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論 策( 一 )

蘇玉蕭柯兩方人趁夜返回恒地蘇氏田莊,巽叔自安排蕭柯及一衆近身家将食宿,蘇玉帶了子夜四婢去寝處安歇。

這一夜,蕭将軍是展轉反側,不能成眠,直至曙色染上窗棂,方迷迷糊糊睡去……似夢似醒之間,好象身在一處鬧市,忽爾是有箭破風而來,自已随手扯人一擋……鮮血噴濺臉上的溫熱之感是萬分真切;箭簇入肉入骨的聲音又妨似響在耳邊……然而,自已卻偏偏要再去看那俯卧于地的屍體一眼……

自已抱了那屍體一看,竟是眉鋒如刀,杏眼緊閉……似夢似幻之間,蕭柯但覺心中悔恨交加,只寧願此時自已去死,亦不願這人受一丁點兒傷害……

可是……可是……自已害死她了……

思及再也不得見到這個人了,蕭柯一時心中痛如刀割……嗚咽哭出聲來……

蕭柯由睡夢中掙紮醒來,身邊空無一人……

睜眼迷糊半晌,蕭柯尚不知自已身在何處,只知心中餘悸尚存……又陡覺臉頰枕畔均是冰涼一片,遂伸手一摸……濕湍湍一手……

于是,蕭大将軍倚坐床頭,皺緊雙眉左思右思……沉吟半晌,遂高聲喚道:“……誰在……?"

明一應聲而入……

卯時末至,明一、明五、明六并蕭信四人便如往常一般,垂手立于蕭柯房外;四人只聽得他家郎君在塌上悉悉索索,展轉末眠……

四人末聽傳喚,便只做不知。

末待一刻,竟有嗚咽哭泣之聲傳出……幾人大驚,明一四人正抓耳撓腮思量是否由屋外喚一聲之時……

如此,始聞得蕭柯喚人……

進得房來,明一見蕭柯倚坐床頭,面色陰郁,遂垂手躬身立于一旁,蕭柯呆呆坐了半晌,遂沉聲對明一道:“府中姬妾盡數遣散……你親自回去……"

明一片言末問即躬身應諾,方待退步轉身,又聽他家郎君喃喃嘟哝道:“……快要及笄了罷……"

明一退出房去,明五三人垂手立于門外見之忙以目相詢,明一敝嘴聳肩,小眼神往蘇玉寝房方向溜溜一掃……

于是,三人立刻聳眉搭拉臉,默默無語……

蕭信三人服侍蕭柯起身,明一奉蕭柯之命自返龍丘府邸。

晨起,蘇玉如浮地家中一樣,在院內打了一套拳,便更衣去用朝食;将坐幾旁,蕭柯亦四平八穩踱着方步尋将過來,

蘇玉見之蕭柯,長長……長長籲出一口氣去,;也不行禮只端然踞坐,一雙杏核眼盯着蕭柯……蕭柯面色如常,亦不喚子夜四女(喚也白喚),伸手自己拉一塌踞坐……

蘇玉……

二人坐了,四婢便忙忙揣上朝食,蕭柯見案桌之上一盤花樣的小卷卷(吃過)一小盆雜糧粥,一碟煎的焦黃的小魚兒,一小碟辣椒醬……另一個小筐裏面五六個帶殼的蛋類……遂一手執勺一手拿了小碗盛粥,溫聲對大睜杏核眼如看怪物般的蘇玉道:“吃食太也素……要食肉多些……"

将盛了粥的小碗放于蘇玉面前(蘇玉與四婢的眼珠子都嘩嘩掉到了碗裏),蕭柯又道:“待回了浮山……我送幾頭鹿與你……便可每日飲些血羹……"

看着旁若無人,自說自話的蕭大将軍,蘇玉幾乎汗毛都根根豎立起來,直覺仿佛自已好似被狐貍盯上的肉塊,只待……合适的時機……

這一頓飯,蘇玉吃的簡直是膽戰心驚(姓蕭的被鬼附了身?還是……昨晚上被門夾了腦袋?)

而蕭柯自是吃的心滿意足(雖然腹中只得半飽……)

飯畢,蘇玉又如往常一樣在院中散步,蕭柯亦負手步步跟随……

四婢便個個扯張面癱臉,立于牆角旮旯裏……

散來散去,蘇玉一雙杏核眼眯了起來……轉首對了蕭柯,蘇玉正容道:“蕭将軍憂心邊防罷?蕭柯心道(我憂心你……)

見蕭柯負手不理,蘇玉淳淳又道:“我有一策……可永保北境安穩……"

這肉抛在狐貍面前夠大了罷,蘇玉眨吧眨吧杏核眼盯看蕭柯,蕭柯沉吟片刻,乃肅容問道:“何策?……"

于是,蘇玉終于可以領着四婢還有蕭将軍,出了小院往廳堂而去。

一衆人在廳中大案旁站定,子夜四婢将覆蓋之布帛掀去,便現出兩郡三地十二城之全貌……

四婢即垂手躬身退去廳外。

蘇玉先問蕭柯:“勳國産何?"

蕭柯答:“糧……果……錦……"

蘇玉又問:“鐵勒産何?"

蕭柯莫明其妙,答道:“鐵…皮毛,藥草……"

蘇玉便執了木棍點點北境幾地,其上各個城池村鎮均插了紅黑兩色三角小旗,對蕭柯道:“兩國邊境可互通有無……"

見蕭柯凝神看将過來,蘇玉便又詳細解說:“勳國需鐵來制兵刃,制農器……需藥草醫傷病……而鐵勒缺糧,缺布帛……

蘇玉執木棍在沙盤中幾處繁華城鎮點得一點,對蕭柯道:“選幾處邊塞重地設立通商,勳國人以糧換鐵,鐵勒人以皮毛藥材換衣物糧食……如此,各取所需……

見蕭柯一直凝神細聽,蘇玉又道:“勳國用鐵向以金與鐵勒購之,鐵礦均握于王室與貴族之手;而每年冬季,鐵勒百姓饑寒無着之時便會起搶劫犯邊之心……彼時,兀咎兒便會順勢進犯……"

小手撫了撫自已的下颏,蘇玉沉吟片刻又對蕭柯道:“不若每年冬季邊防守軍向鐵勒百姓平價賣糧,或以糧易百姓藥草,毛皮……如此,百姓解了溫飽之危,兀咎兒再想興兵,則民心已失……"

聽至此處,蕭柯一臉若有所思。

搖了搖頭,蘇玉嗤笑出聲,小手執了木棍兒在桌案上敲了敲,轉首問蕭柯道:“甚麽鐵勒人悍勇無匹,那是因為不搶便無活路……你見過兀咎兒自已下手來搶糧麽?

蕭柯張口結舌……

“……要是他阿父阿母一窩兒姬妾凍餓欲死,他會一打就跑麽?……"

蘇玉憤憤然又總結一句:“那是他不差錢兒……"

當蘇玉之杏核眼對了蕭柯呆呆的丹鳳眼……蘇玉才發現,自已一提起又饑又寒便跑了偏……

用木棍在案沿又敲了敲,蘇玉又重回正題,肅容對蕭柯道:“蕭将軍若有問……但問無妨……"

挑了挑眉梢,蕭柯勾唇,丹鳳眼微微帶了笑意,柔聲對蘇玉道:“肅之……我字肅之……你叫我肅之罷……"

一剎時,蘇玉直覺自已毛發根根豎起……

講策講到如此境地,蘇玉自覺無法再談下去,便喚四婢去溫野****,并施施然對蕭柯言:“……渴的甚了……"

有女侍入內置了塌幾,二人塌上裾坐,子夜子衿一揣了野****置于蘇玉面前,一揣了酒水置于蕭柯之案幾;蘇玉揣了小玉碗便一口一口啜飲……蕭柯本執觞欲飲,然看看蘇玉揣着小碗仿似惬意無比之模樣,忽然竟覺蘇玉嫩白小手所執玉碗之內,仿佛是玉液瓊漿一般香甜,而自已觞中則是觀之即令人不喜,飲之更令人厭煩之物……

蕭将軍一時便一手執觞,一手食指曲起,在案幾之上“奪奪……奪……奪奪……奪……"非常之有節奏地敲擊,也不飲酒,兩眼只看蘇玉一口……一口……

四婢凝聲屏氣,一溜縮去牆根兒……

正惬意無比享受甜香之****的蘇玉,直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情形……有些……怪異……

大睜一雙杏核眼,蘇玉順着蕭将軍之視線,溜溜落在自已所執玉碗之上……此碗是由青碧玉石,雕成蓮花形狀,其花瓣微敞,三兩個瓣尖之上隐隐帶了抹胭脂色……因晶瑩剔透如玻璃,蘇玉極為喜愛,四婢便每逢出門便裝木匣中攜帶……

蘇玉看看自已的小碗,再看看蕭大将軍,杏核眼滴溜溜轉将起來,心中暗忖:難道自已這個小碗乃是……如和氏壁一樣的無價之寶?……姓蕭的認得?

小手捧了玉碗,蘇玉将其中****一飲而盡,逐示意子夜趕緊将碗收走;誰知,轉首待要開口之時,發現蕭大将軍兩只丹鳳眼又直直盯了自已……

蘇玉不知,方才飲的有些急迫,****順着唇角淌在下颏之上;蕭柯只見晶燦燦,亮晃晃的一滴,在蘇玉精致小巧,細膩如瓷的下颏之上……晃蕩……

蕭将軍一時有些心跳咚咚,頭腦發暈……

不待蘇玉開口,蕭柯便起了身,溫聲對蘇玉道:“忽想起一事……其餘……明日再議……"

蕭柯匆匆而去……

蘇玉一臉莫明其妙……

陰謀論的蘇玉便與子夜四婢回返寝處,立即傳了巽叔來問這小玉碗之來歷。

且說蕭柯由廳中落荒而逃,亦是回了自己所居客院,明五、明六蕭信均由廳外一溜跟将回來;蕭柯在院中踱了回兒方步才進廳踞坐塌上,先對垂手立于一旁之明六道:“去溫一碗野****來……"

三人頓時愕然,明六一溜小跑……

沉吟片刻,蕭柯又對蕭信道:“讓隐衛傳訊明一,由府庫之中挑幾只玉碗……"

蕭信領命而去。

蕭柯沉沉踞坐于廳,仿似竭力思索難以決斷之事一般,直至明六揣了****而歸,蕭柯亦執了小陶碗一口……一口……淺啜慢飲……

明五,明六垂手屏氣立于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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