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車子已經出了機場, 在路上高速行駛着。今天北陽天氣不怎麽好，天空灰蒙蒙的，空氣是帶着潮濕的悶熱, 像是要下雨。
林瑾有些暈車，找到充電寶插上之後，就把手機息屏, 看着窗外出神。
蕭以南合上盒子，随手放一邊。
他靠在座椅上的頭往另一側偏了偏，看到林瑾溫柔的半側臉。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他冷淡的聲音響起：“吃晚飯了嗎？”
林瑾轉頭看他：“沒有。”
蕭以南又沉默半晌, 面無表情道：“我也沒吃。”
林瑾愣了一瞬，猜測着他說這話的意思。
她身子往旁邊歪, 看了眼前排吳助理的導航界面, 善解人意地提醒：“還有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你可以現在預定個外賣。”
“……”
蕭以南頭痛地閉上眼，心情和外面的天氣一樣糟糕。
胸口正悶着, 又聽到林瑾的聲音：“對了…”
蕭以南重新睜開眼, 偏頭看向她, 眼底藏着淡淡的期待。
林瑾繼續道：“手術之後應該要清淡飲食, 你點外賣的時候注意點。”
蕭以南眸色又黯淡下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好一會兒後，他緩緩開口：“外賣的粥都不好喝。”
林瑾思忖片刻, 問：“那要不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蕭以南立刻道：“可以。”
他頓了頓，語氣極不自然地吐出兩個字：“一起？”
林瑾點點頭：“好啊。”
蕭以南腦中一根斷開的弦像是突然被接上。
他看向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中, 遠處有一縷陽光穿透雲層。
蕭以南對吃并沒有什麽研究,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公司吃工作餐, 偶爾應酬，也是直接讓助理定餐廳。
他打開手機，從列表裏找到程世嘉的頭像。
【推薦個餐廳，清淡點的。】
程世嘉是他們四個人中最會享受的，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手裏有幾家投資公司，但也都只做甩手掌櫃。
消息剛發出，程世嘉就回複：【那太多了，有什麽要求嗎？】
蕭以南想了想，說：【環境好。】
程世嘉：【……廢話。】
程世嘉：【那你直接說吧，跟誰吃，男的女的？】
蕭以南耐着性子回複：【女的。】
程世嘉：【跟你“老婆”？】
程世嘉：【你是準備帶她出去吃飯約會嗎？就請頓飯啊，那肯定追不上啊，怎麽也得吃飯買包泡溫泉一條龍吧？】
蕭以南看他發來的“老婆”二字還打着引號，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火。
他壓着脾氣不怼他：【就讓你推薦個餐廳。】
還吃飯買包泡溫泉一條龍。就算他真要追誰，也用不着這種土不拉幾的套路。
程世嘉唰唰唰發過來幾個名字，并貼心地打上括號備注。
【Richard L（法餐，米其林三星主廚，環境很浪漫）】
【雲上（粵菜，菜品有特色，裝修高雅）】
……
蕭以南難得把心思花在挑餐廳這種事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淡聲給吳助理報了個地址。
他點開程世嘉的聊天框：【第一家，幫我訂一下，我半小時之後到。】
程世嘉：【？？？】
程世嘉：【我是你秘書？】
蕭以南看到消息，給他轉了200塊，備注：［工資］。
程世嘉：【……】
四十多分鐘之後，車子停到餐廳門口。
蕭以南拿回車鑰匙，告訴吳助理可以走了，之後也不用過來接。
吳助理猶豫片刻，提醒：“蕭總，您剛做完手術，還是暫時不要開車。”
“……”蕭以南冷眼瞥過去：“還有其他人可以開車。”
吳助理看到從另一邊打開車門的林瑾，讪讪點頭，又說了幾句之後，他離開。
蕭以南掃了眼林瑾，唇角稍彎，又馬上斂回去，淡道：“走吧。”
他最終選擇的是那家法餐，位于北陽中心大廈第58層。
高速電梯直達，門口有穿西裝打領結的侍者把他們接進包間。
包間裏光線很暗，方桌中間擺了粉色的鮮切花，還有罩着玻璃罩的燭臺。
兩邊是精致?婲又充滿設計感的的杯盤餐具。
林瑾邁進去，整個人就愣住。
她以為只是随便吃個晚飯，沒想到規格這麽高。而且這環境，這密閉的空間…就她和蕭以南兩個人，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侍者留下菜單，禮貌地關門出去。
蕭以南轉頭看她一眼，挑眉問：“站門口幹嘛？”
他已經坐在了位子上。
林瑾懵懵地走過來，在對面坐下，擡眸問蕭以南：“你平時都在這種餐廳吃飯嗎？”
她想起之前在朋友圈刷到過的營銷號文章，雖然沒點進去看，但還記得标題：［你以為的高級料理，只是有錢人的家常便飯。］
蕭以南看着她，選擇性忘記他平時千篇一律的工作餐，淡聲道：“差不多吧。”
林瑾了然地點點頭：“那你點吧，我看不太懂這個菜單。”
蕭以南掃了一眼，也不耐煩一樣樣看，直接按鈴叫侍者進來，點了第一頁價格最高的套餐。
林瑾看着這套餐後面兩萬六千八人民幣的數字，心中微怔。
等上菜的時間，包間裏異常安靜。
林瑾覺得在這種氛圍下，說話也尴尬，不說話更尴尬。
她清清嗓子，說：“你身體好點了嗎？”
蕭以南“嗯”了一聲，忽然想到什麽，又改口：“還不太好。”
聞言，林瑾在心裏默默算了下時間。這麽多天了，怎麽會還不太好？
“你哪裏不舒服嗎？”她打開手機，找到前幾天搜索過的記錄，一臉認真道：“如果你肚子痛或者肚子脹，有可能是不全性腸梗阻。如果有寒戰的同時還覺得下腹部墜脹，有可能是有膿腫。要還是右下腹疼，可能是闌尾殘株炎。”
林瑾擡眸看他：“要不還是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
蕭以南臉越來越黑，不耐道：“都沒有。”
林瑾眨眨眼，在手機上又打開一個搜索框：“那你告訴我……”
蕭以南并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看一些并不存在的病，他打斷林瑾：“端午假期你有安排嗎？”
“啊？”
林瑾愣了一瞬，說：“暫時沒有，而且應該也不加班。”
畢竟準備跳槽，手裏剩下的案子不多，也沒打算接新的案子。
她想了想，試探性地問：“是不是奶奶叫我們過去啊？上次在醫院，她打電話的時候就這麽說，讓我們有空回去多住兩天。”
蕭以南沉默片刻，“嗯”了一聲：“對。”
包間門被敲了兩聲，廚師端着幾道前菜進來：“海陸重重、低溫蛋黃、魚子醬和龍蝦清湯。”
上桌之後，廚師介紹着每道菜的原材料和烹制方法、料汁。
門重新關上之後，蕭以南低頭瞥了眼：“你吃吧。”
他往後靠了靠，懶洋洋的挑剔：“我不吃這個生蚝，也不吃什麽魚皮、生的蛋黃、魚子醬。這個清湯裏有韭菜，我也不吃。”
林瑾：“……”
照這個挑食程度，估計主菜也沒什麽能吃的，甜品也夠嗆。
果然是有錢人的快樂，兩萬多吃個空氣。
本身分量也不大，林瑾秉持着不浪費的原則，吃了自己的，又把蕭以南對面那份也吃了。
主菜還沒上，林瑾想起剛才的話題，小聲問：“那我們還是要一起住嗎…”
蕭以南下巴微揚，吐出一個字：“是。”
林瑾低着頭，心下有些忐忑。
上次住一晚還好，打打游戲就過去了。端午一共有三天，至少得住兩晚，總不能連着兩個通宵打游戲吧？
蕭以南看着她的表情，眉頭微動，但什麽都沒說。
晚餐結束，蕭以南總共就只吃了一個小蛋糕。
林瑾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感覺撐得不行。雖然法餐量小，但她幾乎是吃了兩人份。
看到蕭以南刷卡結賬時，她還是很疑惑。
不知道他來吃這頓飯到底是圖啥……
到了停車場，蕭以南把車鑰匙丢給林瑾：“你開車。”
他繞去了副駕駛開門坐進去。
林瑾心中微怔，不安地上了駕駛座。
鑰匙拿在手裏，她沒動。
蕭以南側頭，低聲催促：“怎麽不走？”
林瑾咬了下唇，想到自己銀行卡裏可憐的餘額，小聲說：“你這個車…有點貴，萬一我給你撞了…”
蕭以南不耐道：“又不會讓你賠。”
幾分鐘後，黑色庫裏南在路上龜速行駛着。被一輛公交車超過，又被摩托車超過，再被一輛電動車超過……
蕭以南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裏也難得帶了笑意：“你在幹嘛？”
林瑾目不轉睛盯着前方，解釋：“雖然有點慢，但正好40碼，在最低限速以上。”
蕭以南正準備說什麽，轉念一想，路程固定的情況下，行駛速度越慢，行駛時間越長。
他唇角稍彎，打開手機藍牙，放了首舒緩的音樂。
林瑾身上又是那款白茶味香水，幽幽飄到他面前，不知是第多少次和他身上的檀木香混在一起。
慵懶的男聲從音箱裏飄出，是一首安靜又溫暖的歌。
……
“Life is full of sweet mistakes”
（生活裏充滿了甜蜜的錯誤）
“Cause love is an honest one to make”
（愛便是無心之過）
悶了一整天，車窗外終于下起了小雨。
蕭以南把車窗打開了些，潮濕的氣息悄無聲息地鑽進來。
他看了一會兒窗外變化的景色，車、人、樓、燈……
蕭以南又偏過頭，緩緩看向正在認真開車的林瑾，眼中閃過某種不易察覺的情緒。
兩人一路無話。
十多分鐘的路，林瑾開了快半小時才到。
終于停進地下車庫，她長舒一口氣，解開安全帶下車。
出差幾天，再回到餘江公館，林瑾從入戶電梯下來，居然有了種“終于回家了”的親切感。
周末，林瑾就在書房裏加班，沒去律所。
她進進出出，總覺得這兩天在家裏遇到蕭以南的頻率很高。
周一上班，她收到了嚴雪馨發來的消息。
【你還在金石上班嗎？】
林瑾：【對。】
跳槽的事還沒有确定，她沒有提。
嚴雪馨：【我昨天跟姐妹吃飯，聽她們說起了那個宋曉玲。】
嚴雪馨：【她老公是一個建材公司的老板，長得肥頭大耳的。而且她老公是二婚，聽說還沒離婚就跟這個宋曉玲搞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優越感，她老公也就那樣，跟以南哥和我哥都完全沒得比。】
嚴雪馨：【你怎麽還在那上班啊？】
林瑾想了想，回複：【暫時還沒找到其他合适的，等過陣子再說吧。】
兩人又說了幾句，她放下手機，繼續寫文檔。
下午，葉蔓依給她發了一條公衆號鏈接，有關失控之境案件的。
林瑾随意點進去劃了幾下，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底下是她的律所和她的名字。
評論區很多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這張照片上。
［哇，這個律師也太好看了吧？］
［文章內容一個字沒記住，只記得律師長啥樣了。］
當然還有一些質疑的聲音。
［女律師啊，能行嗎？不會是靠臉接案子的吧？到時候輸了我第一個來罵。］
［我靠？這看長相，感覺不太專業啊。］
［樓上這倆是哪個年代的？法學生表示，我們專業美女本來就多，少見多怪。］
［說女律師長得漂亮就不專業的是什麽物種？沒見過天鵝的癞蛤蟆？］
……
林瑾沒想到營銷號會把自己的照片挂上去。
那張照片還是幾年前剛進律所的時候拍的證件照，傻裏傻氣。
她揉揉太陽穴，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又寫了一會兒文檔，宋曉玲發消息叫她去辦公室。
進去之後，宋曉玲也不擡頭看她，在椅子上裝模作樣看着電腦端架子。
林瑾不想浪費時間，先開口：“宋律師找我有什麽事嗎？”
宋曉玲這才擡頭：“第一件事，出差申請你還是沒有把信息補好，按照規定，這個月扣除部分基本工資。第二件事，武主任那邊還有個家事案件，你接一下。第三件事，失控之境的案子你上點心，現在網上對這個案子關注度很高，如果你還像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時候輸了案子，也會影響我們所整體的名聲。”
“……”
她什麽時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林瑾直言道：“有個情況跟你說一下，我現在不接新案子了，手上的幾個案件開完庭我就離職，我也會跟武主任說。”
宋曉玲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有別的出路了？”
林瑾說了句跟她沒關系，徑直出了辦公室。
武順平也算是她在這行業的領路人，回到工位，林瑾就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過去，告訴武順平她打算離職，以防宋曉玲歪曲了事實去傳話。
律師的流動其實是普遍現象，遇到剛好的機會、想轉行做法務，或是跟合夥人發生矛盾，離職是很正常的事。
武順平挽留了幾句，也沒有再多言。最後，他告訴林瑾，他這兩年會把重心放在家庭上，如果林瑾遇到更好的機會，他很能理解。
之後的幾天，林瑾難免焦慮。
她原本打算面到新律所之後再提離職，現在這樣，相當于沒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端午節是周五六日連休三天，林瑾提前就把下周開庭的兩個案子準備得差不多，只剩下失控之境案件，但開庭時間還早，可以端午後繼續處理。
周四晚上，林瑾下班回了餘江公館。
她正坐在餐廳吃外賣，入戶電梯的門打開，蕭以南緩步走出來。
上周，她幾乎每天都能見到蕭以南。
比如林瑾下班回家，他好幾天就坐在客廳放着電視，再比如她在書房加班，蕭以南時不時就會進來拿件東西。
蕭以南今天又是一身黑，黑襯衫、黑西褲，顯得整個人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經過一周的恢複，又已經拆完線，他已經完全恢複了生病前的狀态。
蕭以南往餐廳掃了一眼，看着在椅子縮成一團吃飯的女孩，彎唇道：“這麽早下班？”
林瑾正在吃面，點了點頭：“對，最近可能不會太忙了。”
蕭以南眉梢微挑。真是難得。
他漫不經心地提醒：“明天就是端午假期。”
林瑾會意，問：“那我們明天過去爺爺奶奶家？”
“嗯。”蕭以南看着林瑾。
——她吃的好像是什麽麻辣味的湯面，臉頰紅撲撲的，唇色也比平時紅一些，脖頸上似乎還有細密的汗珠。
蕭以南喉結微微滾動，也突然感覺屋裏有些熱，去把空調調低了幾度。
進主卧之前，他腳步停住，嗓音低沉道：“或者，今天就過去？”
“啊？”林瑾點亮手機看了眼時間：“可是都快九點了。”
她想了想：“也行，我們早一天過去，就早一天回來？”
蕭以南沉默片刻，說：“可以。”
……
這次可以提前收拾東西，林瑾吃完外賣，回房間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收進包裏。
天色已黑，最近北陽經常下雨，空氣很清新。
蕭以南開車載着林瑾，一路去老宅，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林瑾下車，自覺挽上假老公的胳膊。
許久沒有過這個動作，她有點不習慣，垂眸往前走。
身邊男人的唇角悄然彎起。
已經快十點，兩個老人正準備睡覺。
蕭奶奶笑着說：“南南和小瑾回來了？”
“你們兩個好像都瘦了，正好這幾天回來好好補補身體。”
蕭老爺子冷着臉問蕭以南：“這次回來住幾天？”
蕭以南語氣平平，懶散道：“三四天吧。”
蕭老爺子這才滿意點，冷哼一聲：“還算有點良心。”
蕭奶奶笑：“你們爺爺都念叨你們好久了，每天都問離端午節還有幾天。”
蕭老爺子撇撇嘴：“誰念叨他，我那是想等着吃粽子。”
林瑾憋住笑，她覺得蕭老爺子這人看着冷，但還挺可愛的。明明想孫子，還口是心非。
……
幾人在客廳簡單說了幾句話，林瑾就跟着蕭以南回了房間。
蕭以南雖然沒在這住，房間也被打掃得很幹淨。
林瑾想到他固定十一點就要睡覺，小聲道：“那…我先去洗澡。”
蕭以南：“嗯。”
林瑾拿着洗漱包進浴室，她剛準備脫衣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帶睡衣……
雖然不像蕭以南一樣有潔癖，她也不習慣洗澡之後還穿着外面的衣服。
而且晚上還要睡覺，有蕭以南在，她沒帶睡衣，總不能裸.睡…
猶豫一會兒之後，林瑾又從浴室出來。
她看着蕭以南，有點難以啓齒。
如果是借外套，那還好，借貼身的衣物，總感覺有些暧昧。
“怎麽了？”蕭以南緩緩問。
林瑾尴尬地撩了下頭發，目光躲閃，小聲道：“那個…我忘帶睡衣了，你能不能借我一套不穿的短袖短褲之類的…”
聞言，蕭以南眸色閃動，視線劃過她紅透的耳朵。
作者有話說：
蕭以南：老婆要穿我衣服了！！
*歌詞摘自：《You're Gonna Live Forever in Me》！順便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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