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年假期,正常人的操作是一家人圍在一起抱着被爐吃蜜柑,然後要把晾幹的鏡餅砸碎混在紅豆湯裏煮成紅豆年糕,當然了,各種賣相精致的果子、漬物、魚、天婦羅以及特別有節日氣氛的菜色也必不可免,大門口以及桌子上還必須擺上象征吉利的物件。最後午夜十二點前要去神社和寺廟參拜許願,順便吃碗荞麥面什麽的,祈求新的一年萬事順利無病無憂。
然而在我們居住的地方,電視裏放着紅白歌會,小福大人、大黑、夜鬥、我,四個人分別占據了被爐的一角打牌。關于這種有輸贏的娛樂活動,我只能說,但凡和運氣相關的種類我都一定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面前很快就堆滿了贏來的蜜柑。游戲持續了半個小時,連輸十八把之後輸光籌碼的小福大人不高興了,于是大家連忙換了另一個種類哄她——那種特別古老的百人一首歌留多……
嗯,真的非常古老,古老到有些寫在和歌裏的字我竟然都不認識。要不是之前有兆麻的高壓統治我估計立刻就會輸的傾家蕩産……為了掌握咒歌我專門用打工賺的錢買了不少參考書呢。
而且我運氣真的特別好啊~所以一番連蒙帶猜之後竟然神奇的還保持着一定優勢。我覺得吧,要是運氣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可以劃分等級的話,小福大人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幸運E,而我則是天生氣死別人的SSR。
可惜夜鬥輸得太慘,他不但自己輸,還會不斷偷走我的籌碼吃掉它們,最後在新年的鐘聲傳來前,我們兩個輸掉了第二天早上睡懶覺的權力,不得不早早起床做早飯。而贏家則能舒舒服服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甚至可以優先選擇被爐的方向。
“……”我看着滿桌的蜜柑皮一臉悲憤的想要掐死夜鬥,最終只能無可奈何仰躺在榻榻米上大聲嘆氣,“為什麽不能去神社祈福啊,雖然已經死了,可是新年不去神社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小福大人哼哼唧唧的縮緊了被爐裏表示她不想離開這裏,夜鬥看了看我,把手伸過來:“神社是吧,帶你過去轉一圈,不過參拜祈福還是算了。”
大黑爸爸及時加了一句:“想去就出去玩兒吧,這段時間彌音也很努力。”
我特別高興,借着夜鬥的手就站起來,這會兒也不嫌他手汗多了,走到玄關随便翻出一條自己買毛線織的圍巾圍在脖子上,套上鞋子歡歡喜喜站在門口等他。
“快走快走,說不定還能再蹭上一碗荞麥面呢!”
夜鬥還是老樣子,把手往衣兜裏一塞,沖小福大人和大黑招呼了一聲拉開門,我跟在他身後帶上門走了出去。
“為什麽小福大人都不出來呢?她也沒有玩游戲看漫畫看動漫什麽的愛好,就天天呆在店裏,不會覺得無聊麽?”走出去老遠我才向夜鬥提出問題,他用手指揉了下鼻子,一邊吃吃笑着一邊解釋:“小福她,不是不想出來,而是不能出來。”
“誰叫她其實是貧乏神,也就是窮神來的?她走到誰家誰就會倒黴,尤其這種新年的時候,為了不給人添麻煩,就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裏了。”
“……欸?!”難道我偷偷在心裏拜了一個多月的歐神竟然其實是個從非洲偷渡來的?這不可能啊!
“可是,那不是惠比壽小福大人麽?”
“假名啦!就和藝能界的花名一樣,取來讨個好彩頭。”
……“都是窮神了,這種口彩還有必要存在嗎……”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心好累,非人類之間的信任呢?
值此辭舊迎新之際,我的三觀迎來了一輪打擊與重塑。
一路上,夜鬥大肆嘲笑了一番我的天真與愚蠢,直到把我領進一間氣勢恢宏的神社才算作罷。
這裏是天神,也是學問之神的神社,最外面大門上挂着天滿宮的招牌。
北野天滿宮和太宰天滿宮并稱全國天滿宮之總本社,因為供奉的神主菅原道真公在這裏出生,亡殁于如今的福岡縣也就是一千多年前的太宰府。
哦,我們現在的地理位置就是福岡縣。
菅原道真因為生前詩詞藝術上的成就以及死後作祟百十來年折騰得昏君絕嗣政敵投降的壯舉,最終成為了夜鬥最羨慕的那種“鼎鼎大名,神社開滿全國,信衆廣泛”的超人氣神明,就算千百年後的現在也是舉國上下備受青睐的存在。
這個時候新年的鐘聲早就敲過了,人們正紛紛離開這裏回去和家人團聚。夜鬥領着我在神社裏轉了一圈,特意去看了滿園的梅樹以及挂在延廊上的精美銅燈,又盯着無數祈求學業事業的人将心願寫好挂在繪馬挂上。
等時間接近一點,工作人員确認游客都已經離開,關閉大門後也趕回家過節去了。本殿前只有我和夜鬥兩個人孤零零地站着,被遺忘在時間與空間中。
我突然就明白為什麽他今天不太想走進神社的原因了——這裏是別人的家,不是我們的。
“……走吧,小福大人和大黑還在等我們,有新年禮物送給你哦~”我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拙劣的轉移話題。
夜鬥什麽也沒說,擡手揉揉我的腦袋:“來都來了,總要拜訪一下主人再走呗。”
“哈?”主人?誰?
說話間,仿佛鐘聲響起,一道玄光之後一位身穿黑色狩衣帶着立烏帽子的潇灑老者出現在我面前。
真的,我敢保證,我從未見過到了這個年紀還能魅力四射帥得我挪不開眼睛的男人,現在我面前就站着一位。他的頭發和胡子都白了,臉上流着歲月侵蝕的痕跡,然而身姿挺拔,雙目明亮,帶着寬和睿智的微笑。
可惜,我的新晉男神在開口的一瞬間就讓我深刻反省我剛剛到底粉了個什麽玩意兒:“呀哩呀哩,這不是夜鬥麽?怎麽,終于撐不住想來我的天滿宮找工作了?我可以介紹你去鄉下做個分店的店長呦~有沒有特別感激~”
夜鬥“哼”的把臉扭到一邊,嘴裏碎碎念了一通,伸手把我拉到身前給這老者看:“天神,這個是我的新神器,彌音。”然後他松開手拍了拍我的後背:“這位就是天神以及學問之神,天滿宮供奉的神主。”
我我我我我……雖然我男神對我的神主說話不好聽,但我男神……他是學神啊!就是那種因為試卷只有一百五十分而不得不勉強受委屈得一百五十分的神明大人!
雖然我已經永遠和考試無緣了,但是不是應該五體投地磕一個表示敬仰呢?
事實是——不用。
因為我已經被身後的神主綁定了,沖着別的神明行大禮未免有吃裏扒外的嫌疑。所以我忍住了跪倒在學神腳下的欲望,不過輕輕彎了一下腰算是禮貌,然後安靜站在一旁保持我天真無辜美少女的人設。
“哦哦。新神器,小彌音呀~”天神笑着沖左右招了招手,幾個穿着白小袖和緋袴的少女笑嘻嘻鑽了出來,圍着我問東問西。
“我們是天滿宮的神器姐妹團~”
“你跟着夜鬥神多久了?”
“夜鬥神對你怎麽樣?”
“工資有嗎?保險有嗎?休假有嗎?福利有嗎?”
我:“……呵呵、呵呵。”
我張不開這個嘴說神主還得靠我給別人打工養活着。
果然人比人得死,神比神……也會讓人驟然将求生欲降至歷史最低點。
回家的路上夜鬥緊張兮兮的圍着我不停做出些根本就不靠譜的保證,空頭支票發了一張又一張,生怕我意志堅定現在就對他提出離婚,啊不是,散夥的要求。
也許是他真的太可憐了,可憐到我都不忍心把他獨自扔在下雪的淩晨,最後我只能深深嘆了口氣:“我還能怎麽辦,我只能原諒你,誰叫我自己不長眼出現在你被妖怪追殺的必經之路上,誰叫我的前輩們竟然沒有一個能和你安穩相處超過半年……”
唉……真是愁死我了,神主是個黑心老板不說,造成他黑心的理由竟然是他本身自帶的衰屬性……
還好我已經死了,身體狀态永遠留在了死亡的瞬間,不必憂心發際線的移動。
夜鬥對我暫時的不離不棄表示極度感激,确認我今天沒什麽散夥的念頭就把剛剛的煩惱抛諸腦後,一疊聲不斷的騷擾我想要知道我送他的新年禮物到底是什麽。
“和果子?圍巾?帽子?”他猜了一長串,我有理由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暗搓搓偷窺過我,不然他怎麽知道我送給別人的禮物都是些什麽?
可惜,我就是這麽清新天然不落俗套的美少女,他猜的答案沒有一個是正确的。
“卟——卟!都不對!等回去一看你就知道了。”
等我們一前一後打鬧着邁進小福大人家,大黑端上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關東煮。沒能吃到荞麥面的我立刻摘下圍巾手套跳過去洗了手,然後圍在被爐前美滋滋的吃了一大碗。
趁着夜鬥耍寶,我趕忙跑回房間取出準備已久的禮物分送給所有人:“一套十二花卉和果子送給所有人,大家一起吃。圍巾和帽子是送給小福大人的,手套和襪子送給大黑。夜鬥,這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供奉,來自人類的供奉。”
沒錯,就是迦勒底亞斯餐廳的衛宮老板親手制作的便當。
真的不是我敷衍他啦!而是夜鬥明顯對神社啊、供奉啊之類的東西特別在意,我是神器,無法像活人那樣供奉祭祀他,只能拜托不會忘記我的人制作這份心意滿滿的便當。既然夜鬥說過神器與神明不可分割,那麽供奉我也就等同于供奉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