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工業對臨市有着非同凡響的意義, 從籍籍無名的北方小城一躍成為經濟中心,後又順勢而上, 全面轉型,成了互聯網和金融公司的首選之地。

可繁華是柄雙刃劍, 燈下總有照不見的黑。

出了一天警回來,趙小警察累的脖梗發酸,好在還是帶來倆打架鬥毆的,放在拘留室挨個調解。

木少傾作為這件事情的導火索自然也不免于難, 跟小朋友擠在塑料長椅上,許久無人的屋子氣溫低下, 她不自覺瑟縮起肩膀。

緊接着就被人圈住。

餘江楓也受了傷, 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憂心忡忡,“冷嗎?”

“咳咳咳。”對講機被扔在玻璃桌面上。

趙警官語重心長,認定這是一起感情糾紛, 片警嘛, 最喜歡處理這種案子, 八卦誰不愛聽呢。

“先別忙着秀恩愛啊, 咱們這是警察局,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嗎?”

“因為我把那個男的揍了呗。”

這語氣有恃無恐,像餘江楓這種中二熱血青年,臭脾氣惹人嫌,從小到大沒少打架,更遑論在富二代圈子裏混得久了, 被帶回警局的次數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可木少傾卻是平生頭一遭。

她眉頭緊皺,用細高跟很狠踩了他的AJ,“你态度給我端正點!”

嘿,這還有個搶臺詞的。

趙警官忍俊不禁,懶得裝模作樣,“反正甭管你們什麽原因吧,監控錄像确實顯示你先動手了,最後的處理結果,還得看人家那邊的意向。”

無非就是,和解,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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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很是無畏,翹着二郎腿閉目養神。

反倒是木少傾心急如焚,邵雲輝不是省油的燈,他輕易不會忍氣吞聲,要是真的追究責任,小朋友吃虧怎麽辦?

她腳尖在地上點了幾下,客氣地詢問。

“警官,我可以去跟那位聊聊嗎?”

“他就在旁邊的辦公室,你從中說和一下。”趙警官很熱心,忙不疊指着方向。

又讓女人出頭,餘江楓自是不肯,執拗地抓着她的手,她掌心濕濕熱熱,有安撫人心的功效,因此不能離開。

他是那樣容易沖動,幼稚、魯莽、霸道。

但是對于木少傾來說,這都是他愛人的表現,發自于難以控制的感情,所以産生無法挽回的錯誤,如何能責怪?

既然選擇了他,便沒有後悔。

她輕輕回捏他的虎口。

“放心,如果他再敢動手,我就拿高跟鞋戳瞎他。”

“咳咳咳,”趙警官在濃情蜜意間出聲,“人民警察提醒你們,暴力不提倡。”

//

邵雲輝實際傷的并不重,就是看着慘不忍睹了點兒。

即使這樣的情境下,他都撫平了西服上的每一絲褶皺,嘴角和眼角的青紫下,是陰雲密布的臉色。

“怎麽,你那個小男友自己打了人,還讓你來賠禮道歉。”

“木少傾,你怎麽在垃圾堆裏找愛人?”

他今晚終于撕破了臉皮,無所謂在外形象,面對沉默出現的女人,更是忍不住冷嘲熱諷。

木少傾坐在旁邊。

心裏組織了很多種措辭。

她是個很會服軟的人,為了木氏可以四處彎腰的人。

所以,此時她應該跟邵雲輝誠懇道歉,說些軟話,征求他的原諒。

上學時她抄過一句話——

人的一切活動都發生于兩個來源:沖動和願望。

木少傾此時的沖動就是痛罵一頓邵雲輝,而此時的願望更簡單。

想要給他家小朋友出口惡氣。

于是順理成章,她不慌不忙起身,褪下方才進門時的虛僞笑意。

沖着椅子上仰頭着的邵雲輝,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是來求情的,我是來跟你打聲招呼。”

“傻、比、你、好。”

白熾燈管有些刺眼,她不拖泥帶水說完便踩着小羊皮高跟鞋走了,背影依舊曼妙纖細,卻多些從未有過的味道。

例如自信,或者,暢快。

被辱罵的人反而不那麽生氣了。

邵雲輝回想了很久,才覺得,一個人真能為了另一個人天翻地覆。

而他不知道,剛才還趾高氣昂的女王,此時只能蹲在警局走廊錘頭。

“木少傾,沖動是魔鬼,你這個魔鬼。”

灰心喪氣回到拘留室,餘江楓故意轉過頭不看她,“哼”了一聲把頭轉過去,露出下巴處被石子劃破的傷口。

趙警官倒是樂了,“對方沒同意和解嗎?”

現在和解已經不重要了。

木少傾雙腿并攏,手放在膝蓋處,用小學生坐姿散發萎靡氣息。

人家很可能要加倍追究了。

許是情緒太會感染別人,鬧脾氣的男孩不自覺回頭,就看見她撅着嘴垂着頭,一副受氣的樣子。

這還了得,他的人還能給流氓欺負嗎。

餘江楓頓時變臉,連連問道,“他跟你說難聽的話了?罵你了?”

可惜都沒有回應。

“啧,等老子出去的,弄不死他。”

可憐的趙警官差點把肺咳出來,還是沒能阻止他暴虐的心。

這屆群衆不好帶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餘江楓急的火燒眉毛,就差給她跪下,叫一聲:“小祖宗。”

小祖宗這才回神。

苦大仇深,唉聲連連。

“我剛才罵他是個傻比。”

……

場面一度寂靜。

餘江楓回憶遇見木少傾以來的種種,似乎都沒聽見她罵過髒話,最生氣時也只會說“你有病啊”。

現在有了小鼈,變成了“你王八蛋”。

女朋友會罵人了。

他面色緩緩地,像放進熱水的年糕。

從寡淡變得飽滿。

“你太棒了吧,你居然真的罵他,我好開心!”

木少傾:“可是他肯定很生氣,和解估計無望了,萬一他起訴你怎麽辦?”

“起訴就打官司呗,人生就要及時行樂,罵了他難道你的心情不好嗎?”

一語中的。

木少傾被戳中心事,羞赧答低下頭,用極小的聲音道。

“确實……挺爽的。”

兩人因為這事臉對着臉傻笑了三分鐘。

餘江楓把人摟在懷裏又是誇贊又是鼓勵,就差當場發個錦旗小紅花了。

趙警官捂臉。

這屆群衆真是太難帶了。

//

邵雲輝叫律師來,餘江楓自然也要有個律師。

木少傾拿着手機猶豫了很久,畢竟她跟合作律所還有筆款項沒有掰扯清楚,這個時間把人家叫過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買賬。

“別看了,我剛才打電話給柳軒了,待會兒律師就來。”

所以說,小朋友只是在戀愛中比較幼稚,維權方面倒是半點不含糊。

兩個人坐在拘留室裏等,即使開了空調,北方沒有地暖的屋子裏仍難長久停留。

木少傾身上披着餘江楓的牛仔外套,雙手仍是冰坨子。

少年一只手環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她,然後緩慢揉搓,想用摩擦增加點熱量。

“不然你還是先走吧。”

“不行,今天我必須跟你一起把這件事解決。”

她态度堅決,禁止他再游說,抽出手捏住他的嘴巴,像可達鴨。

餘江楓眼裏帶着笑意,挑眉順應她的游戲,含糊不清的發出聲音,腮幫子一鼓一鼓,像盛滿了海水的氣球。

氣氛歡快地不像是在警局。

律師推開拘留室的門,還詫異地退步回去,确定門牌上明明白白寫了三個大字。

拘、留、室。

果然是沒有半點悔過之意啊,他忍不住搖頭,然後不自然地敲了幾下門,直到吸引了屋裏小情侶的目光。

“你們好,我是餘氏集團的合作律師,姓齊。”

餘氏集團四個字,成功讓木少傾星星點點的眸子瞬間黯淡。

可以理解為,他們已經驚動了小朋友的父母。

彼此第一次間接接觸,居然是因為打架鬥毆,木少傾有些不自在,話立刻就變少了。

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質。

不辜負自己“小雷達”的稱呼,餘江楓敏銳察覺到她的變化。

便立刻起身,“我自己找律師了。”

他很奇怪,在家的時候又脆弱又幼稚,動不動還要發脾氣叫人哄,可是每次出門在外,就又變成英勇騎士,不假思索站在木少傾前面。

姿态高昂,散發着要為之戰鬥的決心。

齊律臉上挂着标準笑容,拿出委托書給他看,“柳先生給您請的律師本來也是我們律所的,現在因為業務調整,便由我暫代。”

狗屁暫代。

餘江楓惡狠狠地扔掉那張紙,沒聽過不經當事人就換律師的道理。

他想起餘照升那張臉就頭疼,但是又回頭看了眼被凍得嘴唇煞白的木少傾。

最後還是不甘地妥協,“那你保釋手續辦好了嗎?”

齊律又拿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下,是紅色印章和龍飛鳳舞的簽名。

“對方同意和解,只要賠付醫藥費就好,我已經幫忙墊付了。”

說到底邵雲輝還是賣了餘氏的面子,只是這面子,怕不僅僅值這點兒醫藥費的價格。

木少傾聞言不自覺抿起嘴。

從餘江楓的身後探出頭,聲音清冷甘冽。

“我現在就轉給您。”

齊律沒有推辭,很大方出示了收款碼,事情辦妥後也沒有停留,拿着公文包飛快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而這晚上的經歷,對木少傾來說實在太過光怪陸離。

她有些抱怨,“以後不準去拳館啦,以後你會變成暴力狂的。”

說罷還不解氣的用粉拳捶了他幾下。

餘江楓不服氣:“分明是你說我打拳是很帥的!”

“打拳很累的,說得好像我很喜歡似的。”

“壞女人,有本事你別喜歡我的腹肌。”

……

趙警官在後面目送他們離開。

掏了掏耳朵。

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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