂房一側的值房裏宿着,可親耳聽着這兩人可足足折騰了一宿。

“殿下,您還年輕,不懂。這天地萬物不離陰陽,這采陰補陽再尋常不過。”

說完,留給江偃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江偃愣了愣,轉而浮上酸澀、憂郁、惆悵的神情,望着崔阮浩一步一踮的背影,慢慢地轉過身往自己馬車去了。

兩輛馬車今日都安靜的很。

這廂南瑩婉鉚足了勁兒要繼續昨天的嘴仗,打算從氣勢上徹底把江偃壓下去,可江偃今日壓根無心戀戰,只托着腮凝目窗外景致,理都不理她。

那廂,被采陰補陽的寧嬈一點力氣都沒有,癱成了一團棉花,被江璃抱在懷裏。

江璃抱着寧嬈,寧嬈抱着貓。

寧嬈不時揉揉貓兒,覺得軟綿綿,毛茸茸的。

江璃不時揉揉寧嬈,覺得香噴噴,滑溜溜的。

兩人一貓都很滿足。

就這麽靜默着走了一段路,江璃正覺得有些無聊,從袖間摸出一把桃木梳,拆了寧嬈的發髻要給她重新绾一绾,馬車驟然停了。

渾身無力的寧嬈險些和貓一起飛了出去,幸虧江璃眼疾手快地把她撈回來。

江璃沉了聲音:“怎麽回事?”

崔阮浩在外面哭喪着臉道:“公子,您快去看看吧,南貴女和小公子鬧起來了,這馬車都快讓她拆了……”

江璃嘆了口氣,将寧嬈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挪到坐席上,跳了出去。

南瑩婉正一臉的嬌怒,見江璃過來,忙不疊訴苦:“表哥,這馬車裏就我們兩個人,景怡他總對我愛搭不理的,我不管,我要和你坐一輛馬車。”

說完,緊緊地拽着江璃的衣袖。

江璃輕咳一聲,捏着手把衣袖從她那裏抽出來,還未表态,江偃明亮了眼:“南瑩婉和你坐一輛,那我和嫂子坐一輛吧。”

被江璃毫不留情地、狠狠地踹了兩腳。

三人商讨了半天也沒有個對策,那邊崔阮浩又催着起程,江璃只好不情不願地跟着他們上了後面的馬車。

這一番磋磨,自然耽擱了些時辰,崔阮浩讓馬夫們加快了速度,馬聲嘶鳴,迎着風勁然奔馳,掠起一地黃沙飛舞。

只是行出了眼下的州郡地界,到了岔口,倏然冒出來一匹無人駕馭的快馬,直沖他們車駕而來,馬夫慌然拉缰繩,急急勒馬,只聽一聲刺耳的哀叫,馬是停住了,一直在馬車裏昏昏欲睡毫無知覺的寧嬈卻連人帶貓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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