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木少傾從睡夢中醒來, 能清楚聽見客廳裏傳來的争吵聲。
她赤着腳走過去,卻發現并不是家裏的兩個男人有矛盾。
從卧室門敞開的狹小縫隙往外看, 餘江楓正在廚房裏彎着腰忙碌,手邊升起徐徐炊煙。
而木藝卻站在客廳裏氣急敗壞, 拿着手機叽裏咕嚕不止在說些什麽,她把耳朵趴在門上,試圖捕捉只言片語。
卻不巧被人抓了個正着,方才還在爐竈前的少年眨眼就出現在面前, 把她吓了個趔趄。
他穿着圍裙在原地抱臂,揚着眉角看她。
“偷偷摸摸的, 還不趕緊來吃早飯?”
說完便帶着一臉了然神情轉身離開。
木少傾連忙抓住他的手, 繼而被很自然地反握住。
餘江楓笑得狡黠,“怎麽,舍不得我,還是……需要晨間運動?”
被他氣極, 她狠狠拍着強壯的手臂, “我是想問你, 木藝跟誰打電話呢?”
“他親媽。”
餘江楓輕飄飄撂下這三個字就走了, 留下穿着睡衣頂着鳥窩頭的女人裏焦外嫩。
她忙不疊跟出去,連洗漱都顧不上,看見木藝氣呼呼地挂斷電話,正不顧小橘抗議擅自撸貓。
看見木少傾出來,木藝像見到了救星,立馬黏上去訴苦, “姐,景欣這些天總是打電話騷擾我,聽說她昨天還在商場看見你了,你沒事吧?”
景欣是他親生母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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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早就知道景欣回來了?還一直跟她保持聯系?”
木少傾不可思議地指着他又指着手機,突然覺着自己對弟弟的關心是否太欠缺了些。
簡易早飯新鮮出爐,餘江楓端到飯桌上,拍了拍椅背,“趕緊來吃飯,待會兒涼了。”
姐弟倆聽話往這邊走,拉開椅子坐下,卻見到桌上只有兩份早飯和兩杯牛奶。
木藝左看右看,郁悶出聲提醒,“哥,你也太小氣了,給我吃個三明治又能怎樣?”
“啧,”不耐煩地扔給他半片菜葉子,餘江楓橫眉冷對,“還得讓小爺我給你端過來是嗎?用喂你嗎?”
随着他下巴擡高的方向看去,木藝成功找到了那份被遺忘的早餐,立馬眉開眼笑,屁颠颠去拿。
還在震驚中愣神,木少傾咬了一口煎雞蛋,看着他心寬體胖的樣子,半點生氣難過都沒有。
或者,在他心裏,景欣依然還是親人,可以被寬容原諒?
霎時間食物都失去了味道,木少傾味同嚼蠟,雖然這個想法很自私,但是她是真心為木藝覺得委屈。
戳亂盤子裏的蔬果沙拉,她悶悶不樂,“你高興就好,畢竟是你的生身母親……”
人帶着仇恨生活是不會快樂的,學着放下學着釋然,就是放過自己。
她很想用這些話去教育木藝,卻又無法茍同。
“姐,你想太多了,我怎麽可能原諒她。”
木藝嘴裏塞滿了食物,腮幫子都鼓了出來,吃沒吃相,惹得餘江楓想把他趕出去。
“我就是覺得我長大了,想自己處理這些事。況且你跟大佬說不定過幾個月就要結婚生娃了,我也要學着獨立啊。”
想把他趕出去的人立刻改變想法,餘江楓豎起大拇指給他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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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藝又歡快地背上小包去醫院,餘下自己親姐在家裏長籲短嘆。
兒大不由娘。
木少傾終于完美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躺在沙發上,她扯着小橘的前腿,貓兒就是喜歡她,怎麽折騰都不叫喚,态度比起家裏另外兩個男人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餘江楓換上黑色飛行夾克準備出門,臨走,他走過去刮她的鼻梁,“沒事就畫畫,晚上我回來給你做飯。”
說得好像她是個嬌弱小姐。
木少傾不滿地撅起嘴巴,搖頭晃腦坐起來,“我準備去西鎮采風,你打車去公司吧?”
西鎮離這裏算不上近,開車也要兩個小時,他看了眼挂鐘上的時間,不覺皺起眉頭。
“已經中午了,你現在去太晚,明天吧。”
“我自己會安排好。”拿着一串紅提邊吃邊逗弄小貓,木少傾不耐煩地揮揮手,趕人離開。
碰一鼻子灰,感受到家庭地位不斷下降到谷底,餘江楓滿眼無奈地背着包離開。
女人真的不好惹啊。
到公司時柳軒已經在伏案工作,旁邊擺着三杯星巴克的紙杯,看上去是通宵的模樣。
把手中的生煎包扔過去,發出一陣悶聲,餘江楓滿是嫌棄。
“半死不活的,趕緊吃吧。”
餓死鬼投胎似的拆開包裝紙盒,他吃的狼吞虎咽。
“你居然嘲諷我,兄弟是為了誰才這麽辛苦啊。”
“別給我扣高帽,你為了誰才躲在這兒,非要挑明嗎?”
傳真機嗡嗡作響,餘江楓路過順手把傳來的文件拿走。
看了眼公司名稱,他突然問,“這個明升……賣字畫好像很出名?”
“對啊,國內大多新銳畫家都是他們包裝推出來的,”柳軒在白紙上塗塗畫畫,從抽屜拿出幾張紙條狀的東西,“他們還送了藝術展門票,你帶仙女姐姐去看吧。”
餘江楓對畫家圈也有點研究,做文化傳媒公司總要多有涉獵,看見門票上并列的幾個人名,都是知名度很高的小衆畫家。
小姐姐肯定很喜歡,他揣進衣兜裏,腦袋裏慢慢有一個新想法成型。
慕汀的投資團隊很大方,考核條件通過後錢款很快到賬,只派了兩個人作為顧問團隊入駐領導層。
但是也不會過多指點,通常只對賬目和工作項目進行基本審查與上報,自由度極高。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回家了,餘江楓也準備了結手頭裏的緊急工作,趁着熱鬧帶小姐姐到處玩一玩。
忙到天黑,柳軒敲門進來,拿着手機,“幫我外賣湊合起送價呗,這個時間了,你幹脆在這裏吃完再走吧。”
“不吃,我回家做飯。”
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做派成功惹來白眼,柳軒氣呼呼地摔上門離開。
餘江楓嘴角噙着笑,發訊息給木少傾,“晚上吃牛排嗎?我買回去。”
好久沒有回複,他沒有耐心,直接反撥回去。
忙音七八聲以後才被接通,信號那段有呼呼的風聲,吹得話筒發出“嗤嗤啦啦”的聲音。
他寫字的手頓住,神情緊張,聲音拔高,“你在哪?”
嘈雜聲晃了晃停下,似乎是那端的人找到了安靜地方。
木少傾聲音小小軟軟,有點結巴,“我、我在西鎮,車子發動不了。”
她果然沒有聽話,趁家裏沒人偷偷摸摸跑出去。
餘江楓立刻起身拿起外套,忍不住要發作脾氣。
卻聽見木少傾聲音裏帶着哭意,其實以前她遇見這種情況也可以想辦法解決,但是人心也是溫水煮青蛙,有了依靠就變得脆弱,
她窩在駕駛位上,四周是黑洞洞的樹林,荒無人煙。
“我有點害怕。”
緊繃的神情瞬間柔和,餘江楓急匆匆往外走,卻已經沉默妥協。
是啊,她已經很害怕了,又怎麽忍心責怪。
跨上哈雷,逆着風往遙遠方向沖。
他挂着藍牙耳機,不斷安慰,聲音比光還松軟。
“寶寶不要怕,我馬上就到。”
西鎮屬于臨市最靠邊的地界,蔬菜之鄉,建築古樸,比起這裏的農業價值,更出名的是作為畫家村的存在。
因為曾經國內的一個國畫大拿在這裏廣收桃李,從此便有源源不斷的畫家前來采風。
久而久之,便成了衆人心照不宣的畫家村,逢畫必經之地。
餘江楓被風吹得雙手發麻,按照定位行駛過去,終于在油量耗盡之前趕到木少傾旁邊。
彼時她正趴在方向盤上打盹,又困又慌,睡上五六分鐘又會驚醒。
重機的聲音在寂靜夜裏格外突兀,她支棱起耳朵聽,心下驚喜,連忙開門下車等待。
果不其然就看見帶着黑色頭盔的男生從遠處以雷速趕來。
她揮揮手,被沖下來的人握住手。
小朋友滿臉嚴肅,上下打量,語氣裏都是不贊同,“怎麽不在車上待着,外面多危險,有壞人怎麽辦?”
“我聽見你過來的聲音了,”木少傾埋在他懷裏,聲音悶悶的,“我給修車廠和拖車都打電話了,他們都說不來,沒辦法,就想讓你來接我。”
大手撫上她的腦袋頂,極盡溫柔,涼涼的嘴唇在她額頭輕輕吻一下。
“沒關系,有我在沒事的。”
這種被依賴被信任的感覺太好,餘江楓都有些不舍,想把小寶貝捂在心口天天含着。
不過,車子确實修不了,他打開引擎蓋,用手機電筒微弱的光找到源頭。
“得換零件,明天叫拖車來吧,現在太晚了。”
在旁邊插不上手,木少傾想到今天自己任性惹了這麽大麻煩,有些自責,“都怪我非要出門,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今天晚上我們怎麽辦啊,住在畫家村嗎?”
用紙巾擦幹淨手,餘江楓難得好脾氣,捏着她的臉蛋,“以後你想去哪都可以,但是必須要我在身邊,聽見沒,小不省心。”
然後把人夾着胳肢窩放在哈雷後座,“去找個農家樂住吧。”
那天晚上,哈雷在林間小路發出徹耳的轟鳴聲,穿梭着一顆顆大樹,從幽深中前行。
經過一夜又驚又喜,木少傾摟着少年結實的窄腰,輕輕合上眼。
原來,有所求的感覺這樣好,把自己的一半交給另一個人,委實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