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校體育場總是充滿着青春氣息的, 少男少女揮灑着汗水,用澎湃激情去競争, 這種全力以赴的專注抛離于名利之外,是還沒走向社會時的單純勝負欲。
距離上一次在體育場看比賽, 木少傾回想,好像已經過去四年了。
身後是海嘯般的狂呼聲,兩校學生分屬在左右看臺,場上運動員為一分傾盡全力, 觀衆也不容示弱,決心要在氣勢上壓制別人。
A大籃球隊今天是主場優勢, 且有蟬聯三年的好成績在前, 衆人心理壓力還是挺重的。
木少傾這時才看清小少年面前蹲着位女生,穿着紅白色的制服裙裝,下蹲時露出黑色安全褲,仰頭間滿臉的崇拜壓制不住往外冒泡。
她有些尴尬地幹咳了一聲, 進退維谷。
餘江楓還裝莫作樣冷着臉, 身體卻非常誠實地動了起來, 蹭着往旁邊坐過去。
“哼。”
氣鼓鼓的樣子真的很像兒童餐廳前受歡迎的小跳蛙玩偶, 木少傾笑着緊挨着她坐下,從帆布挎包裏掏出一瓶維生素飲料,哄騙着道,“我也不太了解籃球比賽時應該喝什麽,但是超市老板說你們都運動時都喜歡買這種。”
黃色包裝瓶在面前上下晃動,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還是矜持地沒接過來。
穿制服群的女孩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木少傾也不惱他發脾氣時的冷漠,将飲料收回來放在腿邊,“那……留給那些小朋友喝吧。”
為了融合進大學青春洋溢的環境,她特地跑回家換了套衣服,粉色連帽衛衣和藍白色做舊牛仔褲,露出半截腳踝,白色萬斯裏面打着赤腳。
微卷的長發被高高豎起,額發有些散碎的落下,調皮地翹起來。
她長得本來就豔麗,這樣打扮雖然年輕,但又有着年輕女孩少有的媚意。
尤其是現在雙手放在腿邊,規規矩矩地坐姿,被餘江楓寬肩擠在長椅的一端,嬌小俏麗。
看臺前排好幾名男生不自覺将眼神掃射過來,帶着意味不明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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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摟住,力氣之大好像要把她骨頭揉碎。
餘江楓怒氣未消,眼中還閃着冷厲地光,嘴角別扭的抿着,深呼一口氣,将那瓶飲料搶過來,夾在大腿中間,兩根手指輕輕一扭,便打開了蓋子。
咕咚咕咚幾口,大半瓶便下肚,有幾滴從細細溢出來,從下巴流到脖子上。
“你敢給別人買飲料,我就打斷他的腿。”
“還有……”
剩下半句話,他卻扭捏着不肯說不出口了,怏怏地将水扔在旁邊,動作自然地将臉貼在她頭頂,撒嬌意味明顯。
木少傾拿出紙巾給他擦脖子上的水漬,好奇地問道,“還有什麽?”
男孩眼神閃爍幾下。
從脖子紅到耳垂,在震耳欲聾的加油聲中,用極小的,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的小朋友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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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場終于吹哨結束,大汗淋漓的男孩們狂奔着下場,籃球隊經理連忙從紙箱裏拿出常溫運動飲料,眨眼間地上就都是散落的塑料瓶。
木少傾這張生面孔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小鳥依人地被堵在大佬身後。
反觀剛才還陰雲密布的大佬,現在整個人懶洋洋地倚在她身上,像遛鳥的老大爺似的看着他們累如狗。
好不公平。
柳軒自然又是那個行走的彈幕體質,兩瓶飲料喝進去,力氣略微恢複了些,“你女神現在也到了,你總該上場了吧。”
餘江楓隔開他邊說話邊飄來的探究眼神,脾氣又開始犯軸,“看我心情。”
那你坐在這兒幹嘛呢。
柳軒在心裏默默吐槽,當然也不敢總是在老虎屁股上揪毛,幹脆轉變戰略,從餘江楓背後伸出頭,見縫插針地跟木少傾求情。
“漂亮姐姐,你幫我勸勸他吧,再不上場我們隊指不定真的要輸了。”
話音剛落,帶着狠勁的一拳落在他胸口。
餘江楓神色不豫地斜睨他,“姐姐是你叫的嗎,叫木女士。”
“那我情願不叫。”
“那我寧願不聽。”
兩位當事人同時出聲拒絕,對這個八零年代氣息濃重的稱呼接受無能。
木少傾眼睛轉幾下,還是伸手去拽餘江楓的手指,“我還挺想看你打籃球的,我從來沒有現場看過別人打籃球。”
從來沒看過。
這五個字深深刺激了餘江楓的血液,想到自己的某種行為将要變成木少傾人生的第一次,簡直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他“蹭”地站起身,以一種雷霆萬鈞的氣勢轉了轉手腕腳腕。
熱身結束,比賽開始。
餘江楓上場時,體育觀衆的尖叫聲又增加了幾倍,早前沒能派上用處的人形立牌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起來,在人群中紮眼又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偶像明星的見面會。
看來他真的很受歡迎啊。
穿着黑色運動服的男孩在賽場上風馳電掣,舉手投足間充滿着絕對掌控氣息,木少傾不懂籃球,無從去評判他動作的專業性,更別提預測比賽走向。
只是知道他在人群中是如此耀眼,領導風範展露無遺,長手長腳極具優勢,好幾個投籃都惹得對面一陣啞然。
而這樣的存在,在她面前卻永遠都低着頭。
越是這樣想,木少傾心裏就越不是滋味,她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受顧漫雲的影響,她待人處事總是保持着絕對距離。在學校時她沒有朋友,也沒有伴侶,後來被迫接手木氏,每天身邊都萦繞着心懷不軌的男人,她唯恐避之不及,遑論交付真心。
所以一定是她哪裏做錯了,才會讓餘江楓低到塵埃裏。
“喂,你看見楓哥剛才那樣,簡直了。”
“就是,他居然撒嬌!太可怕了,就像中蠱了似的。”
“A大女生心中的夢中情人啊,就這麽從一只惡狼便成了乖乖虎。”
……
被替換下來的兩個男孩用洪亮的聲音讨論,絲毫不在意當事人在旁邊面紅耳赤。
木少傾摸着自己那張高溫灼熱的臉。
心想,這種害羞和驕傲,不知道算不算喜歡的一種形式。
//
最後一個三分球投進,現場爆發出熱烈而持久的掌聲,A大籃球隊終于不負衆望,再次蟬聯高校賽冠軍。
柳軒嘶吼着繞場狂跑了一圈,其他幾個隊員也有樣學樣的跟着跑。
唯獨那位最大的功臣,在最後時刻力挽狂瀾,險勝比賽。
他直奔休息區而來,木少傾正笑着等在那裏,并且毫不吝啬地,給了他一個足夠大的擁抱。
那雙手只能勉強環繞在他的背部。
汗濕的溫暖從球衣極具透氣性的布料穿透至皮膚上,餘江楓心滿意足地低頭抵着她,“你那麽緊張啊。”
他靠的太近,木少傾感覺到周身溫度的瞬間升高。
比賽散場後看臺到賽場的通道也被打開,許多同學都來這裏跟球員慶祝,數不清的人從他們身邊路過,落下探究的眼神。
她害羞地推了推他,“你渾身都是汗味,好臭啊。”
從熱烈慶賀的人群中跑出來,柳軒額頭的汗水還在不斷流淌,滿眼嫉妒地看着小情侶你侬我侬,木少傾動作細致地将他身上的汗水擦幹。
而餘江楓,心甘情願地彎下身子,與她四目相對,享受着被照顧的自豪。
柳軒心裏冒着嫉妒的酸泡泡,不怕死地過去打擾暧昧氣氛,“晚上慶功宴,兄弟你必須到場啊,仙女姐姐也來。”
都是些陌生人,餘江楓眉頭緊鎖,有些怕木少傾會為難。
但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哪怕平時僞裝的再成熟冷靜自持,難免還是有些想要嘚瑟的小心思,他想要帶着心愛的女孩去見自己同學朋友。
聽他們贊嘆兩人的恩愛,說兩人般配。
他有些遲疑地望向她,木少傾對陌生人不抗拒,開公司跑銷售的還能怕生嘛,她抿着嘴,梨渦綻放在嘴角處,很寵溺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呀。”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體育館轉場到了海雲軒。
除了籃球隊的成員以外,同行的還有他們的室友同學、女朋友等待,七七八八數了下人頭,也有三十個人了。
大家分坐在同一個包間的兩張桌子上,興致昂揚地拼酒。
餘江楓攬着木少傾坐在靠牆處,親手給她倒上一杯菠蘿汁,侍應生迅速端上幾道涼菜,在坐的人都還沒動筷,他便夾了頭一口給她。
“這裏的杏仁豆腐特別好吃,你嘗嘗。”
與此同時,在座的男孩們都鬼叫起來,“老婆奴”“楓哥威武”“我是一顆檸檬精”等等聲音此起彼伏。
木少傾不太好意思地埋頭苦吃,卻也被他們友好熱情的态度感染。
海雲軒的菜就算是再好吃,他們這些吃了四年的人也早就膩了,聚在一起無非就是為了聊天拼酒,圖個熱鬧。
柳軒轉着桌的敬酒,早已微醺,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發現好兄弟和他的小仙女不知所蹤。
嘀嘀咕咕地,他打開包廂門出去尋。
正巧在走廊盡頭看見了餘江楓,他手指間夾着一支煙,抽吸的動作熟練。
晃晃悠悠地找過去,才發現旁邊安全通道裏傳出木少傾說話的聲音,隐隐約約說着“訂單”“聘請”等字眼。
他蹲在餘江楓旁邊,酒氣熏天,差點一頭栽過去,許是酒後吐真言,他大着舌頭,說出藏在心底很久的話,“我覺得你太投入了,不能說喜歡她是錯的,但兄弟,你得把握好自己。”
“你以前根本不抽煙的。”
“而且你能确定她對你,是愛還是憐憫嗎?”
一支萬寶路終于消失殆盡,從指尖結束了此生的宿命。
身邊就是裝飾垃圾桶,餘江楓垂着眼,将煙灰扔進去,耳邊回蕩着木少傾語速極快的叮囑聲,她的公司好像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她放下一切去解決。
被放下的人沉默了很久。
“那你就當我是個乞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