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缥缈峰頭雲散
就這樣,蘇二丫成了盛無崖的弟子。拜師也簡單,當場磕九個頭完事,看得蘇老縣令的獨子欲言又止,心想真的不用設案、焚香、祭祖、高坐、奉禮、磕頭、擺宴嗎?
盛無崖原本看中的徒弟是大丫,豈料沒有緣分。拜師後她知道了二丫的大名,不得不感嘆了一句一切都是命。蘇二丫的正經名字叫蘇星河,家裏的大人怕叫多了折殺小孩,從來不這麽喚她。至于大丫,她的學名喚作蘇星陌,春丫則叫丁春秋。
明道二年秋,盛無崖終于将蘇家人一路無恙地送到了仙源縣。之後在老縣令的挽留下過了年,然後就帶着小徒弟離開了兖州。
這就是她當初收徒時百般心虛歉疚的原因。當了她的徒弟,就全不了與父母長輩的天倫。
當然,老縣令并不這麽想,只覺得玉不琢不成器,要想學到真本事,就得早早離家出去歷練。
離開仙源縣前,春丫也曾偷偷上門,問盛無崖可不可以收下她。盛無崖嘆了口氣,蹲下身與小姑娘平視,認真問道:“你想跟着我學什麽呢?”
“我要學天下第一的武功!”小姑娘的眼睛亮得驚人。
盛無崖搖搖頭:“這個我不能教你……能換個嗎?”
“那我要學殺人無形的毒術!”小姑娘握拳。
盛無崖沉默了一會兒,看起來非常沮喪,再次搖頭:“這個也不能教你。”
“你還有其它想學的嗎?我可以教你觀星、下棋,種田、悟道。”盛無崖循循善誘:“此外,我還可以教你三樣可以洞悉世間萬事萬物本質的法門,分別是數學、物理、化學。”
“這三樣法門能讓我天下第一嗎?”春丫問。
“不能。”
“能讓我殺人無形嗎?”
“應該,也不能……”當然,化學可以,但她沒說。
“這……”小姑娘踟蹰起來:“我回去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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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考慮,就再也沒提過拜師的事情。反倒是蘇星河在表妹離開後,拉住盛無崖的袖子,眼巴巴懇求:“師父,我想學……”
“我想學觀星下棋,種田悟道。還想學那三個可以知曉萬物的法門!”
“放心,都會教你的。”盛無崖撫了撫小徒弟的額發:“先跟為師回大理,到時候九門功課同步學,你可別叫苦。”
“我不會叫苦的!”蘇星河斬釘截鐵道:“我一定勤奮用功,不叫師父失望!”
景佑元年,盛無崖将蘇星河帶回了無量山劍湖底,畢竟相關教材都在湖底石洞裏。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帶小徒弟初步入了門,然後就去大理城采買物資,将擴建出來的石洞堆得滿滿的。給小徒弟布置好每日的功課後,盛無崖囑咐道:“為師有事要回缥缈峰一趟,撄寧暫且給你防身,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
蘇星河恭恭敬敬地接過撄寧點了點頭:“可以的。師父先前教我的丹青結構比例,明暗透視我都還沒學會,正好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練習!”
“注意保護眼睛啊,別近視了。”
“近視又是什麽?”
“等我回來教你。”盛無崖道:“你要是等不及,第三排的書架上有本光學原理,可以先預習預習!”
“好的!”蘇星河行禮:“弟子謹遵師命。”
盛無崖之所以急匆匆地要回缥缈峰,是因為她大師兄到了今年生辰就要返老還童了。巫行雲練的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說是可以長生不老,但缺點也相當明顯,那就是所習之人每三十年就得返老還童一次。巫行雲六歲起練,就意味着他會在三十六歲、六十六歲、九十六歲的那一年變小,分別耗時三十天、六十天、九十天。(注1)
變小時,習武之人會內力全失,之後每過一天就增漲一天的功力,直到複原。此時,若沒有信賴的人在一旁護法,委實兇險。盛無崖晝夜不停地趕路,終于在四月下旬趕回了缥缈峰。這一次,她仍然沒有現身,只在暗中看顧。
缥缈峰上一切如常,竹園裏的細竹早已長成一片,被分栽各處,将整個院子都籠罩在綠海裏。梅園的梅花也多了幾十株,各處一塵不染。盛無崖原本以為是李秋水回來了,仔細算來,她當初罰他十年內不得歸山,如今正好期滿。可呆了幾天後,才發覺小師弟并沒有上山。
五月初一,李秋水出現在缥缈峰,身後是幾十頭野鹿野熊。不說盛無崖,便是巫行雲看到這陣仗也不禁一愣。
十年前略顯青澀的少年如今已經二十七歲了,是興慶府大名鼎鼎的一字并肩王,威震西域,聲徹天山。盛無崖見如今的李秋水氣如淵海深不可測,料想他應該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哭鼻子了。
巫、李二人在松園見了禮,并未多話。一個只說了句梅園裏缺什麽就跟他說,另一個只簡單地來了句:“大師兄,你放心。”
看到這一幕,盛無崖突然就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麽需要擔憂的地方了。等蘇星河平安長大掌握她畢生所學後,她就可以安心東去了。
出東海,橫跨太平洋,然後去美洲,将最要緊的玉米、紅薯、土豆帶回來。即便是将武功練到極致的盛無崖,也沒有把握順利渡海,更加安全的路線是走北邊的白令海峽。
但是,她還是想去試一下,她的內功進境已經停滞很久了。
盛無崖也想究天人之境,窺死生之變。
缥缈峰上,巫行雲這次閉關很順利。走出地宮的那天,靈鹫宮又迎來了罕見的日照金山。他在松園溫了酒,邀李秋水同飲。李秋水将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意外地挑了挑眉:“味道很特別。”
“是掌門留下的釀制方子。”
“能給我一份不?”李秋水忙問。
“自然。”巫行雲點頭。
“想當年,師姐還不讓我在十八歲前飲酒。”李秋水感慨道:“如今,我也算千杯不醉了。”
巫行雲像是想起了什麽,沒有立刻回應他這句話,好在李秋水也不需要他回應。衣飾華貴的青年男子端着酒杯,看着庭中積雪,沉浸在缥缈峰的往事裏,一時又有些癡了。
“大師兄,你說師姐還會回來嗎?”李秋水問:“如果會回來,那她什麽時候回來?”
“掌門已經回來過了。”巫行雲站起身,看着遠處的松林閉上了眼睛:“你聞到了嗎?風裏的味道。”
可此時此刻,那股若有若無的冷香已經很淡了,直到再也聞不見。
咣當一聲,李秋水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與此同時,盛無崖已經沿着缥缈峰下山的路走遠了。
離開天山後,盛無崖因為擔心幼徒安危,再一次晝夜不舍地趕回了大理。好在劍湖谷底一切如常,蘇星河在她走後的每一天都會畫一朵茶花,如今攢了厚厚的一疊,歡歡喜喜地拿給恩師看。
盛無崖一張一張地看過去,見蘇星河的畫技肉眼可見地越變越好,欣慰道:“等你學有所成,為師就帶你回缥缈峰看看,你還有一位師伯和師叔呢。”
蘇星河聽過一些兩位尊長的舊事,心中萬分期待。
“對了,徒兒想不想家?想家了我們就回仙源。”盛無崖又問。
蘇星河搖了搖頭:“我還是學成後再回家吧,免得祖父失望。”
話雖這麽說,盛無崖還是在四年後就帶着徒弟出谷了,一路往河東走去。蘇星河在劍湖底紮紮實實地學了幾年基礎,如今乍然出谷,很快就将所知所學融于實踐,無論是武功還是其它方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唯一的煩惱,便是歷來愛書惜書她,偏偏在這次的旅途上毀了不少書,悄悄的沒讓她師父知道。
那些書全是“盛無崖”這個IP下衍生出來的小黃文,蘇星河也是偶然間發現的,當場氣暈。她本想一把火将這些書燒了,但又想到這樣毀壞別人的營生有違師父的教導,便憋着氣掏出大量金葉子,買斷了市面上所有的類似書籍。
當然,這種土豪行為無形中再次炒熱了這個題材,導致挂着盛無崖名號的三俗文變得更多了。只是這些都是後話,此時的蘇星河還不知道。
回到仙源後,蘇二丫才發現家裏變了好多。首先是表妹春丫走失了,母親覺得對不起亡故的姨母,一直郁郁寡歡。其次,或許是恩師當年徹底調養好了母親的身體,蘇星河下面又多了一對雙胞胎弟弟,把她祖父、父親都高興壞了。
蘇家人見多年不歸的二女兒回來了,大辦了一場酒宴,連張琥娘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蘇星陌雖然早已嫁人,但聽聞妹妹歸家,也趕回了娘家赴宴。兩姐妹見面後,蘇星河發現姐姐是孤身回來的,又見她臉上有淤青,便不動聲色地留了個心眼。
當然,蘇星陌上了很厚的脂粉掩蓋自己的淤青,可這根本瞞不過她妹妹如今的眼力。之後的幾天,少女甩開兩個粘人的雙胞胎,在整個仙源縣走了一圈,很快就弄清了大姐夫家的情況。
原來她大姐嫁的那個窮秀才,嫌棄已經致仕的岳丈幫不上他的前途,又看蘇家沒有立得住的男丁,就輕視起人家的女兒來。仙源當地人提起蘇星陌,都說她孝順公婆尊敬丈夫,除了肚子沒動靜,沒有不好的。可這些盛贊并沒有讓她好過點,反而越過越差。如今,她丈夫更是動起手來,隔三差五地打她,公公婆婆都當做沒看見。
蘇星河氣得當場就要去拆了那個男人的骨頭,字面意思上的拆骨頭。盛無崖拉住她,勸道:“這裏是仙源,你的家人還要在這裏生活呢。”
蘇星河愣了愣,心想,對啊,這裏是仙源,是最講孔孟之道的地方。夫家可以打,女方卻不能反抗,娘家也撐不上腰。不幸打死了,還可以讓婆婆出來說她不孝,又可以污蔑女方通/奸,這樣就可以合法地殺死她了。
“那,那要怎麽辦?”蘇星河眼睛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盛無崖擦了擦徒弟的眼淚,建議道:“你家人從未對外提過,你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有什麽樣的本事。在前幾天的家宴上,你也只說這幾年是去學畫了,沒人知道你會武功。”
“所以,為什麽不悄悄地去,一勞永逸地永絕後患呢?”盛無崖臉上泛起奇異的光彩:“成了寡婦,娘家人就可以接你大姐回家了。”
聽了這話,蘇星河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