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別輕易說出這麽可怕的話啊,彌音。”夜鬥放開我讓我重新變成人的樣子站好,翻身“嘿咻”一聲跳下樓頂,順着我們剛才砸穿的大洞大搖大擺走了進去:“您好,我就是多快好省安全安心送貨上門的夜鬥神。這位少年,你似乎有什麽煩惱,只需要五円,就可以把這件事委托給我夜鬥神完成,怎麽樣?”
“……”我完全沒有想到還能如此操作,以至于出現了暫時性無語。
明明我們第一次阻止男人虐待妻子的時候砸碎了玻璃,也許是因為夜鬥的動作太快吧,屋裏三個人沒一個注意到他。可是現在,一家三口都擺着“口A口”的表情看過來,這個節奏有點太獵奇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個男人,他漲紅了一張臉指着女人斥罵:“這是不是你在外面養的!”
不是,你這個态度不對啊,剛剛不是還逼自己的妻子去陪酒麽,應該不是介意帽子顏色的人吧,怎麽這會兒又計較起來了?
說!你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麽種族歧視!
雖然覺得夜鬥不靠譜,但我也不能讓這個沒啥用處的神主在我面前随便被別人羞辱。雖然身份上我是他的神器,可是經過這半天的相處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才是主子!沒有我這家夥連舊衣捐贈箱都不會選。
“大叔,你這麽說我就不愛聽了!”我從房頂跳下去,輕巧站到夜鬥身邊,“你摸摸自己頭頂的發量,你再看看這一只的長相對比一下。就算品味不怎麽地,可是我們有顏值撐着,無論如何太太就是瞎了也絕對不會選錯的好麽。再者,我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無辜路人,或許您更想跟警察解釋這不是家庭暴力只是愛的小鞭鞭?你以為我們優秀的警察叔叔會相信你的鬼話麽!”
禿子大叔顯然被我噎住了,但是今天怪事太多,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色厲內荏的伸出一根食指戳着夜鬥的鼻尖威脅:“好哇!我可看明白了,你們兩個就是被人派來搜集我黑料的家夥吧,那些話也不過是想要些封口費。說,多少錢,拿了就給我滾出去!老子在自己家裏揍自己老婆,關你們什麽事!”
夜鬥理都不理他,只板着臉看向一直被母親護在懷裏的少年,我能感受到四周越來越躁動的妖怪以及逐漸迫近的非人之聲,保護着兒子的母親卻突然擡頭道:“我有一個願望,如果您能達成,別說五円,五百萬也不在話下!”
“我的願望,就是讓我的兒子擺脫這一切。我希望他不再被我束縛,不再被他的父親威脅,不要讓這種悲劇在他的身上延續……”她慈愛的蹭了蹭少年柔軟的頭發,我看到異形的妖怪慢慢纏繞在她身上,比剛才多了一倍的怪眼密密麻麻遍布整個空間,絕對能逼死密集恐懼症患者。
她想自殺,用自己的生命來結束痛苦。而見證這一切的就是我們這兩個多管閑事的無辜路人……
不是,活着不好麽?非得走這條路。
夜鬥的臉色比剛才還難看,他幾乎想要轉身走開,卻被一直沉默的黑發少年拽住褲腳。他怔怔看過來,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金燦燦的環形硬幣遞到夜鬥面前:“如果是神明的話,結束這一切,求您。”
我這麽優秀的員工,當然不會幹等着老大獨自出力。
于是我順勢蹲下去和這位母親保持視線水平,看着她的眼睛詫異道:“太太有沒有想過,您一死了之輕松快活,馬上就會有別的女人上位打您的兒子花您的錢,到時候您難道還能活過來給他撐腰麽!”
女人愣了一下,大概是在腦內補充了一下我剛剛描述的小劇場,空氣中的躁動與不安瞬間被一掃而空,好像剛剛那些眼球啊,妖怪啊,都只不過是我眼花在發夢。
我:……
夜鬥:……
“嘿咻,這樣的話,就接下小少爺的委托好了。結束這一切,只需要切斷你們之間作為家人的緣分。從此以後不過是認識的人而已,漸行漸遠,彼此之間也就不會再有什麽關聯。”他接過少年遞過的硬幣用大拇指彈了一下:“你的願望,我聽見了,汝乃有緣人。”
他站直身體伸出手,我順着召喚重新化作打刀,這次視線中看到了纏繞在三人之間錯綜複雜的紅線,夜鬥仔細為我講解:“我只負責斬,至于斬什麽,由你決定。”說完就揚手将刀舉高,在我一連串的“啊啊啊啊啊啊”中揮刀下斬
——我要是眼一瘸咱們今天講的就得是個血腥靈異故事了!
我急忙斂氣聚神,心裏默念着“斬斷緣分斬斷緣分”,刀刃像切入微涼的湖水,等我再反應過來就看到這家人之間維系感情與親緣的紅線被一刀兩斷,從此以後他們将形同陌路。
夜鬥一手拎着我,另一只手打開手機撥出報警電話,沒一會兒就聽見警鈴由遠及近拉響的聲音。他反手拖着我幾步竄上了庭院裏的大樹,能跑多快跑多快朝遠跑。
“我說,明天咱們兩個會不會上都市傳說頭條?”被人拎着不用自己費勁跑,我甚至還能分神找夜鬥聊天,他邊喘邊笑話我:“得了吧,等警察開門進來他們一家還能記得我就算是運氣了,你還想上頭條?想得美!”
“欸?”
“欸什麽欸,你不會以為有了個身體就還跟活人一樣吧,需要我提醒你嗎彌音大小姐,你早就已經是彼岸的居民了。”跑出這個社區,夜鬥一屁股坐在綠化帶裏的長椅上,這才松手把我放回來坐在他旁邊。
我一坐下來就忍不住抓着他提問:“不是,我一開始以為人類看不見咱們,可是後來他們不是都看見了麽,怎麽最後你又說他們會馬上遺忘,額……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描述了!”實在是夜鬥剛剛那一連串讓人眼花缭亂的操作看得我無所适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
“吶,我問你,剛才我們經過的轉彎口有幾個垃圾箱?”他突然問了個了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我愣了一下,憑借常識答道:“是……四個吧?”
“锵锵锵~錯!是六個。你看,垃圾箱不存在嗎?不,它們存在,但是你發現了嗎?沒有。就和咱們現在的情況類似,存在感超低,幾乎不會被人發現,但是一旦發現後就能被看見。怎麽着我也是個神明吧,你現在也不是普通死靈,而是我的神器!”他越解釋越來勁,但我覺得我忍不了了。
“所以說,你想說的是你的存在感還不如幾只垃圾桶?!”
“重點是這個嗎!”
“……不是麽?”
“……當然不是啊!我在向你解釋活人看不見我們的原因啊豈可修!”神主和神器,總得瘋一個。
夜鬥抹了把臉,我覺得他一定偷偷在心裏罵我,但是這幅氣成河豚卻拿我毫無辦法的表情深得我心,于是我決定稍稍對這家夥好一點。
才不是感謝他喚醒我,讓我免于被那些惡心妖怪吞噬的噩運呢,哼唧!
“算了,反正你以後慢慢就會弄懂這些。”最後夜鬥幹脆利索的選擇放棄,站起來雙手插兜就跟甩淨身上泥水的野犬似的埋頭朝前走:“跟上,我帶你去見幾個人。”
“哦。”
我們兩個大概一前一後走了快三個小時,講真,要不是我已經領了便當,活生生走三個小時這種事我一定會拒絕到底。但是現在沒辦法,我的老大不但窮,而且衰,家無恒産,身無分文,連坐個公交車的錢也掏不起。
原本我動了念頭想要蹭個免費車——你們懂的,反正也沒人看見我們,坐在公交車頂上難道不OK麽?我聽說某個開挂國家的人甚至可以徒手坐在火車頂上,既然火車可以,巴士當然也應該可以,不然你是看不起公交車咩……然而這個建議被夜鬥無情的拒絕了。
“我可不會好心的拐回去把挂在交通信號牌上的你摳下來。”
嗛,我還以為他會說什麽“逃票是不對的”之類的話呢,果然我們兩個的思維就沒搭在同一條線上過。
總之,我跟着他測試了一番徒步行進三小時能走多遠,最後來到一處公園旁不起眼的店鋪旁。我也說不來這家店是賣什麽的,就跟夏日祭既賣鲷魚燒又賣章魚丸的街邊攤一樣,也許什麽時候賣荞麥面也不會令人覺得奇怪。這家店鋪有上下兩層,典型的前店後家,門口有個小小的庭院,門邊擺着孩子們最喜歡的冷飲櫃,隔着一條窄窄的行道對面是一排蔚為壯觀的自動販售機。
夜鬥熟門熟路的走到這戶人家的門口,自己把手伸進人家的大門栅欄裏撥了兩下拉開後轉身看我:“進來吧。”
不是,你這樣子我很難辦的,萬一要是被人揍出來,我是上去跟人正面剛還是土下座道歉?
“你那是什麽表情啊!快點進來!”
“……抱歉,我這是正直少女看疑似扒手的表情。夜鬥,窮什麽的,這種設定我已經接受了,麻煩不要再擊穿下限了好麽?”
夜鬥的嘴角抽了兩下,我覺得他在某一瞬間是想要伸手打我的,然後下一秒,他就被一位滿臉兇惡的彪形大漢一腳踹了出去:“又是你這家夥!你想對我家女神大人(注)做什麽!”
看吧,我擔心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