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九
姑娘們成一排, 進了房間, “鸨媽媽”也跟進去, 沒一會兒又獨自退了出來, 笑着對裏面的人哈哈腰,關上門順着樓梯下來往後面的院子裏去了。
我擡頭看向三樓那間屋子, 外觀看起來與其它房間無異,镂空雕刻的門窗上糊着青灰色的薄紗, 屋內燃着紅燭, 燭光只能将人影投在窗紙上,無法看清屋內之人具體在做什麽。
見“鸨媽媽”消失在後院,大廳裏的人都在飲酒作樂,很少有人會注意到我,于是提了一口氣, 手在樓梯扶手上一撐, 就橫空躍到了對面的木梯上。又是一躍, 輕松到了那扇門前。
雖不知此境究竟是什麽地方,但不可否認, 在這裏, 我的身手變得敏捷了許多,體內似乎也有着某種力量。
隔着一扇門, 屋內不時響起的說話聲變得模糊不清,窗上人物的剪影随着燭光晃動,虛實難辨。
我在門外聽了會兒,毫無所獲, 正打算在窗紙上掏個窟窿往裏面看,這時隔壁房間的門“铛!”一下被打開,從裏面出來一名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漂亮女子。
女子滿臉嬌羞,面朝屋內,笑着後退:“張生~來呀,哈哈~”她一手撩起長發,用豐滿的嘴唇叼住漆黑發絲,眼神魅惑,沖房內勾勾手指:“來追我啊~”
“荷香,你個磨人的小妖精!”屋內一聲輕笑,有名膀臂粗壯的長髯大漢追了出來,他将袖子往上一卷,一個俯沖朝女子撲去。
“呀!”女子靈活往旁邊一挪,躲了過去,再次勾勾手指:“來呀~”
“我還不信了,爺今天捉不到你個小妖精!”大漢一聲暴喝,再次撲去。
荷香這次卻出奇地沒躲沒閃,被大漢一把抱住。
“嘿嘿,這次我看你哪裏跑!”大漢讪笑一聲,油膩的大嘴就往荷香雪白的肩膀上啃。誰知還未碰到荷香丁點兒,突然臉色一變,五官瞬間扭曲成一團,眨眼功夫竟“轟!!!”一聲炸裂,化作了無數黑色粉末,就這樣憑空在我眼前消失了。
黑色粉末迅速散開,形成不斷擴散的巨大霧團,在黑霧中心,有個不大的東西閃着微弱的金光。
“哼!”荷香勾起嘴角,目光冰冷。她一把拉好衣服,伸手在黑霧中憑空一抓,抓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人偶,看衣着和發髻,正是方才那名髯須旺盛的大漢。
“還說什麽西天聖佛,羅漢轉世,定力卻爛得一筆,老娘才随便勾勾,還不是立馬就堕落了?”荷香不屑地嗤笑一聲,瞥一眼手中那尊小金人,冷哼一聲:“我還當活佛的精元能是什麽好貨色呢,原來也不過如此,白費了老娘這許多力氣!”說着将大漢的魂魄煉化的金像收入衣袋。
她往樓下看了看,見又有鬼差押送新的鬼魂進來,犀利的目光鎖定新的獵物,忙調整表情打理衣衫,換上嬌笑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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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望向對面,長廊裏同樣有追逐打鬧的男女,一旦有男子與樓裏的姑娘發生肢體接觸,立刻“轟!”一下幻散成無數粉末,靈魂變成一尊不同材質的人形塑像。
方才的大漢是羅漢轉世,三魂七魄可化為金身,還有一些凡人,元神普通,變成的小人分為木質、鐵質、銅質、銀質…
據我所見,金色人偶已然難得,荷香卻說“不過如此”,難道…還有比金色元神更上乘的嗎?
然而,如今并非追究這個的時候。
我終于明白為何此間花樓只接待除“斷袖”與“太監”以外的男子,因為只有這些人才有可能被女色迷惑,進而與樓中的姑娘們發生因為“欲”而生的肢體接觸,被奪走魂魄,變成一尊人偶,供她們吸食。而被奪走魂魄的鬼魂,将永遠留在這裏,再無轉世投胎的機會。
書生是。大漢是。猴子會不會也…?!
我不敢多想,立刻轉身去推門。這時有幾名端着酒菜的小寰從木階上下來,朝這邊走來。我忙退到一根紅漆木柱旁,憑欄而立,仰頭望天,等她們從我背後走過去。
“聽說屋裏面是位大人物咧。”走在最前面端着酒水的那名小寰道,“他的元神應該不止是金的,而是我們見也沒見過的稀罕物呢。”
後面端着燒雞的小寰道:“媽媽說了,此次情況特殊,如果能将他放倒就放倒,如果放不倒也千萬不要硬來,因為如果打起架來,咱們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放不倒而讓他逃了,那就可惜了。”再後面一位捧着桃子的小寰道:“這都多少次了,每次都是眼見得就成功了,卻讓他逃走,功虧一篑。”
“前幾次是他運氣好,僥幸逃脫。”端酒水的小寰道:“也不想想咱們‘十方幻境’是吃素的麽?”
我搭在護欄上的手微微收緊,心道,原來此地叫做‘十方幻境’,并非猴子的夢境,也不知小寰口中的“大人物”指的又是誰。
小寰們走到我身後那間屋子前就不再繼續走了,一人上前叩門,道:“大聖,您的酒菜。”
“送進來。”屋裏人道,聲音帶着幾絲慵懶,有些熟悉的聲音。
走在前面的小寰推開門,帶領着姐妹走進去。我忙回頭,想趁門開的瞬間往屋裏偷看一眼,誰知走在最後的小寰突然在我身邊一頓,回過頭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小寰道,一張白兮兮的臉上毫無血色,說話時只有嘴角在動,面無表情。
不好,被發現了!
我直了直身子,強裝鎮定道:“我在樓上看風景。”
“看風景?”小寰面無表情打量着我,黑漆漆的眼睛中突然紅光大盛,猛地朝我伸手。
“!”我後退一步,右手翻轉,正要格擋,對方冷冰冰的手指已經捏上我的臉頰。
我:“……”
“胖嘟嘟的。”小寰依舊面無表情,她揪起我臉上的肉用力一擰,平緩道:“肉也軟,可愛,想親。”
我:“……”
小寰将東西往懷裏一揣,空出兩只手,過來就要捧我的臉,嘴巴嘟起,眼見得就要湊上來。
“別…”我臉一垮,快要哭出來,急忙往後仰着脖子躲,喚着:“姐姐,使不得,使不得!”
“好可愛,真想親!”小寰又說了一遍,扳着我的頭,往懷裏一扯。
“春蘭,鬧什麽呢!”領頭的小寰回過頭來,一聲冷喝,“還不快将東西送進來。”
“噢。”春蘭在離我右邊臉頰一指之隔的地方停住,癟癟嘴,怏怏不樂地答應着,不得不松開了手。她端着托盤,一步三回頭不舍地往屋裏走。
“呼——”我拍怕胸口,松了口氣,靠在柱子上平複心緒。臉頰驀地被一條黏糊糊濕漉漉的東西掃了一下,那物上似乎還帶着如荊棘一樣的倒刺,刮得我臉頰生痛。
“啊。”我輕呼一聲,詫異地擡頭,看到春蘭正心滿意足地将她那條長達數尺的紫紅色舌頭收回口中。視線相對,她甚至意猶未盡地用舌尖舔了下嘴唇,涼涼道:“哈哈,終于親到了!”才進屋裏去了。
“……”我心有餘悸地摸摸臉頰,卻摸到了一點血跡,怕是她舌頭上的刺将我的皮肉刮破了。也不知她想表達的究竟是“可愛,想親”還是“可愛,想吃”。
忽然之間,我有些頭痛,這“十方幻境”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似乎除我之外,這裏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
未幾,那幾名小寰送完東西出來,再次從我身邊經過,皆視我如無物,只有春蘭面無表情地朝我吐了下舌頭,咧着嘴一直念叨:“可愛!見慣了那些生猛的老男人,乍一見小團子,真可愛。”
我:“……”
春蘭一行終于走的遠了,我忙上前,本想推門,想起方才荷香衣衫不|整春|光外|洩的模樣,又怕撞見什麽不好的或者羞|恥的畫面,糾糾結結之後,我決定還是先在窗戶紙上捅一個窟窿,觀察清楚裏面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進。
我踮起腳尖,扒着窗棱,手指對着一處梅花形镂雕的輕紗紙戳過去,點出一個黃豆大小的洞來。
我湊過去,通過小洞往裏瞧。由于角度問題,最先出現在我我視線的是一張翠玉為骨的扇形屏風,扇面由一張薄到透明,白到發光的獸皮做成,上面用特制的顏料描着大片的桃花,映着翡翠的綠色,貴氣中不乏清新。
整個房間被屏風隔開為兩間,我藏身的這扇窗子屬于內室,空無一人。外室的情景也能看到一些,有張圓桌,擺着些酒菜,酒菜我見過,剛被小寰送進去那些。有幾名身穿彩衣的年輕女子圍着桌子坐成一圈,還有一人紅衣,背對着我坐着。
他的身影被屏風擋去大半,只露出左半邊身子,手自然地搭在桌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桌面,發出“噠噠”的輕響。
看起來一切還算安穩,至少大家喝酒喝酒吃菜吃菜,沒有人像荷香那樣脫衣服玩。我放心了些,又想不對,興許酒菜裏有什麽問題呢?剛才小寰送酒菜來,可是用了“放倒”二字,難道…菜裏或者酒裏有毒?
想到此處,我心一涼,剛要推門。這時紅衣那人左手一翻,抓起一根黑色骨筷,“嗖——”朝這邊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