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次趕走這家夥,我的生活仍舊規律又平靜……大概吧。太宰治就像是只養不熟的流浪貓——說不來什麽時候就會帶着一身和其他野貓打鬥造成的傷口出現,肆無忌憚把庭院糟蹋得一團亂後跟大爺似的往延廊下一趴,一邊懶洋洋的曬太陽,一邊挑釁的看着我這個臨時飼主。等我給他把傷口處理好,這家夥就會大搖大擺理直氣壯順了貓糧毫無羞愧之心的再次離開……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這到底是個什麽品種不詳的玩意兒?

黑發少年不出現的時候,我能找到工作就會去打短工,找不到就窩在神社裏看書逗貓,時不時去咖喱店蹭飯。

經常出現在那裏的織田先生對我的書産生了濃厚興趣,他談到曾經讀到過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說,這部小說直接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早先我在公司從事的職業不是太好,但自己從未意識到過這一點。直到讀了那本小說,我突然對生活有了另一種期待……如果可以,我想用自己的想法把那本未完的小說補齊……所以連工作內容也發生了調整。”織田先生放下勺子,語氣中有一種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滿足感,整個人立體而鮮活,雖然看似沒什麽追求,但比誰都真實。

“你原來是做什麽的呢?” 我對這種勵志的故事最喜歡了,連忙催着他講一講,織田先生“唔”了一聲:“大概……清潔工之類的吧。不過現在轉而從事于調解員的工作了,應該……”

“欸?這樣麽,那本小說一定很好看。”

不,我更想說的是清潔工與調解員之間真的存在這麽大的鴻溝麽?什麽叫連人生軌跡都發生了變化啊!

“确實是本好書。只可惜最後的結局沒有了。”

織田先生的每一個表情都在訴說追文讀者的痛苦糾結,我立刻表示願意把我的參考書都借給他看好支持他主動填坑的志向:“想要寫小說的話,一是人物塑造,一是情節安排。有了這兩點就是部好小說,當然這一切都建築在描述手法、或者說文筆的基礎上。古典文學總會是比較合适的範本,畢竟從古至今,人類對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一樣的。”

我舉例能救我小命的《萬葉集》:“雖然裏面大多都是些纏綿悱恻的情詩,但同樣流露出作者們各不相同的心境——快樂有各種不同的快樂,悲傷也有各種不同的悲傷。”

織田先生對我的看法表示同意,不過他說他現在還沒思考到這麽高深的地方:“我還沒想好要寫什麽,只有一個朦胧的念頭。大概,等我想明白要寫什麽的時候,就需要用到這些書了。”

“沒問題,我給你留着,這樣能省下不少錢。我聽說許多文豪大多經濟窘迫,你可要先做好準備。”我含着勺子沖他傻樂,這家夥思考了一下立刻特別認真的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多謝。”

所以你還一個字沒動過就已經認定自己是個文豪了?!

雖然織田先生說他在一家正式公司工作,我還是覺得他大概是個給人打零工的,要不然也不能閑成這樣隔三差五的往咖喱店跑。有時候他甚至會非常困惑的問我一些關于人際交往的,比如太太為什麽要打小三而不是打那個辜負她的男人之類……嗯……這種非常有思考價值的問題。

“我實在弄不懂太太們是怎麽想的……我就跟她說,不行的話揍那男人一頓出出氣好了,結果他們兩口子反過來一起圍着我破口大罵。”他的表情和語氣一樣無辜,無辜到我已經完全能夠想象出面對他的人被氣得渾身哆嗦的模樣。

“所以你到底是在什麽樣的公司上班啊!這種職場環境也太險惡點了吧!”

我抱着貓倒在吧臺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并不是這件事有多好笑,而是織田先生一臉迷茫的描述方式莫名戳到了我的笑點。

“要說職場環境的話,确實有點危險。老板最近身體不好,脾氣也不太好,幸虧我只是個普通員工,日子反而好過一些。”

他很老實的應了一句。

我趴在吧臺上非常疑惑:“既然如此,你就沒想過換個工作?”

“啊……換工作啊,你不說的話也沒想到,但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麽。我在現在這家公司已經做了很多年了,還真的從來沒想過要離開。”

“看來織田先生很有人情味嘛,明顯沒什麽前途的公司也這麽不離不棄的。”

“也說不上不離不棄吧,公司也不能說沒前途……”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然後轉開話題讓我盡量少出門,聽說最近外面比較亂,普通人走在路上都有可能受傷。

我領了他的好意,表示就算打工也絕對會注意安全。

沒過幾天,當我又一次套着皮卡丘殼子站在街上發傳單的時候,終于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比較亂”。

好好的商場說爆炸就爆炸,付我工資的老板被壓在廢墟下面血流如注。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扒出來,冒着兩群黑衣人的槍林彈雨把他拖出商場送去醫院急救,等醫生宣布老板脫離危險後他的家人才得到消息匆忙趕來。我花了點時間擺脫不停道謝的人,等走出醫院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

夜晚的橫濱比白天危險了一百倍,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會在一條街上同時遇到這麽多起暴力事件,就跟什麽人最後的瘋狂似的。

最後,我看到神明漂浮在空中……

不,嚴格來說并不是漂浮,他腳下還有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摳下來的岩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一個人包圍了一群黑衣人。

嗯,我沒有說錯字,中原中也小朋友的确憑借一己之力包圍了一群穿黑西裝的成年人。

現在的青少年……都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麽?!看來我真的已經落伍了啊……

我學着無辜路人迅速就近躲進掩體,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各種匪夷所思的擊打聲,一邊特別想問一下牛頓先生此時的感受。

牛頓:滾!棺材板都快被你們敲爛了,沒感受!十一區不歸我管!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才恢複了夜晚應有的安靜,有血腥味彌漫開來。我讨厭這種味道,捂着鼻子偷偷伸頭出去看是不是已經安全,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我頭頂:“是你啊!剛剛就覺得有點眼熟。不是警告過你晚上不能出來,找死麽!”

少年站在我躲藏的掩體上低頭往下看,我覺得我好像明白他為什麽總喜歡站在比較高的地方對人說話了,換我我也喜歡。

海拔帶來的優越感嘛。

“額……之前送了個人去醫院急救,出來才發現天黑了。”我鄙視了一番橫濱的治安狀況,站起來走出藏身之處:“這也太亂了點,社會動蕩會導致經濟與民生的凋敝,對于無論哪個管理者來說都不是件好事。”

“無法産生價值與利潤的社會将會逐漸萎縮并崩塌,下層解體,建築在其上的附屬物也會随之湮滅。”

我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擡腳小心避開潑灑出來的鮮血,踩着彈片和沙石向未被波及的地方移動。

中原中也跳下來跟在後面,我猜他大概是翻了個白眼:“你說什麽呢?簡單點。”

“啊,沒事。所以說,哲學是悠閑的産物,你聽不懂沒有關系。”我只是把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感慨說了出來,說完後才覺得這些似乎并不應該是一個十六歲少女思考的內容。

“我看你是閑得太過。這麽晚還在外面晃,快點走了,我送你回去。”他越過我走在前面,路燈的光照在少年橘色的頭發上反射出暖融融的顏色,在初夏的夜裏顯得有些過于熱烈。我嘆了口氣,跟在後面什麽也沒說。

每個人生活的方式都不一樣,有什麽好說的呢?

也許我活着的時候比他過得還刺激,這也是說不定的事嘛。

“衣服上沾了點血,不需要清理一下?”

“不用了,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

“哦。”

我們并排沿着海邊公路行走,海風帶着腥味從海洋吹向陸地,把我的呆毛吹得左右亂晃,害得我總要擡手去把它拽回來和其它頭發待在一起。中原中也嘲笑我是在呆毛上長了個腦袋,氣得我揚手做敲打狀威脅要揍他。

“行了,你走上去就到神社了,以後別再傻乎乎的四處亂晃。”他把我送到通向參道的小路旁就告辭離開,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塞在衣兜裏,哪怕之前上蹿下跳和人打架鬥毆也沒拿出來過,受傷了麽?

“這麽晚你一個人回去真的沒問題?神社裏還有多餘的房間,你可以留到明天天亮再走。”

我當然知道中原中也可以一個人包圍別人一群啦,但這和我會擔心他沒有什麽關系。不管怎麽說,中也他還只是個比較單純直爽的未成年人呢,不以正面進攻而是迂回的使用圈套和陷阱的話,捕獲這個少年并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看在頭毛顏色差不多的份兒上,我還是比較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的……應該是友誼吧?

誰知道中原中也跟看見什麽怪談似的扭過來“哈?”了一聲,滿臉不可置信:“你有沒有搞錯?邀請一個只見過兩次的男人留宿,你還有沒有基本的防範心!”

我用一種可以用“憐惜”來形容的目光上下掃描了他一眼,實在忍不住吐槽道:“愚蠢的歐豆豆呦,需要我提醒你你才只有十四歲麽?無論從哪個意義上來講,都還不能用男人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吧……我覺得你對你自身存在極大誤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