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西鎮的天依舊澄澈, 從夏城溫暖懷抱回來到冰冷古城,木少傾牙齒打顫, 下一秒身上多了件厚外套。
對美麗過于眷戀,她伸開雙臂享受新鮮空氣, 行李箱在身後的男人手中,發出斷斷續續響聲。
回神抱住他的胳膊,木少傾像被圈養的小狗,笑容讨好, 姿态乖巧,“情緒高漲一下嘛, 想想你女朋友将會是未來油畫之星, 未免太激動了!”
抓住她軟乎乎的手,餘江楓笑容勉強,卻盡量寬容。
這便是長大的标志,學會退讓與容忍, 把苦楚留給自己, 然後成全彼此。
不安全的愛往往被握得更緊, 他在最頂端存在, 然後看着她步步遠行。
王厚松出手闊綽,在西鎮置辦了前廳後院的三層大宅子。
他們抵達時,王老師帶着四名弟子等在門口,聲勢浩大,顯得極為尊重。
餘江楓拖着兩大個行李箱停下,頭下而上擡起, 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額角已經狠狠抽了一下。
一個老男人帶着四個青壯年等待他女朋友的場景,實在不怎麽好看。
他嘴唇嗫喏,迫于木少傾歡喜神情,最終趨于沉默。
這裏不是別墅,這裏是虎狼窩。
張望四周,這裏是別墅建築群,餘江楓在心裏計劃,要在旁邊租一間房子給小姐姐單獨住。
當然,如果不是天塌了洞,地破了相,他肯定會每天來按時查崗。
木少傾對他一系列心理活動全然不知,傻乎乎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并且順利入駐三樓獨衛單間。
有種高中參加美術集訓班的感覺,她把行李箱随手一放,任務全部交給小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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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一想到以後我就要在這裏學習,我就緊張,”她捂着胸口,感覺那裏砰砰直跳,像只誤入深林的小鹿,“萬一我太笨了被逐出師門怎麽辦?”
将她的衣服拿出來一一挂上,餘江楓神色不豫,當然,他已經失去了被時時關注的地位。
靜了片刻,他還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他們要是趕你出去,我就把他畫廊燒了。”
雖然很暴力,但是很貼心。
木少傾巧笑倩兮,攀援在他後背像只耍賴的樹袋熊,“如果我想你怎麽辦,可以回臨市看你嗎?”
算她有點良心。
被牽挂的人當時便勾起嘴角,很沒出息地回頭跟她親吻。
如果世上所有的東西都能被物化,那他此刻脖子上肯定挂着一根合金鏈子,而繩子那端,被牢牢攥在木少傾手中。
就是被欺負也心甘情願,這就是愛情裏的男女,一個個說好聽了是癡情,不好聽了是犯賤。
他眼底□□濃重到化不開,反身把人擔在懷裏。
“在你想我之前,我肯定已經來了。”
“不會讓你等。”
與慕堆着事,柳軒的電話就像催命符,直往沒電的勁頭打。
他神色不耐,又有種撒手掌櫃的架勢,木少傾見狀,連忙親自把人趕了回去。
送走小朋友,她回卧室繼續收拾,該挂該放的都整理好,一個人時,她獨立自主得不像話。
房門被人敲開,是王老最小的徒弟,也是那天她在橋頭打擾到的男生,叫常然。
不發脾氣時,他倒害羞得緊,見她從裏拉開門,臉登時紅了,連耳朵尖都發粉。
“老、老師讓我叫你、叫你下去吃飯,晚上我們去采風。
木少傾早已經換下風衣長靴,取而代之是一雙緞面舞蹈鞋,煙灰色針織長裙外搭米白色針織衫。
恬淡得不像話。
她客氣一笑,輕輕點頭,反身從櫃子提起墨綠色紙袋遞上前,“我送給大家的小禮物,這份是你的,一些小玩意兒。”
虎頭虎腦地接過,常然自拜師來就在西鎮紮了根,每天醒來不是老頭子就是大胡子,跟異性早已經斷了訊號。
被這樣溫溫柔柔地對待,他有些不知所措,從下巴紅到額頭,扔下一句“謝謝”便沒了蹤影。
因他背影而失笑,木少傾回屋拿起剩下的小禮品袋,款款下樓去了。
餐廳已是燈火通明,衆人落座,她過去時,王老正在小口抿着白酒。
見到她,興致頗高,做菜的張嬸是他遠方表妹,在旁邊喋喋不休說着喝酒傷身,他置若罔聞,指着對面空的椅子,“快坐快坐,趕緊吃完我們去山裏采風。”
木少傾分發了手機的小禮物,連張嬸都有,大家自然喜歡,連連稱謝,本該拘束的第一次晚飯也瞬間熱絡起來。
說到興起,王老叫上徒弟們一起喝酒。
木少傾眉眼淡淡,也沒推辭,在一旁少言陪伴。
至于事情如何發展到後來情況,她也委實不知道。
最先倒下是大師兄,他看着胡子邋遢一臉硬漢樣,沒過三杯就迷迷糊糊趴桌子上了。
繼而是二師兄和三師兄,算不上倒下,但神智已經不清楚了,抱着她送的手工抱枕淚如雨下,訴說多年單身生活的苦。
看上去斯文的常然和王老酒量對等,喝得稱兄道弟,還揚言要夜游西江山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哲理。
只有木少傾神色不改,對着那瓶白酒研究,五十多度白酒對普通人來說确實烈了些。
就是他們倒得太快了,有些猝不及防,而且說好了要去采風的,怎麽說剎不住車還真超速了呢。
張嬸見怪不怪,唠唠叨叨收拾飯菜,“整天酒壇子裏泡着結果還沒你個小姑娘厲害,真丢人,別管他們,醒了自個兒會回屋去睡的。”
想也想不到,拜師第一天會是這種情形,興奮勁兒被沖淡了些,木少傾突然意識到,也許大師也不都是聰明的。
正對未來學徒生涯感到揪心時,小朋友的視頻通話就傳了來。
她剛接通,兩人的臉龐就占據着屏幕。
餘江楓還在辦公室,看見她後眉間疲憊消散些許,語氣柔和,“今天過得怎樣,他們待你還好嗎?”
手中小酒杯還滿着,她眼都不眨幹了,慌慌瓶子裏剩餘幹脆吹了,像喝水似的。
“他們倒是對我很好,就是……就是我把人都喝趴下了。”
說着,她反轉攝像頭,把一桌子鼾聲如雷的男人照進去。
正想柔情蜜意一番,餘江楓突然如鲠在喉。
該說些什麽呢。
大兄弟,好樣的?
經歷杯盤狼藉的夜晚,木少傾有酒助興,倒是沒認床,睡得香甜,洗漱好下樓時,玄關上站滿了人。
滿腦袋頂上寫着“大腦重啓失敗”的紅色警告。
她的神清氣爽顯得格格不入,衆師兄背着畫板從她身邊經過,忍不住雙手抱拳,這麽能喝的美女,這輩子真是第一次見。
昨晚沒去成西江山,今天就要補上,畫板和畫具在身上算不上重,但要是爬起山來,就顯得有些累贅。
木少傾墜得滿頭是汗,卻要強不吭聲,落在隊伍最後面,又開始想念體能滿分小朋友。
常然心細,反身跑了兩步回來,從她手中接過畫具箱,“我來吧,女生爬西江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提背着這麽重的東西。”
正常男士出于紳士這樣做無可厚非,要是視而不見才顯得冷漠。
木少傾手上抓着盒子握把,靜默兩三秒,然後緩慢搖頭。
“沒關系,我平時有健身,沒覺得多重,謝謝你。”
鬼知道這個理由多瞎,她這種能躺着不坐着的人,說她健身,簡直是對杠鈴的侮辱。
被拒絕,常然有些詫異,但也沒多說,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只是步伐慢了許多。
好不容易爬上山頂,木少傾悄悄深呼吸平穩心跳,臉上已經浮上緋紅。
王老指示他們自己架好畫板,然後又我在旁邊巨石上閉目養神。
西江山最出名之處,便是白日雲霧缭繞,黑夜深谷清明。
看不清下面松針姿态,只能看見霧霭沉沉,木少傾太久沒動筆,有些陌生,卻又像被魔力吸引,上來便開了幕。
她對色彩敏感,雖然功力稍淺比不上各位師兄,但是調色別具一格。
常然在這當面最為薄弱,取長補短,經常湊過來跟她讨論,一邊幫她補習基本功,一邊開小竈學調色。
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日暮,橘色陽光下霧氣漸漸散開,手上這副算是畫不下去了,王老睜開眼,“架上燈,畫夜景。”
認真起來,他是嚴師,沒人敢說休息,從背包裏拿出壓縮餅幹,邊吃邊換紙。
坐久了有些腰疼,木少傾眯着眼觀察師兄,見他們也起身活動四肢,才敢悄悄站起來。
常然從包裏掏出牛肉幹遞給她,“快,我的私貨,別給他們仨看見,不然一秒沒。”
正在猶豫要不要接過來。
卻有人比她更快,日式飯盒橫亘在兩人之間,風裏熟悉的氣味提醒來人身份。
她驚喜回過頭,餘江楓額頭挂着汗珠,卻氣息平穩。
“不必了,我給她送晚飯。”
化作一顆檸檬精,常然把心愛牛肉幹塞進嘴巴裏,平時最喜歡的味道,今天卻食之無味。
旁邊那盒黑椒牛柳能離他遠點兒嗎?
黑椒牛肉的主人并無察覺,餘江楓将拿來的披肩給她搭上。
“乖,多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