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出差去夏城的前兩天, 木少傾忙着托付自己家的小動物們。
小橘脾氣太差,不準陌生人靠近, 最終還是送去了當初救助它的寵物醫院。
醫生還記得它,溫柔地伸出手來逗弄, “這幾天就由我來照顧你,好嗎?”
它“喵嗚”了幾聲,倒沒有龇牙咧嘴,反而低着頭在醫生手腕上蹭了蹭。
被它這副俯首聽命的樣子刺激, 餘江楓沉着臉,“白眼貓, 剛才不知道是誰要死要活都不肯在柳軒家待着的。”
這是吃醋了, 因為小橘平日裏沒那麽親他。
木少傾捂嘴偷笑,交了寄養費,拽着小朋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小橘坐在白色的高臺上,一只眼睛緊緊盯着他們。
好像通人性似的, 掃了掃尾巴, 然後叫了幾聲。
鏟屎官最害怕這種場面, 尤其是餘江楓, 雖然平時看起來總是兇巴巴的,但是心比誰都軟。
他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別回頭,沉默離開。
臨市新開發的樓盤形狀奇特,從側面看是圓形, 正面看是方形,在夜裏,随着車輛位置的變化,它也變換着形狀。
木少傾趴在車窗上細細觀察,對這種視覺設計頗感興趣。
須臾間,她搭在膝蓋上的手被人握住,側頭望去,是小朋友那張神色嚴肅的臉。
他張嘴要說話,眼神卻悲傷起來,甚至于快要哭了。
“姐姐,以後我們有了小孩,出差一定要帶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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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他沒有在開玩笑,木少傾眉頭抽搐了一下,“你不覺得現在說這種事太早了嗎?”
“不早,下個月我就可以領證了!”
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随着他的意願把事情提上日程,然後就像公司的某場會議,将會在具體的時間召開,如有遲到,請及時請假。
這種感覺讓人心煩意亂,木少傾倏然收聲,眼神重新當歸到窗外的景色中。
然而,往常雷達敏感的少年卻在此刻遲鈍了許多,他喋喋不休地安排着未來的腳步。
“我覺得還是先領證,因為婚禮肯定不能含糊,要盛大又隆重的那種,讓整個臨市的女孩都羨慕你。所以準備時間肯定會很久,要不我現在就預約吧,反正我們總會結婚的……”
“到了,你去停車吧,我想自己走回家。”
木少傾聲音冷淡,沒有想要參與話題的意願,在車子停下的第一秒鐘,不顧身後重複的呼喊聲,解開安全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然後着手燒上熱水,準備出差的行李。
餘江楓停好車,對剛才她的态度疑惑不解,摸着後腦勺進了家門,發現玄關上她的鞋擺的整整齊齊。
他整理笑容,老方法屢試不爽,沖進卧室,便窩在了纖細的脊骨上。
臉頰蹭一蹭,聲音軟軟的,“姐姐,你怎麽不等我呀。”
正常的木少傾肯定會無可奈何地回頭親他一口,然後說,“算了,反正你也不起故意的。”
但今天的她不同往日。
把手中的東西都塞進了行李箱,她面無表情的起身,身後龐大的身軀便栽倒在地上。
“我收拾好了,剩下一半空間是你的,自己裝吧。”
說罷,便換下衣服,邁着長腿離開了。
一直到晚上睡覺時,木少傾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似乎還沒意識到那裏出了錯,餘江楓坐在馬桶上刷牙,臉上寫滿了疑惑,他把從早到晚的每個細節都捋了一遍,還是沒發現死結。
或許……這就是女人的無理取鬧?
他把劉海放下來,緊貼着額頭,比白日更稚嫩,眼神裏有不安,還有隐約的暴躁。
冷暴力這麽非常可怕,尤其是來自木少傾的沉默。
就像被宣判了死刑,還不告訴你被告原因。
屋裏的吊燈已經關了,他躊躇着爬上了床,溫香軟玉合上了眼,不知真睡還是假裝。
手臂搭在她腰上,還好,沒有躲開。
他繼續試探,另一只手從她脖子下面穿過,像摟着抱枕,把她圈外狹小空間裏。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鐵了心不再搭理他。
餘江楓湊過去,鼻尖萦繞她香水獨特的金屬味,手臂逐漸收緊,他的嘴唇落在她細長的後頸。
“姐姐,你到底為什麽不開心啊?”
回答他的還是黑暗裏的無聲。
木少傾渾身散發着 “生人勿近”的抗拒氣息,連他都無法靠近。
得不到答案,他的心越發恐慌。
于是只能從肢體上汲取安全感,不斷的啃噬她的肌膚,用能把人勒疼的力氣抱着她。
連腿都要搭在她的身上,營造出完全掌控的空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懷裏的人太柔軟,讓人忍不住睡意沉沉。
餘江楓上下眼皮打架,呼吸越來越清淡,然後意識飄飛。
恍惚進入夢鄉間,他聽見身邊傳來小小的聲音。
“我不想下個月結婚。”
瞌睡瞬間溜走,他眸子倏的睜開,帶着難以置信的光芒。
“為什麽?不跟我結婚,你想跟誰結婚?”
木少傾拿來他的手,語氣依然冷淡,“跟人沒關系,我就是不想下個月結婚,如果你有這種想法,建議提前跟我溝通一下。”
男孩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卻沒能爆發出争吵,他壓抑着脾氣,不想在深夜惹她難過。
最終只能背過身去,用挺直的脊背表示不滿。
一室清冷,木少傾卻毫無睡意。
她無從去解釋這突如其來的叛逆,也許感情總會遇到這種情況,無論多親密的愛人,也不能做到真正的心靈相通,會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争吵冷戰。
她只是不想,這樣莊重嚴肅的事情,是以這樣順其自然的态度提出來。
反正總會和好的。
所以該吵架時一定不能含糊。
也不能認輸!
第二天一早,何秘書提前到達,手裏還拎着大包小包,笑意盈盈的現在門口,“老板,看我買了早飯,獨一樓的包子,特別難排!”
他的熱情卻沒能融化室內的冰冷。
房子的主人勉強勾了勾嘴唇,眼睑烏青,示意他進來。
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小人物的危險雷達瞬間開啓,四處收集有害訊號,準備在不利的時候及時逃離。
木少傾從屋裏出來,見狀也客氣地笑了起來,疏離意味極強。
“坐下吧,我去拿餐具。”
她踏着拖鞋去廚房忙碌,餘江楓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最後整理一遍行李箱,兩個人同一屋檐下卻視而不見。
何秘書突然有點想帶着包子們逃跑,但是職業道德阻止了他。
明顯是情侶吵架,他卻送人頭被卷入了戰争。
擺好碗筷,木少傾眼睛往客廳裏瞥了一眼,嘴巴動了動,卻還是沒有出聲。
而某人似乎也在拉鋸,正襟危坐在沙發上,板着臉等待。
何秘書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大冬天的卻比在烤鴨爐還難熬。
他幹笑着招呼,“餘總,趕緊來吃吧,再晚就趕不上飛機了。”
臺階雖然不華麗,但好歹能下腳,餘江楓順勢而為,低聲“嗯”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起身走過來。
三個人各懷心事,一頓飯吃得沉默而漫長,筷子碰到碟子的聲音,在此刻顯得響亮而突兀。
終于熬到機場,何秘書借口去辦理登機,腳底抹油跑了。
餘江楓揣着兜找地方坐,身旁空了個位置,他看了一眼,沒說話。
心領神會,木少傾緊随其後,然後目不斜視地坐下。
冷戰最可怕的不是開始,也不是過程,而是如何結束。
誰都不願意低頭,或者說,大家都害怕。
怕先開口的那個人得不到想要的回應,心會千瘡百孔,傷會越來越重。
各自拿出手機來漫無目的地刷着,木少傾昨晚幾乎沒睡,現在困得頭昏腦漲。
她從背包裏拿出迷你瓶的保濕噴霧,在水霧中稍微清醒。
仰坐在椅子上,她神态松懈,舉着手機繼續刷。
手上的水還沒幹,電光火石間都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劇痛便從鼻梁上襲來。
被疼的兩眼昏花。
木少傾生理性流淚,捂着鼻子埋頭在膝蓋上,痛的手指頭都蜷縮起來。
下一秒,有人把她的頭扳起來,溫熱的呼吸打到皮膚上。
淚眼朦胧中,她看見餘江楓湊近的臉龐,和認真幫她吹氣緩解的嘴巴。
沒由來的,她癟着嘴巴大哭不止,惹來周圍詫異的眼神。
那也不管,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糊了滿臉。
餘江楓眼神霎時間柔軟下來,多少悶氣都成了雲煙飄散,手指順着她的淚痕不斷擦拭。
他從心底裏,還是沒猜透,昨晚這場矛盾的症結到底在哪裏。
但是此時此刻,他也不想再去追求誰對誰錯,如果非得有個人先低頭。
那還是他來。
揉着那張嫩乎乎的小臉,被徹底拿捏住的他已經無計可施,只能乖乖就範。
“聽你的,下個月不結婚,等你高興了我們再結。就算到了八十歲,我也等你,好嗎?”
“嗯,只要你願意跟我商量,我就再也不發脾氣了。”
木少傾一腔郁結徹底發洩幹淨。
人來人往的機場,幹燥溫暖的熱風,還有正小步跑來的何秘書。
這個時間有千千萬萬種存在。
但是能包容她的,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