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那只黑獒尾巴着火,獸性大發,森森一排獠牙正對着藍衣道友的頸上動脈。如果它獵奇心起,真的想嘗一口神仙肉的滋味兒,估計那人的脖子不斷也只剩連着筋了。

笑話!我堂堂天界,人才輩出,泱泱數千仙友,豈容一只惡犬在此撒野?!是以,本仙君料想,不消片刻定會有人出手相助。

果然,有一位手持荷花的仙姑墊着腳尖,在人群裏喊道:“這是誰家的惡犬!趕快領走啊!”

有人回道:“看模樣像是二郎顯聖真君家的哮天犬,可它個頭平日裏看起來沒有這麽大啊!”

又有一位手拄鐵杖的胖仙者站了出來,但也不敢輕易靠近,只伸着脖子對地上的藍衣道友道:“呂兄,穩住!你一定能贏!”

“汪嗚!”黑獒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冒着綠光,看到胖仙者手中有個拐杖,以為要打自己,于是對着他兇狠地吠了一聲,又呲了呲牙。

“哎呦喂!”胖仙者一聲驚呼,吓得後退三步。

再看太上老君,他和青芒主仆兩人忙着保護丹爐,防止狗一發瘋把爐子撞翻,更顧不得管狗咬人的事。

托塔天王喊道:“已經有人去叫楊戬來了,現在,誰能暫時穩住這條狗,請站出人群三步!”

“……”本仙君心道,等顯聖真君來了,估計這狗已經吃飽喝足,那仙友也一命嗚呼了罷。救人一命怎麽說也算是件功德,本仙君與道友同天為官,不能見死不救。

誰知本仙君剛一擡腿,鞋底還未落到地面,身後忽而傳來一片掌聲。

“這位仙友,好膽量!快去救人罷!”

難道有人比本仙君先站出來了?此人是誰?

“他是昨天剛飛升的,與我等還不熟,卻想不到這麽仗義!”

“藝高人膽大,聽說他飛升把下界的許多山都崩壞了。”

聽起來有些像我啊。本仙君心生好奇,轉頭四下看了看,想見識一下這位藝高人膽大的仙友之真容。一回頭,卻發現不知何時,所有人都站在距本仙君三步開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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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仙君哭笑不得,心知是他們退後三步把我舍了出來。

本仙君體瘦心寬,依然不與他們計較。何況這邊狗口奪人已然刻不容緩,本仙君也顧不得計較。

本仙君上前一步,合上扇子對狗一指,道:“君狗動口不動…不對,應該是,動手不動…”

好像都不對,無論動口還是動手,對于一只狗來說都不合适。

“喂,這位道友,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來吧,等楊戬來了再說。”

“無礙,無礙。”本仙君笑着回身,對衆仙友拱拱手。猴子站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看着我,本仙君不由一囧,幹笑幾聲,對他點了下頭算是招呼,道:“大家放心,沒問題。”

話畢,本仙君見與狗講理不通,只好動手解決,飛起一腳對着黑獒腦門正中踢了過去。

那狗也許是被本仙君斯文的外表欺騙了,見我開始只與它講道理,以為不會動手,毫無防備之下,竟被本仙君一腳踹到天上,轉了一個圈兒後才落地。

不過黑獒的平衡能力甚好,它自己在空中調整了姿勢,四腳穩穩着地,落地後只懵了一瞬間,甩甩頭,發現本仙君能文能武之後便不再客氣,也不去管地上的藍衣道友了,大吼一聲“汪嗚!”對本仙君撲了過來。

“啊——”身後一片驚呼,“要出人命了,哮天犬要闖禍了!”

本仙君嘴角微勾,後退的同時擡起右手,輕喝一聲:“般若,去!”

只見一串杏仁大小的金色鈴铛從本仙君腕子上脫下,對着黑獒飛了過去,快如閃電。鈴铛有五枚,與一根紅色絲線編在一起,普通手串的模樣。

手串飛到黑獒近前時突然金光一閃,陡然變大,化成了一枚金色項圈,牢牢卡在黑獒的頸子上。于此同時,鈴铛不動自響,煉丹房裏飄起一陣佛音。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佛音入耳,悠悠蕩蕩,使聽者內心平和,戾氣盡消。

“汪嗚~”黑獒俯在地上哼了一哼,身體慢慢變成原來一半大小,乖乖不動了。

“這鈴聲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耳力好的,聽出來般若所奏之音,驚道:“那鈴铛是怎麽回事,為何能奏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來?”

本仙君走過去,正要俯身把狗抱起來,随便把般若取下,人群突然“呼啦”沖上來将我團團圍住。

“這位道友,你修的是什麽道?”太白道,“這鈴铛又是何物?”

“這個…”本仙君也不知自己修得是何道,準确說我壓根沒修過一天的道,只聽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老和尚念經。本仙君此次飛升,着實有些莫名其妙,如果非要為我的道法取一個名字,應該是…佛道吧?

本仙君淡笑:“小仙修的是“佛道”,至于這鈴铛…是小仙前幾日去下界治水時,路過一地攤,花二兩銀子淘來的,名為般若。”

“佛道啊…”太白與月老對視一眼,“是我老糊塗了不成,怎麽不記得三千道法裏面還有“佛道”一說?”

月老壓低了聲音道:“也許是你我在天上待久了,對下界修道之事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太白點點頭,摸着胡子,對本仙君露出和藹的笑:“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厲害,佛道厲害。能拿一個地攤貨當法器,更是厲害。”

“呵呵…”本仙君只得回以一笑。

老君走過來道:“這位小道友可是新飛升的蟠桃園護花使者,丞顯元君?”

本仙君忙拱拱手,恭順道:“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原本落在本仙君身上的那些或探究或贊賞或…不一的眼神卻全部變成了同情。

一位黃杉仙者走來,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搖頭嘆氣道:“屈才了,道友有如此神通卻去當園丁,委屈你了。”

本仙君笑:“呵呵,不委屈,不委屈。”

文曲星君走來,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搖頭嘆氣:“丞顯君,不要氣餒。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本仙君笑着點頭:“正是,正是。”

武德星君走來,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搖頭嘆氣:“丞顯君,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要相信自己!”

本仙君的臉已經快笑僵了,道:“是是,多謝,多謝。”

月老手裏攬着一坨紅繩,空不出手拍本仙君的肩膀,只嘆了口氣,道:“丞顯啊,有道是千裏姻緣一線牽,成仙即是緣,無論官大官小,珍惜這段緣吧。”

本仙君笑中帶淚,低頭道:“會的,會的。多謝月老開導。”

本仙君制服惡犬,似乎一戰成名了。丹房內所有人都上前跟本仙君客套,安慰我說不要氣餒,不要自暴自棄,要堅強,相信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

本仙君只得一一陪笑,點頭稱是,最後笑得肌肉僵硬,總算應付完了一屋子人。大家熱鬧也瞧完了,賀禮也送到了,見沒自己什麽事,于是紛紛揮揮衣袖招來一片雲彩,打道回府。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丹房,一時之間只剩了五人一狗。

老君與青芒在往爐膛裏添柴燒火,顧不得其它。那位藍衣道友心有餘悸,還躺在地上未曾緩過神來。剛才人人都在安慰本仙君,猴子卻站在一邊沒動,這會兒人都散完了,他才慢悠悠踱了過來。

本仙君揉着臉上僵硬的肌肉,想對猴子笑一笑,卻發現做不到。只好幹巴巴地面無表情道:“大聖,方才安慰的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您如果真的想說點兒什麽,麻煩說點兒別的罷。”

“呵——”猴子眼中似乎盛着笑意,他道:“我與觀音大士有些交情,如果你要去南海借些竹子,我倒是可以随你走一遭。”

本仙君一愣,“哦?你怎知我要去南海紫竹林?”

猴子笑而不答,溫聲喚道:“歡喜。”

本仙君又是一愣,擺擺手,道:“大聖還是和其它仙友一樣,叫我丞顯罷。”

猴子卻固執得令人感動,又喚了一聲:“歡喜。”

“……”本仙君被猴子的執着感動的心口一熱,偏過臉去,道:“罷了罷了,随你。”

這時,地上的藍衣仙者終于回了魂。他掙紮着爬起來,對本仙君行大禮,千恩萬謝,道:“在下呂洞賓,多謝小道友救命之恩。”

原來此人是八仙之一的呂洞賓。那剛才手拿荷花的仙姑莫不是何仙姑,手執鐵杖的瘸腿胖仙是鐵拐李?

本仙君“唰”張開扇子,淡笑道:“舉手之勞,不敢當。不過這只狗為何突然狂性大發要攻擊呂仙你呢?”

呂洞賓拍着身上的灰,憤憤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方才爐膛裏一個火星兒崩出來,好巧不巧落在這只狗尾巴上。本君見它尾巴燒着了,于是想踩一腳把火滅了,免得它引火燒身。誰知道這小畜生,回頭不分青紅皂白,張口就咬。”

“原來如此。”本仙君搖搖扇子,寬慰道:“呂仙心善,反而是這只狗不通情理,不識好懶了。”

呂洞賓嘆了口氣,目光不意落在本仙君的扇面上,眼神一亮,贊道:“好畫!這畫絕了!”

“……”本仙君嘴角一抽,臉好像不僵了。

他問:“這畫,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本仙君咳嗽一聲,忍笑道:“不才,在下。”

“此畫意象傳神,雖然全畫只有一種顏色,看似亂糊一氣,實則讓人仿佛身處桃花十裏,灼灼妖冶。”呂洞賓不知是在客套還是說真的,“想不到道友對書畫造詣頗深,佩服佩服。”

“呵…”猴子在旁聽着,忍俊不禁,也走過來看,甚至從本仙君手中把扇子拿了,自個兒把量。

玉骨折扇,青玉通透,扇上桃花灼灼。猴子拿在手中時,碧色嫣紅,與他的金色護腕也算相互輝映,倒是十分耐看。

本仙君突然想把扇子送人了,可又怕對方嫌棄我畫工粗拙,不堪入目,是以也只是想了想,沒有開口。

“的确是好畫。”猴子将扇子把量了半天,甚至還扇了兩下,最後下定結論。

“咳。”本仙君用右拳擋住嘴唇,輕輕咳嗽一聲。

呂洞賓道:“畫是好畫,但扇面還是顯得空了些,要是再題幾個字,就好了。”

本仙君望着扇上的留白處,“題字?”

猴子将折扇送還與我,微微笑道:“歡喜,你可知呂仙的劍術與墨寶是天庭的兩大風景,平日旁人千金難求呂仙一字,如今他開口要幫你在扇子上寫上一筆,還不快答應?”

“大聖過獎了。”呂洞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我:“小道友,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千金難求,本仙君自然樂意。于是爽快地把扇子遞上,笑道:“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在上面寫些什麽才好呢?”

呂洞賓取出随身帶着的千年墨,又拿了筆,凝思道:“容我想想。”

猴子道:“不用想了,就寫“你若歡喜,我願長留”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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