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更)

紅豔豔的兩盆水煮魚片端上來, 衆人很給面子的“哇”了一聲,主座上的男人正是這家川菜酒樓的大股東, 見狀便跟彌勒佛似的笑起來。

做工程的跨界做餐飲心裏沒底,叫上各位商界好友來免費品嘗。

木少傾強展笑顏, 在邊緣坐着,被催促着,只得伸出筷子夾了一口,白嫩魚肉上挂着鮮豔紅油, 看似美味,對她卻有如砒霜。

勉強放進嘴裏, 麻辣味滋啦啦從舌尖竄進喉嚨, 胃裏陣陣犯疼。

她身形優雅将筷子放在碟子上,盯着他人期待的眼神,神情大方得體,看不出任何異樣, “很好吃, 鹹度再增加一點會更好。”

股東和顏悅色, 撫掌稱好, “木總這才是會吃的,川菜講究麻辣,但是進了臨市也得因地制宜,我就想着應該再鹹點兒。”

說罷舉起手中滿當當的酒杯,“來來來,喝一杯喝一杯, 以後我這生意,仰仗大家照顧了。”

飯吃的七七八八,衆人醉酒歌唱,門外絡繹不絕進來各位的助理或司機,攙扶着已經迷迷糊糊地老板們離開。

木少傾腦袋也不很清醒,胃裏絞痛不安,拿起手包跟餘下的幾位作別,腳步淩亂地扶着牆離開,路上遇見好心的侍應生,還幫着給她引路到停車場。

夜風冰涼涼吹過,将頭發撥亂,酒意卻更深。

摸索了好幾下,才終于找到車門把手的位置,她踉踉跄跄坐進去,神情模糊中卻精準地找到了煙盒的位置。

薄荷味道在車廂中環繞不散,令她癡迷吸取。

車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冷不丁又有涼風灌進來,打亂了輕飄慢舞的白煙,木少傾不悅地側眸,眼前重影讓她辨不清來人身份。

熾熱的手掌攥住她手腕往外用力一拉,她便驚呼着被拖了出來,而後指尖還未燃盡的香煙被奪走,讓那人狠狠踩在腳下,還撚了幾腳。

“餘江楓,你有病吧!”

少年緊抿着嘴,那雙充斥着不滿與憤怒的雙眼控訴地看向她,默不作聲,又用絕對的力量壓制,将人甩進了後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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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鑽進駕駛座,開始劈頭蓋臉的問道——

“吃川菜,喝酒,抽煙,你命不想要了是吧?”

“我要是不來,你打算自己開車回家?”

“好聞嗎,在這裏抽上一盒覺得身體舒服是吧?”

氣急敗壞地語氣裏充斥着濃濃的關心,他是好意,傻子都看得出來。

木少傾被問得哽了很久,直到回過神,又迎着他專注地目光,從包裏掏出煙盒,點燃最後一支煙,将煙圈吐在他臉上。

冷漠的,沒有感情的,反問。

“跟你有關系嗎?”

//

刺耳剎車聲在安靜地停車場劃過,銀灰色轎車穩穩停在黃線之中,不偏不倚,完美入庫。

早就在後座睡着的女人沒能欣賞到這一景觀,方才對話不歡而散,她假裝阖着眼休息,卻不多時就真的熟睡。

她太累了,從出院到現在還沒真正休息過,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藥,好像是成心等在自己垮臺。

餘江楓揉了把頭發,猶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

木少傾卻自己悠悠睜開眼睛,在後視鏡與他眼神交錯,不自然地避開,“今天……麻煩你了,我先回家。”

她下車,餘江楓也下車,氣宇軒昂地擋在她前面,手上勾着車鑰匙遞過來,“我送你上樓。”

想起昨天那個小偷,她确實還心有餘悸,雖然剛才在車上說了很難聽的話,此時卻突然沒辦法再次拒絕。

兩個人乘坐電梯,看着顯示屏的數字逐漸增加。

眼見就要到家,她鼓足勇氣轉過身,“剛才在車上我說的話……不太好聽,在這我跟你道歉,只是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好像失控了。”

胃出血那天,木少傾以為自己要死了,瞬間感受居然是解脫。想到不必為了公司而四處奔波,也不用看到顧漫雲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死亡似乎沒那麽糟

等她醒過來,又發現命還長的很,不知所措的感覺便時時刻刻圍繞着她。

“最近我的情緒經常這樣不穩定,”她站在家門口,鑰匙怼在鎖眼,兀自跟沉默地男孩訴說,“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直到她關門落鎖,餘江楓始終閉口不言,再也沒吐露一個字。

阒其無人的房子終于還是只剩下了她,酒意褪去,痛楚襲來,木少傾吃了一粒胃藥,便潦草洗漱上床睡了。

仰頭看着天花板,酸楚放大十餘倍。

樓上時不時傳來吵鬧的腳步聲,她心下害怕,總疑神疑鬼是客廳有人走路,打開燈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睡意卻蕩然無存。

擰開床頭那盞小燈,她重重嘆了口氣,還是因為無聊,所以又從抽屜掏出一盒煙。

木少傾是接手公司後才學會抽煙的,那時候她不喜歡煙草,覺得刺鼻還不健康。久而久之,她不經意間,變成了自己最瞧不上的那種人。

借酒澆愁,借煙釋放,逃避自我,一敗塗地。

一支煙還沒燃盡,閃爍着亮紅色的火光,屋外便傳來防盜門上用力的拍打聲,從聲音和頻率,便能清晰感受到來人的焦急。

她驚疑不定地将煙按滅在煙灰缸。

從書房拿出一根高爾夫球杆,半穿着拖鞋慢吞吞往門口走去,那拍門聲越來越用力,不見停止。

打開貓眼往外看,還未等看清楚,他就像在屋裏裝了監控似的,嗡裏嗡氣,“是我,開門。”

聲音熟悉,語氣帶着點別扭。

木少傾放心地将球杆放在一邊,沒好氣地将門打開,橫眉冷對,“大晚上你又發什麽瘋,吓死我了。”

然而男孩沒有回答她,只用力推開那個小小的門縫,沖進來将她圈摟在懷裏,一只腳往後猛踹,暴力的将門關上。

氣息紊亂的吻雨點似的落下來,将木少傾本就還沒清醒的腦袋吻得七葷八素。

那雙手臂緊緊擁着她,少年高傲的脖頸此時卑微垂落着,沒有章法地捕捉她身上細微氣息,想把她揉進身體裏。

喘息聲在屋內響起。

他用額頭頂着她的額頭,幹啞着喉嚨道——

“喜歡我一點,就一點點,好嗎。”

//

沙發一頭占據着一個人,木少傾盤着雙腿坐在那兒,身上圍着米黃色披肩,出神地看着純白色牆壁。

她摸了摸脖子,被親得犯疼。

屬狗的嗎。

始作俑者此時卻睜着亮晶晶的眸子黏在她身上,想靠近又不敢貿然伸手,他掏出懷裏那個小方盒子,膩白的顏色在燈下流轉。

心裏打了好幾遍草稿,他小心翼翼将镯子遞到她面前,“姐姐,你看,漂亮嗎?”

怎麽可能不漂亮,近一百萬從拍賣會上拿回來的,當時還上了本地新聞頭版。

木少傾打眼望過去,極佳成色捕捉着她的眼球,走南闖北得久了,她對玉石也略懂些皮毛,能看出這東西不菲的身家。

她順了口郁積的濁氣,“這麽貴的東西自己放放好,別亂拿出來給人家看。”

說罷,便起身準備回屋睡覺。

形容可憐的小狼狗只差搖着尾巴跟在後面,手上還端着紅絲絨的方盒子,語氣滿透着委屈,“你帶上試試吧,我覺得特別配你。”

“太貴重了,你拿回去吧。”

木少傾自然不可能收下這份昂貴的心意,她眼神不措地輕輕往回推,取下披肩翻身上床,将淺藍色的被子捂上。

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床邊站着,精神氣卻不足一米高,垂頭喪氣地站在那兒,床燈把他的影子映在牆上,透着不言而喻的難過。

阖着眸子躺了将近五分鐘,還是沒聽見他的腳步聲。

木少傾微微睜眼,果不其然,他還在站在一米之外,手裏緊緊抓着那只白玉镯子,陰影中看不清眉眼。

“你到底睡不睡覺?”略微不耐煩地口氣,木少傾轉了個身,“我要關燈了。”

喜歡是燎原星火,落入草莽之中,片刻便能燃燒傾塌一整片荒野世界,縱身躍入便是情至深處,而餘江楓,便是那個奮不顧身,歡喜落入的人。

他将镯子随手放在桌上,飛快把外衣脫掉,“睡睡睡,我現在特別困,一秒鐘就能睡着。”

木少傾用手推他,“你去洗澡,不然別上我的床。”

少年又快步竄了出去,背影肆意昂揚,帶着春草複生的躍動,從鮮豔的世界而來,攪亂她的冰天雪地。

她起身,将那只镯子小心地放入盒子裏,紅絲絨上覆着一圈月白,感官沖擊,看上去十分奇妙。

“我就知道你喜歡,別不好意思了,帶上試試。”

正要合上蓋子的瞬間,側身過來一只修長的手,不由分說,甚至帶着雀躍的情緒,不費吹灰之力把那镯子套在她的腕子上。

電光石火,令人咂舌。

兩人似乎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霎時便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餘江楓摸着後腦勺,“看着挺窄的,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戴上了,這就是緣分吧。”

懶得理他亂七八糟的話,木少傾根本沒想收下這只镯子,下意識便抓着邊沿往外褪,方才分明順滑地镯子,此刻就像被法力縮小了似的,愣是取不下來。

拔了好幾下,手腕處漸漸泛紅,她忿忿地踹了男孩一腳,“趕緊給我拿下來。”

“……要不咱們打點肥皂水試試?”

夜晚十一點鐘,木藝拖着疲憊的身體從醫院回來,眼尖地看見鞋櫃裏多了雙未曾謀面的白色椰子鞋,猜想是大佬來作客。

他興沖沖地想找找人在哪,卻在洗手間前驀然駐足。

“疼死了,你能不能輕點啊。”

“我很小心了,是它太窄了,不行不行,還是算了吧。”

“……”

他站在透着白色光亮的玻璃門外,覺得自己那顆單純的少年心有點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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