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宰。”織田先生及時出言阻止他繼續追問, 讓我免于情緒崩潰。我把頭藏進胳膊中間調整呼吸平複心情,然後重新擡起頭笑着看向他:“太宰先生說笑了, 我因為誰生氣都和您沒什麽關系。”

“……”

“哦, 這樣。”他的笑容變了, 似乎帶着些許憂傷與懷念, “原來是這樣的麽。”

織田先生非常疑惑的左看看右看看, 端起酒杯離開吧臺:“抱歉擋到你們說話了, 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我:“……”

織田先生您真是個邏輯鬼才!

太宰也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不再看我,盯着他自己杯子裏的冰球神色陰郁。對面的酒保大叔大概也想像織田先生那樣離開這個氣氛詭異的地方……可惜他是酒保,不能像客人說換個位置就能換個位置。

于是他轉身從裝飾的花瓶中折了一支紅玫瑰放在我面前:“小姐,恕我直言, 如果我能年輕十歲我一定會用實際行動反駁您剛才那些過于自謙的話, 要知道, 過分的自謙也就是傲慢了。像您這種充滿魅力的年輕小姐,僅以容貌評論簡直就是種亵渎。不過……”他把玫瑰向前推了推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總希望能被喜歡的人格外縱容。說簡單一點就是——那位年輕的先生大約是想要您哄一哄他。您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他似乎很失望呢……”

!!!

你們一個兩個,為什麽理解能力都這麽優秀!

本來酒吧裏的人就很少, 織田先生離開座位,酒保大叔也扭過身假裝自己是空氣, 吧臺立刻變成了一處獨立空間。就算我和太宰一人一頭相距甚遠,仍舊産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逼仄感。

怎麽辦?我又不會什麽讀心術, 對人類情感的捕捉依靠的也是直覺以及正常的道理,然而太宰治他不正常啊,我真的要聽酒保大叔的話去哄他麽?如果他是認真的怎麽辦, 我是個死人,結果不用說一定是個悲劇;如果他只是等着我湊過去然後跳起來嘲笑我怎麽辦,我也要面子的,大概會直接哭着捂臉跑掉,結果仍舊是個悲劇。

不管怎麽想都是悲劇,所以我還是現在就直接跑掉吧……

低頭再次看到酒保大叔放在我面前的紅玫瑰,因為失去水分滋潤已經開始有些枯萎,看上去十分可憐。我把這朵花斜着插進蘇打水裏,為迅速逃跑做最後的心理準備——很好,先跑掉,等到感覺不那麽尴尬的時候再回頭道歉什麽的……為什麽怎麽想這種行為都是個渣?

我到底做了什麽?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何莫名其妙就成了需要負責任的負心漢!

這種隐隐約約發現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我偷偷側了一點點頭去看太宰此時的反應,他似乎若有所覺又往另一邊扭了扭留給我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有些蓬亂的黑發無精打采的耷拉着,像是連肚皮都翻出來卻仍舊被拒絕收養的流浪貓。

渾身上下碰瓷失敗的失落感幾乎快要形成實體。

……

我知道,不用說,也不用提醒,我就知道,我特麽的無可救藥的再次心軟了。

重新扭回來坐直身體,被我塞進酒杯的玫瑰花得到了水分重新變得精神,我嘆了口氣,微微前傾打算站起來,坐在吧臺另一頭的太宰突然跳下凳子轉身低頭向外走,酒保大叔也好,織田先生也好,都扭臉無奈的看着我笑,然後說道:“趕快追上去吧。”

我:“……”

這個劇本有毒吧,我和太宰治真的沒拿反嗎?

然而想到太宰那可怕的自殺愛好,我只能認命的提起傘拎着小振袖的裙角“叮叮咣咣”

跑上樓梯向外追去。

“我說,你怎麽就配合太宰一起騙這個小姑娘了呢?是騙吧,太宰就沒有認真過。”酒吧不顯眼的角落裏坐着個穿了棕色西裝黑色短發戴眼鏡的斯文男子,他推了推眼鏡滿臉快要忍不住的吐槽欲。織田先生向他舉了舉酒杯:“啊,難得太宰拜托我嘛,而且彌音确實是個好姑娘,你也聽到了不是麽?”

“不,”男子面色艱難道:“我沒說這個小姑娘不好,我說的是太宰大概配不上她……你們這種行為算是犯罪吧!”

“可是,安吾,”織田作之助為難起來:“太宰是我的好友,彌音……也算是我的好友吧,有什麽問題?”

“織田先生,請問你是怎麽得到這個等式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這算誘拐了吧就算有青梅竹馬法案在太宰能因為未成年免于刑罰可織田作之助你是個實打實的成年人吧!這樣真的沒問題?

……

也許是因為腿的長短不一樣,等我跑出酒吧,這條長長的小巷前後都看不見太宰的蹤影,天還沒亮這裏也沒什麽路燈,我只能憑借那枚五円硬幣締結的緣分一路搜尋。

順着感覺一直向前走,來到鶴見川邊就看見橋上有個長長的黑影幹脆利索“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

顧不上感嘆這個時間掐得精準,急忙沿着河岸奮起直追。幸虧現在不是什麽河流豐盈的季節,水流速度也不算快,我大概跑了三五分鐘就追上随波逐流的家夥,扔開一直抱在懷裏的油紙傘跳進水裏向前游去。

好在我沒什麽自重,這身小振袖也不是什麽吸了水就往下沉的真正絲織品,所以沒撲騰幾下就趕到黑影前,确定這就是要找的人,我把他馱在背上生拉硬拽帶到岸邊——河邊的陡坡太難爬了,一不小心踩了太宰好幾腳,希望等會他不要和我計較。

等我把太宰放平又壓了幾下肚子催吐确定呼吸沒有問題這才放心,緊接着發現他襯衣領子底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幾下扯開層層束縛的繃帶,我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最不想看見的東西……

一顆不斷轉動的眼球。

這回他是真的想死了。

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如果我沒有追出來,這個少年會不會就這樣輕易死于冰冷絕望的河流之中?然後第二天被警察發現,再因為找不到認領者而挨個通知手機通訊錄裏的每一個人。

“啊……怎麽會這樣呢……”我又大致檢查了下其他地方,發現只有這一只寄生妖怪,長出一口氣後左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按在地面,右手并指做矛狀,屬于境界的白光在指尖亮起。太宰咳出些河水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看到我一臉悲傷盯着他的脖子看:“是彌音啊,所以你來幫我實現願望嗎?也好,那把刀,真美啊,能死在這樣美麗的造物之下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左手持續用力,窒息帶來的壓迫感讓他本能的擡手去抓我的胳膊,趁他毫無防備之機我将指尖醞釀的光矛刺入獨眼,伴随着瘋狂的抖動以及活人聽不見的尖叫,一只完整的妖怪被我從太宰治身上挖出來遠遠扔開,又吃了一記“一線”才徹底消失。

黑發少年渾身抖得像是過篩子,我松開左手扶着他坐起來順手把他的劉海抿到耳朵後面:“聽着太宰治,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想活着,哪怕明知自己已經死亡的情況下,仍舊想要努力做出活着的樣子。原本這與你沒有什麽關系,但是,但是,我只能活在別人的記憶裏,我很抱歉。如果所有人都忘記我,大概就是我消失的時候,所以,每一個記得我的人,每一個能看見我的人,都是我存于此世的證明,可惜這樣的人如同鳳毛麟角,你是其中一個。你明白嗎?你對我如此重要,請你不

要死。”

“但是,很遺憾我不能陪你玩戀愛游戲,因為我只能接受那個願意為了我甘願成為一串證明數據的人。那個人會變成我唯一的弱點,将是我與此世相連的唯一紐帶,是屬于我的,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不可割舍的存在。相應的,我會同時承擔起他生命的重量,以一種醜陋且畸形的方式與那個人共存于世。”

“并不是一個玩笑。”

秋季夜晚的河水溫度很低,被浸濕了的衣服失去保暖效果,也許因為寒冷,也許因為疼痛,不斷顫抖的胳膊纏在我腰上,用力壓着我的背貼向同樣冰冷的襯衣。

“這樣難道不是很美妙嗎?”

“我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類了啊,非常可怕,一旦被纏上即便是躲入地獄也無法逃離。”

“什麽,竟然這麽黏人可愛?失策了,果然應該趁好哄的時候先下手為強的!”他好似一臉懊惱,微涼手指在我的發絲中翻找了一會兒,摘出來一只竊聽器扔掉,“啧,進水壞掉了,看來下次得放在更安全的地方。”

“好巧,生命之于我無非是段漫長且無聊的旅行,景物全部千篇一律,枯燥而乏味,一眼就能看到終點。假使有另一種景色可以欣賞,我想我會欣然應約。”

“至少不要拒絕的那麽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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