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奚南下了車,跟在姜月亮身後往前走,緊抿着唇沒有說話,只是他從看到消息便高懸着的心,随着越往裏走,心情跌落得越快。

“你不是要找他嗎?”姜月亮停下,看着奚南笑,指指身後,說,“我帶你來了,你找他去啊。”

奚南手指緊摳手心,不敢置信地朝姜月亮身後看去,只覺得傍晚的夕陽也不溫柔,要不然他怎麽想哭呢?

他一路上抱有的僥幸心理,在看到後邊被陽光照得反光的石碑,而消失得幹幹淨淨。

奚南僵硬地挪動脖子去看姜月亮,喉嚨裏普通卡了根刺,讓他一說話就難受,眼裏更是不受控制地泛起濕意,“月亮姐,你騙我的,對不對?”

“向晚光他只是不想看見我,但其實他活的好好的,對不對?”因為激動,奚南說話都破了音。

他抓住姜月亮手,像漂浮在海裏的人終于抓住了救命的木頭,祈求道,“你回答我!”

可姜月亮卻是冷冷地側頭看他,沒有一點當年的溫柔。她撥開奚南的手,又往後邊看了一眼,笑着說,“事實擺在眼前,我還怎麽騙你?”

姜月亮盯着遠處的某棵樹,她第一次來這時那樹還是棵小樹苗,而今卻長成了大樹,“四年了啊。”

“當時是怎麽回事呢?”姜月亮陷入回憶,語氣也柔和下來,但一字一句卻像一把利刃,紮在奚南心上,疼得奚南快呼吸不了。

“路上好多的血,向晚光就躺在那。”姜月亮緩聲道,眼睛通紅,仿佛又回到了當時的場景。

姜月亮接到電話時,才從家裏出來,然後一刻也沒多留,直奔出事場地。

車禍現場圍了很多人,有議論聲也有哭聲,但是姜月亮卻注意不到這些,因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地上的血跡吸引了去。

平時清冷自持,襯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一顆的向晚光,此刻卻一身血污躺在地上,安靜得像沒有了呼吸。

姜月亮眼睛一酸,也顧不上矜持風度,推開人群就要往向晚光身邊擠。然而警察、人群卻加大了姜月亮往前的難度,等她終于走到向晚光時,救護車也正好趕到。

姜月亮雙手是血,跟着醫護人員上了車,沒有徹底昏過去。

可偏偏是這樣子的向晚光,卻賺足了姜月亮的眼淚。因為意識不清的向晚光,嘴裏還在不斷呢喃奚南的名字。

聲音細微,卻叫人聽了心碎。

姜月亮從回憶裏出來,再看面前的奚南,只覺得嘲諷。按理說向晚光和奚南的感情和她無關,在最起初姜月亮也并沒覺得兩個人分手是多大的事,因為靠愛意支撐起的感情和安全感,總有一天會被消磨幹淨,那也早晚會分手,更何況他們倆的感情本就不同一般。

所以當時知道兩人分手後,姜月亮心裏竟然詭異地有些放松,覺得事情本該如此發展,畢竟向晚光和奚南的差距太大,若是兩人一天做不到經濟獨立,那這段感情便不會一帆風順。

可是姜月亮的這種心思,在看到奚南離開後的向晚光的模樣後蕩然不存。

她本以為向晚光是救贖奚南的那抹光,然而在那以後,姜月亮才知道,他們這段感情是相對的,奚南也是向晚光世界裏的光。

兩人誰也離不開誰,一旦離開,那便如失去太陽的世界,陷入黑暗,世界一片荒蕪。

人的劣根性讓人會偏心,姜月亮也不例外。明明她和奚南也有交情,甚至還算得上可以,但是在撞上向晚光後,姜月亮心裏的天平還是不受控制地往向晚光那邊傾斜。

這種傾斜在向晚光出事後到達了頂峰。

姜月亮不想再

留在這個傷心地,更不想看到知道真相後崩潰的奚南,所以她盯着奚南看了會,在跟他說了具體方位後,便轉身上了車,拿了根煙開始抽。

奚南只覺得渾身發冷,掃了眼後邊的墓地群,擡腳麻木地往裏走。每走一步,心便更低落一分。

六點多的太陽挂在天邊,沒了正午時的熾熱,又一陣微風吹過,散了還殘留的悶熱。可于奚南來說,這些他都感受不到,因為他眼裏彌漫上一層淚意,模糊了他的視線。

奚南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按照姜月亮說的話往前走,最後竟然沒找錯,一下子就走到了他該到的地方。

淚眼朦胧裏,奚南看清墓碑上刻的向晚光三字,一直強壓在心底的悲傷,終于決了堤,猛地沖了出來,讓奚南情緒崩潰。

奚南雙手發抖,心裏僅剩的一點僥幸,在看到面前的向晚光三字,也化為濃濃地絕望,讓他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向…向…”奚南想叫他名字,只是情緒過于激動,卻讓他一時失聲,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張着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奚南不信這個邪,膝行往前好更好地撫摸向晚光三字,同時不放棄地繼續想張嘴說話。

這次倒是成功了,沒再失聲,可是聲音卻難聽得要死。但是奚南哪顧得上這麽多。

他手順着墓碑上的刻字,一點點描摹向晚光名字,一腔愛意聚成的話,最終卻轉為最簡單的名字低吟。

奚南任由眼淚往下掉,聲音嘶啞道,“我還沒回來找你,你怎麽就不在了呢?”

“向晚光,”奚南眼淚糊了滿臉,“你別逗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我跟你道歉,你想罵我打我都好,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奚南哭着說,“你別逗我啊向晚光。”

奚南自欺欺人地說個不停,哪怕看見了墓碑,卻還有點不相信姜月亮跟他說的事實。然而墓碑上明顯的向晚光三字,卻又明晃晃地在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

向晚光出了車禍,早就離開人世了。

奚南擦了擦眼淚,想仔細看看墓碑上的字,可這次他卻看見了先前沒有注意到的點,而這個點讓奚南本就跌落谷底的心,再度往下跌,疼得他倒抽氣。

墓碑上除了刻了向晚光三個字,還刻有一句話‘不負向晚光’,而再往上則貼了張照片。照片裏的向晚光還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嘴角微勾挂着一抹笑,讓人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若是照片是向晚光的單人照,那奚南還不至于崩潰得這麽徹底。可偏偏墓碑上是一張雙人照,而奚南看着這張照片,眼淚不要錢般的往下掉,沒一會兒奚南的衣服就濕了好大一塊。

照片的背景是漫天紅霞,來往的車輛行人被虛化,只有他倆被定焦,且他倆正旁若無人的在擁吻。

奚南記得這張照片的拍攝背景。

當時他和向晚光游玩歸來,途徑跨江大橋時,奚南心動那晚的夕陽,鬧着讓向晚光停下,說想停下來看看風景。

向晚光被他鬧得無奈,笑着好脾氣地停了下來,讓他得以站在橋上,一邊欣賞夕陽,一邊看江景。

時隔多年奚南早不記得那天看的風景的具體景象,只知道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江水蕩漾,被夕陽照得閃閃發光,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而微風溫柔,掀起兩人的衣角,撫過他們的臉,空氣中又帶有一股清香,讓奚南控制不住微笑,掏出手機想要記錄下此刻的美景。但是他卻怎麽拍都拍不好,一時不免有些煩躁,撇撇嘴不準備再拍。

一直站在旁邊的向晚光,見奚南這樣,十分無奈地笑了笑,接過他的手機,說,“我來拍。”

奚南

乖乖地把手機給向晚光,然後緊挨着他,想看向晚光是怎麽拍的。而向晚光的步驟和他的一樣,可是拍出來的照片質感卻相差甚遠。

奚南睨了向晚光一眼,不太高興地嘟囔,“怎麽差這麽多呢?”

“下次教你。”向晚光揉揉奚南頭,笑着說,“拍你肯定更好看。”

奚南由着向晚光揉他頭,聞言反問,“怎麽說?”

“人好看,怎麽拍都好看。”向晚光笑了笑,溫柔道。

奚南啧了聲,假裝嫌棄道,“好好說話,別盡說這些肉麻的話。”

被奚南這麽說向晚光也不生氣,一臉笑的看着奚南,直說,“樂意講。”

向晚光低頭,親親奚南側臉,湊到他耳邊說,“有些話看見你就無師自通了。”

說完向晚光便要往後退,而被向晚光這些話甜到的奚南,卻眼急手快地摟住向晚光的脖子,軟着聲音說,“先生,接個吻再走呗?”

向晚光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奚南就仰頭親了過來。

伴着漫天紅霞,來往的車輛人群,奚南摟着向晚光,不顧旁邊詫異的眼神,肆意地親吻愛人。

而這張照片,正是被過路人看見拍下來、然後他們從她手裏要過來的。

那時的奚南将這張照片洗出來放在錢包裏,更是設成了手機屏保,每天一打開手機就能看到。

只是奚南怎麽都沒料到,時隔多年再見到這張圖卻是以這種方式。

奚南跪在地上,頭抵在墓碑上,放任眼淚從眼角滾落,最終掉在了墓碑上的向晚光三字上。

周圍一切怎樣奚南不在意,如果可以,奚南只想這樣到白頭。

明明他還有好多話沒跟向晚光說,向晚光怎麽能夠……

坐在車裏剛抽完一根煙的姜月亮,側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奚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一翹,扯出抹笑來,但是笑意卻未達眼底。

她拿出手機,找到一個沒備注的電話,給對方發了條短信,說:我明天來找你。

那邊大概正在看手機,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好,到了給我短信,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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