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經貿一役打響,榮耀在校園網置頂上挂了七八天,當天參與比賽的五個小夥子都得意于這次勝利,上課都是橫着走。

但顯然,當天真正的功臣對此并無知覺。

餘江楓忙着工作室裝修,好幾天都只能睡四五個小時,好不容易基本完工,他馬不停蹄趕回宿舍想睡個昏天黑地。

躺下時天邊陽光正盛,正當空挂着顆發光大檸檬。

再醒來時,光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滿室寂靜和黑暗,他揉動酸痛脖頸,嘆着氣坐起身,身旁的手機正在堅持不懈作響。

屏幕不斷閃爍,他垂頭,在無聲的環境中沉默許久。

巨大孤獨感随之包裹而來,洶湧澎湃如巨浪滔天,極致疲憊下,他才覺得生活難過與無奈,懶洋洋接起,那頭是柳軒獨特地大嗓門。

“海雲軒321,今天系裏出錢請客犒勞咱們,你必須來啊。”

想也知道那邊有多少人,除了參加比賽的人,還會有他們女朋友,女朋友的舍友,舍友的閨蜜等等。

反正大學的聚會都是如此,攢局只需要五個人,最後到場能達五十人。

他無力将手機扔回床上,然後嘆着氣仰躺,長腿耷拉在地上,肚子已經空空如也,卻對慶功宴提不起任何興趣。

最終他還是換了件黑色體恤,為了跟柳軒的交情出門而去。

哈雷在一堆自行車裏顯得格格不入,思來想去,餘江楓還是決定打車過去,萬一騎摩托被查出酒駕就丢人丢大發了。

海雲軒是距離大學城最近的高檔酒店,很多學生都喜歡把聚餐安排在這裏,首先是為了面子,其次是這裏包間充足。

他安靜推開321的門,裏面熙攘雜音戛然而止,正吵鬧的所有人都将視線投射給來人。

A大學生會會長的脾氣在場大部分都領教過,有幾個甚至沒奢望他能來,此時見面都有些拘謹,仰仗着柳軒在場,他飛快走過來活躍氣氛,“功臣來了啊,每人都得敬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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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江楓懶懶擡起眼皮掃了眼桌面的人,不出所料,至少有二十個人,其中大部分都很是面生,有男有女,說白了又是個聯誼局。

微微勾下嘴角算是打招呼,他随意拉開張椅子坐下,埋頭吃飯。

“學長,沒想到你真會來。”旁邊蚊蠅般的聲音前來打招呼。

他瞥了一眼,認出就是那天籃球場的校花,只是一看見她,就想起那天的情景,餘江楓本來心情就不好,連聲回應都懶得給,轉而自己幹了杯白酒。

到底都是些還沒上社會的少年,初時的拘束很快過渡,趁着酒勁,都敞開了玩,男男女女都可能會在今夜發生點關系。

餘江楓垂眸,沒有參與的意思,也沒人願意來打擾他。

趁着這份吵鬧,他一杯又一杯的灌給自己,在聚會中放大孤單,甘冽辣味在喉嚨中充斥回餘,不知不覺間,他腦袋就迷糊了。

那天晚上,他醉的最厲害。

他蹲在海雲軒門口,已經沒辦法點中叫車軟件上的按鈕,身後一只手伸過來,柳軒喝的也不少,但比他清醒很多,此時正紅着臉擺弄他手機。

不多時,就聽見柳軒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話。

又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他看見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木藝,腳上還穿着人字拖,不知從哪淘來的民族風大褲衩,格外狼狽。

“楓哥,我來接你了!”

“……醜八怪,滾吧。”

嘿,喝醉了人不犯法是吧,木藝摸着後腦勺,還是憨厚地将人連拖帶拽到出租車上。

時間已經指向十一點鐘,現在就算回學校也進不去宿舍,面對司機對地址的詢問,木藝也很頭疼。

他出門急,身份證沒拿,更不抱希望給這個醉酒的大爺。

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決心要保護這金子般的友情,“去司南公寓。”

路上他忐忑地打電話給木少傾,卻不見對方接聽,好在阿姨最近回老家,否則他還真不敢往回帶人。

187的身高和滿身張力十足的肌肉壓力實在大,木藝拼了老命才把醉暈的人拖回家,他思索很久,決定還是把他安排在書房睡,那裏被褥都是全新的,不至于大佬醒來發脾氣。

時針穩穩指向十二,新的一天到來,木藝擦了把滿頭汗水,回自己屋去睡覺了。

在陌生的卧室裏,餘江楓已經徹底沒有知覺,他還沉浸來醉酒的短暫放縱裏,甚至期待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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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在從未見過的床上,是件令人非常恐慌的事情。

餘江楓頭痛欲裂,渾身像是被車轱辘軋過似的,他努力撐着胳膊坐起來,辨別着房門外将他吵醒的聲音。

赤腳走在冰涼地板上,他用手背抹掉額頭汗水,輕聲擰開門把手,便見到漆黑的屋子裏,在遠遠一頭,有盞昏黃的燈。

伴随其中是不斷的嘔吐聲,像是要把胃都吐出來。

他看了眼隔壁卧室門,緊緊關閉,裏面的人似乎已經自動隔絕任何聲音,也沒有要出來處理的打算。

怎麽說也是住在別人家,他給自己的多管閑事找了個借口,慢慢沿着那道光走過去,就見到洗手間裏已經快把頭紮進馬桶的女人。

今天她穿了條雪紡長裙,半截光潔小腿露在外面,此時無力地坐在地面,瘋狂嘔吐。

高高紮起的馬尾已經散亂,但是讓她的頭發不至于也掉進馬桶裏,餘江楓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輕輕順着她後背,“……還好嗎?”

只見木少傾緩緩擡頭,臉上妝容早就花了,粉底斑駁滑稽,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在她臉上劃出一道道印子,她費勁地睜開眼睛,卻始終無法聚焦。

她砸吧一下嘴,将頭輕輕搭在他胳膊上。

聲音很小很小,卻令人無法反感。

“小朋友,你怎麽還沒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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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經歷對餘江楓來說實在新奇,大概是惡劣人生中第一次忙前忙後地照顧別人。

忍着宿醉頭痛,他身上挂着個八爪魚似的女人,她纖細胳膊緊緊黏在他脖子上,鬧着馬上要去睡覺,可是那張花臉真的令他無法忽視。

從洗漱臺衆多瓶瓶罐罐中,他找到寫着“卸妝水”的瓶子,又找到化妝棉,按照記憶裏老媽的動作,給她擦了幾遍臉。

熱水沾濕毛巾,将她花臉徹底收拾幹淨。

“你怎麽還不睡覺啊,我要打電話給你老師告狀了!”

“我是大學生,不是幼兒班,”他忍耐着暴戾脾氣,一手将人從身上拽下來,然後把她腦袋扭向置物架,“哪個是你牙刷?”

目之所及處有三個牙杯。

餘江楓實在受不了她身上煙酒味,還有飯店裏特有的油煙味,混雜在一起實在太反胃,裙擺微微擺動,就像個臭味發射器似的。

于是他惡狠狠地威脅,“不說就把你扔出去。”

啊,這麽嚴重。

懵懵懂懂中,木少傾好像真的信了這個威脅,乖乖拿出一支遞給她,男孩抿着嘴接過,擠了點牙膏上去,“刷。”

“嘻嘻嘻,”她忽然甜甜笑起來,然後用無辜語氣道,“這不是我噠。”

“……”

壓着怒火,餘江楓用自己這半生所有耐心,終于把這位使勁想在地上躺着睡覺的女人打理幹淨,繼而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拽着她手腕就往卧室方向走,“你住哪間?”

兩人從書房門口經過,沒拉窗簾的屋子,仲夏夜月光輕巧灑落在餘江楓剛睡過的那張床,空調毯淩亂的半搭在地上,柔軟枕頭上還有被壓下去的印記。

木少傾瞬間跟個泥鳅似的掙脫他,歡快撲上去。

之後還不自知地揮手道,“再不睡覺你就長不高了,快點兒的。”

言罷就立馬睡去,因為嘔吐鼻塞,呼吸時聲音很重,裙擺淩亂地從小腿蹭到了大腿,白膩皮膚在月光下喻義隐秘。

餘江楓連忙沖進去,把毯子給她蓋上。

床被她霸占,自己就沒地方可去,他頭還很痛,想去敲門把木藝叫醒,左思右想,卻覺得這場景不太合适。

人家姐姐衣衫不整躺在他床上,怎麽解釋都像掩耳盜鈴。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四點十二,再過不久,太陽就會躍出地平線,可是床上這個女人,才剛剛醉酒歸來。

什麽酒要喝通宵,他眼神黯滅,煩躁地将東西一股腦扔向她。

可惜木少傾已經睡得今夕不知何夕,砸吧着嘴承受他所有怨氣卻毫無反應,甚至十分不給面子的翻了個身。

毯子被踹開,腰上瑩白嫩肉露出來,散發幽幽光澤。

餘江楓無可奈何,深呼吸嘆了口氣,又把那毯子嚴嚴實實掖在她身上。

屋裏還有張辦公椅,他疲累地坐在那兒,抱臂準備在這裏度過這一夜,卻忍不住要眺望着眼睛去看她在月下的睡顏。

是不是,他的辛苦,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心事層層纏繞,未曾徹底消散的酒意再次襲來,他點着頭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卻又猛然驚醒,坐直。

餘江楓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從在醫院與木少傾見面之後,自己的世界似乎每天都會出現她。

不是在眼前……就是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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