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露頭辣

過去幾年裏一直埋藏在心裏的問題得到解答,鐘路然心中多了份釋然,不過這個真相背後的理由,卻又讓人沉重。

他牽着初言的手坐起來,輕按了幾下,“都過去了。”

初言點點頭,露出笑容。

無論在那年對父親有多麽怨恨和不甘,十年過去,經歷過她私下篡改志願和出國的事情,那時的心情大多已煙消雲散。

人越長大經歷愈多,便能理解之前很多不能理解更多的事情。

雖理解,但要她做到原諒,還是不容易。

傷疤經時間可變淡甚至消除,可心上的痕跡已經留下。

時間已經很晚了,兩人明天還都要上班,鐘路然把留下的茶喝完了才回家休息。

第二天,初言大幅度删除過去的節目還是引起了不少粉絲的注意,私信被問得多了,她索性發了條微博解釋,怕有心人更加注意她之前的節目,也沒說删除節目的原因是因為有粉絲扒三次元,随便解釋了過去。

言喻無V:【沒什麽大事哈,就是删除一部分我随便叨叨質量不太高的節目。】

南陌看到她發布的那條微博,直覺有事發生,便發了條消息問鐘路然,【怎麽突然删除節目了?】

鐘路然回複:【突然被粉絲根據她節目扒到了三次元。】

【???這麽突然】

【不會是你之前元宵節的微博被粉絲察覺到你倆戀愛了吧?】

南陌還記得前些年歡酌馬甲差點暴露的事情,那時他大學還沒畢業,粉絲也不知從哪摸到他所在母校的消息,突然大肆在N大論壇發帖尋找。

好在,那時他并不常參與學校活動,在學校并不算突出人物,回帖數并不多,很快帖子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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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之後仍然會時不時出現一些發帖搜索歡酌的人。

直至今天,在網上一搜歡酌,出現在前排的,除了一百度百科是介紹歡酌的,其餘在第一頁的,大多都是猜測他三次元的。

跟着的後綴詞依然常跟着“三次元”、“真人”、“身高”等等字樣。

怕粉絲太過激進,也是他剛開始沒直接發微博公布戀情的原因。

【昨天已經删了個差不多,短時間內應該會平息了,只能以後更加注意這方面的保護了。】

鐘路然也無奈。

由春入夏,冷轉熱過渡并不容易,古詩裏都說: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将息。

偶然一次在外面吹了寒風,冬天那般冷都沒凍感冒的初言,卻悲催的感冒了,好了又犯,循環往複。

每日喝着苦澀的藥,初言最後只能寄希望于夏天早些到來。

那段時間,她和鐘路然常去外面吃飯。

越近三月末,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初言越能明顯感覺到鐘路然的焦急和不安。

沒等她去問,鐘路然一天晚上突然給她打來了電話,嗓音有些沉重,“突然特別想給你打電話。”

往常這個時間除了在醫院值夜班或者跟她一起出去吃飯外,鐘路然基本都在她家待着,今天獨獨例外。

初言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意識到情緒不對,頓時有些慌張忙問:“你在哪?”

“墓地。”

她瞬間想起年間那次跟鐘路然在車上的談心,他說他父母并不是離婚,而是母親早逝。

初言沒接話,靜靜聽他說。

鐘路然的聲音繼續通過手機傳來,“小時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知道媽媽的墓園在哪,後來我使勁纏着爺爺告訴我到底在哪個墓園,有天下午放學,我自己偷着坐公交車過去,可我到了墓園才想起爺爺并沒告訴我墓地在哪,那時候傻啊,我就一個個挨個找。”

“不知道是不是媽媽在庇護我,我随便亂逛竟然只找了不到十分鐘就找到了她的墓地。”

“後來我便常常過去,邊給墓地除草邊跟媽媽聊我的近況。”

初言聽到那端他拔草的聲音和微喘的呼吸聲。

“後來餘飛薇嫁進來之後,我便知道在這世上,除了這方墓碑,再沒了家。”

鐘路然除過草之後,在墓碑前盤腿坐下,眼睛時刻不離,跟念叨似的,聲音壓抑又克制,“她去世那麽久,可無論現在還是過去,好像只有我還在記得她。”

“我不想她孤單,所以每次除草都不會除幹淨。”

幾縷寒風揚起他發絲,在昏黃落日餘晖下,他的身影格外孤單。

初言通過他斷斷續續的敘述慢慢拼湊出那個已經過去很久的故事來。

鐘路然母親名樂心。

樂心是獨女,父親因車禍在她十歲那年早逝,親戚也都在那個時候逐漸斷絕了聯系,母親獨自一人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經人介紹認識了那時年輕氣盛風華正茂的鐘從楊,兩人一見鐘情,相識不到一年便相攜步入了婚姻殿堂。

婚後一年後生下鐘路然。

起初伉俪情深,感情甚篤,可好景不常在,鐘路然出生沒多久關系急劇惡化,之後幾年內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從他記事起便他常聽到父母在客廳吵架,最後鬧到要離婚的程度,甚至一度讨論到撫養權的問題,商量好離婚後他的撫養權歸樂心。

那年,他被樂心送到姥姥家暫時居住。

樂心臨走前告訴他會在跟鐘從楊處理好離婚手續後很快來找他,到時候他們母子倆跟姥姥一起生活,當時還給他找了附近的幼兒園在上課。

可他一直沒等到樂心來接他下課。

永遠也等不到了。

料峭的春寒裏,鐘路然被全世界遺棄在幼兒園滿目空蕩的教室裏,就在六歲的他乖乖坐好滿心歡喜等着媽媽來接自己回家時,家裏的樂心吞下了大半瓶的安眠藥,最後因發現時間太晚劑量太大,死在了那個她曾經和丈夫的愛居,一紙白布,覆蓋住了面容,在冰冷的絕望中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等他再次見到鐘從楊是在樂心的葬禮上,葬禮結束後,鐘從楊作為他的父親,不顧姥姥阻礙強硬把他帶回了家。

姥姥也在樂心去世兩年後因病離世。

這一年,鐘路然把自己變成了一只不會伸頭的烏龜,躲在殼內漠不關心就不會受傷,卻也永遠在黑暗中背負重擔,緩慢行走。

他聲音聽起來蒼涼又落寞。

初言早在接到他電話就套上棉大衣拿着車鑰匙往樓下走了,等到坐到車上,她又問他:“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準備回去了,下次再帶你來看她。”

鐘路然露出一點笑容來,“見到你,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初言頭抵在方向盤上,微低,不知怎的,有些想哭。

鐘路然手撫摸墓碑上樂心二字,指腹一筆一劃描摹,“媽,你聽到她聲音了吧?”

“太晚了,今天不能讓她過來見你了,等過些時日,我一定會帶她來見你。”

說着他拍拍腿站了起來,看向墓碑的眼神分外不舍,眼眶隐隐濕潤,又擡頭望向天空,低喃:“我應該會得到幸福的吧,會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他随後開車離開回家。

那裏有初言在等他。

可沒想到,初言已經在小區門口站着了,看到他車,揮了揮手,小臉凍得通紅。

鐘路然急忙把車停到路邊,下車把毛巾圈到她脖子上,上前摸了摸手,語氣裏有些嗔怒:“怎麽不在樓上等?”

初言鼻尖也凍得紅彤彤的,又因為感冒鼻子不通正艱難地吸着氣,嘴巴長吸了一口氣才接上話,笑意滿滿:“早一點看到你就早一點放心嘛。”

她牽起他的手,半舉起給他看:“怎麽樣?要不要陪我這個感冒患者在樓下散散步,聊聊天。”

“還是上樓去吧。”

這麽冷的天,還是在晚上,鐘路然不大同意。

初言深吸一口氣,給他看,“不嘛,屋裏太悶了,樓下空氣暢通我鼻子也暢通了。”

“除非你也怕凍感冒。”

“我入春以來都感冒好幾次了,不會更嚴重了。”

“嗯?嗯?嗯?”

她歪頭看他笑,在他眼前跟兔子般跳了幾下。

鐘路然攥緊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裏,既寵溺又無奈,“行吧,就逛一會兒,記住,就一會兒啊。”

腳點了點腳下的位置,手指着大約五百米外的一棵梧桐樹,“就從我腳下楊樹這裏,走到那邊的梧桐樹那裏。”

初言雀躍着點點頭,先牽着他往前走。

兩人如同散步般。

即使對過去的事情仍有好奇,初言也不忍再去戳他痛處,一直想辦法逗他笑,說起晚上橘子跟他家大壯的大戰。

她說得繪聲繪色,極具畫面感。

“兩只狗互相啃對方的腿,表情兇狠,呲牙咧嘴,一個比一個聲音大,然後玉米就吓得不敢進前,吃飯都不敢過去了。”

鐘路然笑出來。

初言擡頭看了眼,月光皎潔,想起他晚上的比喻,突然停下步子,做出敲門的動作,“敲一敲~”

“敲一敲~”

“敲一敲~”

他一愣,不明白她什麽意思。

初言手往天上指,笑靥如花,感染力十足:“小烏龜啊,即使身處在黑暗中,也要記得常露出頭來看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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