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給予流離失所歸去無定的你,歸定之所。吾名夜鬥。獲持諱名,止于此地,假名已稱,為吾仆衆。從此尊名:其皿以音,謹聽吾命,化吾神器,名為彌,器為彌。過來!彌器!”随着青年的赦令,街角無人注意的一個橘紅光球立刻激射而出,在空中彈跳數次化作一振有着朱紅刀拵的打刀停在他面前。
夜鬥來不及欣賞它流暢的器形與優美的紋路,慌忙偏頭躲過身後的攻擊拔刀出鞘轉身下斬。鋒利的刀刃随着他的動作将怪物劈做兩半,代表封印的光芒瞬間爆發,耀眼奪目,這場持續了小半夜的追殺才算是畫上句號。
“回來吧,彌音。”
運氣不錯,這種時候撿了一只死靈做神器。
要知道,死後滞留人間卻又沒被妖怪吞噬或者同化的人類靈魂已經越來越少了。絕大部分人都會被地獄的接引科第一時間帶走,小部分留下的也會迅速因為怨恨而堕落,根本無法成為能夠正常使用的神器。而且他又是特別不招神器們待見的類型,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四個月,對方一定會提出辭職。他夜鬥神雖然不是什麽牌面兒上的人物,但也不至于和神器們計較,多半大喊大叫一通後還是好聚好散,然後想法子再盡快尋找下一個搭檔。
希望這次運氣能好點,或者說,希望這次能遇上個脾氣好點的人類,至少能作為夥伴多相處一段時間。
“你的名字是彌音,從今以後就跟着我夜鬥神好好幹。別看現在咱們要神社沒神社,要香火錢沒香火錢,可你不是還有我這個神主麽~放心,我可是将要坐擁無數豪華神社,旗下一億兩千萬信徒的超有名大神,不會委屈你,乖!”他把手搭在少女肩膀上想要拉回她的注意,然後成功得到對方一個茫然的小眼神。
“彌音?”指指自己。
“夜鬥?”指指對面。
“……是夜鬥神!”
“夜鬥?”
“不是啦,主公、主君、啊啊啊啊啊!我已經不指望你喊殿下,大人什麽的,至少加個敬語,加個君啊可惡!”
這是個什麽運氣?新神器看上去呆呆笨笨,疑似傷到了腦子,不會被人舉報壓榨殘疾人吧!
有着一頭紅發的少女顯然還沒清醒過來,橙蜜色的眸子裏帶着死靈被重新喚醒後特有的迷茫感:“……”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我從哪裏來?我要去何處?世界的本源是什麽?生命的真谛是什麽——最重要的是,我面前這個穿着運動服自稱神明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抱歉啊,我不做傳銷的。”我覺得這個人不太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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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長得确實不賴啦,但抵不住一股窮酸窘迫的氣息撲面而來,同時還混着洶湧澎湃堪比泥石流的手汗攻擊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
我還是個未成年,我還沒有長成身高一米七氣場一米八的女王大人,我還沒看見我那36D笑傲群雄的胸!我的人生不能斷送在一個疑似搞邪教傳銷的家夥手裏啊啊啊啊啊啊 !
等等……!
我、大概、可能、也許、應該、似乎……是死了……身上穿着傳說中的白裝束(入殓裝)。
為什麽這麽懷疑?
因為我現在正和身邊大呼小叫抱頭哀嚎的家夥一起站在路燈上。
這個位置……不一般。
能站在這上面的不是主角也差不多了。依照現如今□□絲逆襲升級流娛樂作品的主要套路,我現在應該正處于人生的最低谷,随時準備開始我那征服星辰大海的偉大旅程……而且,據說是我老大的人,這家夥腳底下是懸空的,人類應該做不到……吧?
“啊……為什麽好不容易撿到的神器是這種樣子……”他已經變成黑白線稿,雙手拽着自己脖子下面的口水巾做“不聽不聽我不聽”狀。
運動服配口水巾,要不是顏值過硬,大概就是個神經病。
我盯着他默默不語,直到他安靜下來和我對臉懵逼,這時我才再次緩緩舉起手指指向他:“神?夜鬥?”
“對啊對啊!我就是鼎鼎大名的夜鬥神大人,吓到了吧!”
你那游移的小眼神已經徹底出賣了你的心,鼎鼎大名?呵呵。
“完全沒聽過,是做什麽的神?”
“……”再次被神器一擊致命,他似乎忍住了吐血的欲望繼續掙紮:“彌音,你果然是把鋒利的好刀。”
“哦,謝謝。”夜風吹來,我覺得自己有點冷,伸出雙手抱着胳膊用力搓了搓,這才發現天空中似乎有飄飄灑灑的細碎雪花緩緩落了下來。再擡頭向上看去,一輪滿月好似冰輪玉盤般冷冷的挂在天之正中,更遙遠的地方黑色的薄霧升騰盤旋。
“那是時化,妖怪最喜歡的,空氣陰郁而渾濁的現象。今天不适合再繼續戰鬥,你随我來。”不得不說,這家夥把五官放在該放的地方時還是挺耐看的,而且現在我們似乎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而被綁定在了一起,既然如此,還是跟着他走,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既然不打算再繼續管閑事,夜鬥直接将手揣進上衣兜裏擡腳就從路燈上跳了下去,我伸頭看看,嗯,沒摔死,連瘸都沒瘸,看來這麽幹沒問題。
“你在幹嘛?快一點,等下被妖怪聞着味兒追過來我可不管你哈!”他已經走入路燈照射不到的地方,迎面一個醉漢搖搖晃晃拎着公文包沿着馬路游蕩,明明兩個人臉對臉,對方硬是跟瞎了似的徑直走過去——明明被野貓看一眼都要罵上一句,卻徹底無視了夜鬥的存在。
好吧,看來我是真的已經GG了。
二話不說擡腳享受了一把死人才能進行的極限運動。說實話,從路燈上跳下來挺爽的,呼啦一下,又有逼格又刺激,唯一的遺憾就是路燈的高度滿足不了我對喧嚣風兒的追求,下次要換個高點的地方再跳一回。
夜鬥有點不耐煩的站在陰影裏等了我一會兒,此時見我終于邁開雙腳跟了上來立刻轉身朝前走,只留給我一個略有些單薄的背影。
呵,一看就是單身狗!
沒辦法,現在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那些我是誰我在哪兒的問題絕對不是在搞笑,而是真的弄不明白。最可怕的是夜鬥說我叫彌音,我就真的打心底裏認為“彌音”就是我的名字,連半個标點符號的懷疑也沒有,這不科學啊!
一個從來都不認識的人對你說“你是XX”,不懷疑才有問題。而且夜鬥看上去也沒什麽靠譜的地方……我擡頭百無聊賴的盯着這位所謂的主君看了一會兒,他不像是個成年人,最多也就十九歲左右。一頭紫到發黑的短發,也許因為太過落魄沒能好好修剪,已經亂糟糟長了不少,下雪的夜晚只穿着一套黑色有淺藍條紋的運動服,腳下踩着雙靴子……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貧窮特有的味道。
走了有一會兒,夜鬥突然右轉擡腳踩上青石砌出來的臺階繼續向前,我跟在後面有樣學樣。這是一家神社,他停在山道旁的水手舍棚子下面,舀了勺水洗手,然後把勺子遞給我:“這是別人家的神社,還是得講究一點。”
“……要講究就別蹭住啊!你這是非法入侵私闖民宅吧!”我實在忍不住想要吐槽的念頭,“沒有神社也沒關系,就這樣随随便便走進別人家然後躺在客廳地板上呼呼大睡,放我們人類那裏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的我跟你講!”
“神社什麽的,肯定會有的啦。所謂人情呢,只要記下就好,将來再慢慢還嘛!”他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整個人突然亢奮起來,雙手捧臉嘴裏碎碎念着什麽“一億兩千萬信衆”,就連身體也很有節奏的扭來扭去……
辣眼睛,想揍!
這樣的家夥,真的能活過三集麽?
夜風一陣比一陣緊,雪也越來越大,水手舍的水槽逐漸凝結成冰,我忍不住将身上單薄的白麻布裹了裹,企圖依靠強大的想象力來讓自己暖和些——比如想象我現在其實正躲在戶外40度高溫的空調房裏……果然,還是沒有什麽卵用。
“好冷……為什麽死了還會覺得冷……”我一面狂搓胳膊一面瑟瑟發抖,夜鬥按着我的腦袋給我轉了個方向,又推了我一下:“找個地方避一避。”
很快,我們兩個就蹿進了神社本殿……前的延廊下。本殿是神社供奉的神明的寝宮,也就是人家的卧室。別說其他神明,就連神社請來的助勤巫女也不一定能進去灑掃,所以我們只能躲在延廊下頭圍着納奉櫃瑟瑟發抖。
這家神社生意不錯,納奉櫃裏飄散着金錢的芬芳。
夜鬥見我總忍不住往裏看,一氣之下拉開運動衫掏出一只超大的酒瓶:“看!我也有供奉的,多不多,半瓶子!”
我瞪着死魚眼看了他一眼:“……我只想知道你的瓶子到底是怎麽塞進衣服裏去的……”好棒棒哦,一升的酒瓶都沒裝滿,還全都是五元銅板,要不要我給你鼓個掌?!
然而這家夥竟然沒聽出來我在吐槽,洋洋得意的收回酒瓶,又十分麻利的把運動衫徹底脫了下來蓋在我頭上:“嘛,看在你是個女孩子的份兒上,夜鬥大爺勉強把衣服借你。吶!”
沒想到這個神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意外的還是個蠻溫柔的人。就是運動衫上的汗味兒……也太重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