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漸漸黑了下來，可奚南跪在墓碑前的動作卻沒有半分變化。

夜裏的墓園亮起了燈，奚南借着路燈，繼續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絲毫沒有天色漸晚、且墓園裏也沒有其他人而被吓到。

奚南餘光瞥見身邊多了一道人影，猜測大概是姜月亮過來了，不過奚南不僅沒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擡，只看着墓碑上的合影，扯扯嘴角笑出了聲。

喉嚨啞得直發疼。

“時間不早了，走麽？”姜月亮一身煙味，低頭看奚南，問道。

過重的煙味讓奚南皺眉，他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點，才知道雙腿已經麻木，一動便針刺般難受。

奚南的沉默沒讓姜月亮退卻，她頓了頓又說，“這塊附近是城郊結合部，什麽人都有，夜裏不是太安全。”

看着照片裏笑着的向晚光，明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可是奚南還是沒法相信這是事實。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掉了下去，正好砸在照片裏的向晚光上，模糊了向晚光的面龐。

奚南心裏一驚，慌亂且着急地擡手去擦那滴淚，不想它遮住他看向晚光。可是奚南維持一個動作太久，而這一下幅度太大，于是奚南動作不穩，直往墓碑上磕。

姜月亮被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怕奚南真磕着了墓碑。

好在奚南反應快，撐住了墓碑邊緣，才沒真的磕上去。尖銳的邊角刺得奚南手心疼，可偏偏也是這點疼痛才讓奚南從恍惚中回神。

但正是越發刺痛的手心，也讓奚南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現實的殘酷，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向晚光，在他還沒回國前，便已離他而去。

奚南沒去看姜月亮，低着頭盯着那小小的幾寸照片在看，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他擡手撫摸照片裏的向晚光，沒管姜月亮還在旁邊，任由眼淚直往下掉。

淚水模糊了奚南的視線，讓他看向晚光不是那麽真切，可是過往的美好，卻一幕幕十分清晰地在他腦海展現。

奚南忽然想起在國外的那幾年，他其實是有機會回國的，但他怕他的行程被奚遠城知道，從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強忍着心動，直到成長到不需要再擔心受奚遠城制約，才一刻不留地買票回國。

可他卻忘了，有些事過了那個點便沒了想分享的心，而有些人錯過了那個時間，便只能抱憾終身。

對于向晚光的溫柔，奚南從前就抵抗不了，而現在這份溫柔的殺傷力于奚南而言，更是只增不減。

奚南忽然低下頭，做了一個讓姜月亮詫異，而他本人也沒想過他會做的事。奚南虔誠地吻了吻照片。

“你……”姜月亮眼含訝異，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奚南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沒有注意到姜月亮的反常，“月亮姐先走吧，我再自己呆會。”

“這裏夜裏……”

“月亮姐，我都錯過七年了，你還不讓我再多呆這幾分鐘嗎？”奚南打斷姜月亮的話，說，“再說了，我不在這裏我還能去哪啊？”

奚南苦笑，怕姜月亮擔心，又補充說，“我再呆一會就回去，你別擔心。”奚南說，“到酒店我會記得給你發消息的。”

到底是曾經關系要好的朋友，姜月亮盯着僅半天就頹廢不少的奚南，還是有些心疼，猶豫着想說點什麽。

只是奚南心神俱疲，沒法分神去和姜月亮搭話，一心只想周遭安靜下來，這樣他便能好好地陷入自己的世界，從而暫時擺脫現實，回避他不想直面的真相。

姜月亮看出奚南的意願，猶豫再三還是什麽都沒說，在又叮囑奚南注意安全後，便轉身走了。

姜月亮一走，奚南渾身一松，沒再跪着，而是撐着墓碑站了起來，但是他并沒有離開，僅僅是換了個姿勢，繼續呆在這裏。

奚南在墓碑讓坐了下來，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能帶給他更多一點安全感。然而墓地本就陰沉，自帶着涼意，何況現在天黑了下來，墓地更是陰沉發涼，還有些恐怖。

然而奚南卻像忘了他怕黑怕鬼一般，緊挨着墓碑，仿佛這樣便有了莫大的勇氣，能夠抵禦讓他害怕的所有。

可是真當四周安靜下來，借着路燈看身旁的照片，對向晚光的思念卻無限放大，甚至讓奚南産生錯覺，好像向晚光就在身邊。

哭了一下午的奚南，這會眼睛已經流不出淚，但是心裏的難受，卻讓眼睛依舊酸澀、脹疼。

奚南抱緊雙腿，側頭輕輕蹭了蹭肩膀，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頹廢，然而紅腫的眼睛，髒亂的衣服，卻讓奚南沒一點平時的矜貴。

奚南揉揉眼角，又側頭去看照片，盯着照片裏在笑着的向晚光，一時往事湧入腦海，弄得奚南頭疼欲裂。

他想起初遇向晚光的下午，高高帥帥的男生禮貌地拒絕向他告白的女生，而他因為好奇，走過去逗他，從此強硬地走進向晚光的生活。

他又想起在一起前夕的親吻，護城河輕柔地晚風，讓因為追求刺激的奚南心動，想要就此抓住向晚光的手。

而奚南想的更多的，卻是向晚光的溫柔。正是這份溫柔貫穿他生活方方面面的溫柔，使得放養長大的奚南，找到了家的歸屬感，更是被充成了小孩。

那個時候奚南總是想，他得是多幸運，才能遇上一個向晚光。

就像美好會突然中斷，回憶到後邊也總會有另一個走向。奚南想到了他和向晚光的最後一次見面。

人來人往的機場，奚南看到向晚光的第一反應，是沖過去抱他，然而奚遠城的話适時在耳邊響起，讓奚南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并且不得不想辦法再傷向晚光一次。

而那個男生，正是奚南找過來幫忙的。

鬼知道奚南是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做到面無表情的對着向晚光說完那些傷人的話，甚至在說完話後，還能保持微笑在向晚光的注視下和男生态度親密地聊了好一會的天。

連男生都沒忍住誇了奚南一句好演技。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飛機起飛後，奚南看着窗外的雲，卻不顧面子，哭得像失去了家的小孩。

因為他和男生一起轉身時，向晚光那個眼神，奚南一想起就難受。

奚南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肩膀發抖，低聲抽泣，“向晚光，我是騙你的啊。”

“我想你粘着我，如果你不願意，換我粘着你也行。”奚南喉嚨像被沙石磨了一遍，聲音粗啞，“我還想聽你再叫我一遍南南呢。”

熟悉的昵稱被提起，讓奚南再一次體會到過往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虐。他額頭抵在膝上，一時什麽都不想想，放任自己被情緒掌控，低聲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于奚南而言，向晚光便是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也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提不得，一提便眼淚決堤。

姜月亮沒走，只是将車換了個位置停，然後便靠着車，緊盯着遠處縮成一團的奚南，打斷電話那邊喋喋不休的崔桡，“……我們這樣對嗎？”

崔桡話一頓，聽了姜月亮這話沉默下來，好半天沒再開口。

倒是主動提起這個問題的姜月亮，沒等崔桡回答，笑了笑說，“做都這樣做了，我還問這問題幹嘛。”

“明天你不是去找向晚光嗎，到時候你跟他說說吧。”沉默良久，崔桡如是開口，“雖然當時他是不想……”

崔桡沒把話說完，便改口道，“而現在奚南回來了，确實也該讓他知道。”

姜月亮掃了眼沒一點大家少爺樣的奚南，嘆了口氣，說，“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