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四
作者有話要說:狗血啊狗血,就這樣吧,作者已經放棄治療了
之前本仙君的房子塌了, 玉帝他老人家答應為本仙君重塑一座金殿出來, 但天庭的城建局的辦事效率着實堪憂, 搓搓坨坨耽擱了一兩個月, 總算是把本仙君的房子蓋起了。按照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說法, 也就是說,本仙君與猴子足足在十裏鋪住了五六十年。
不過日子也不算無趣。本仙君玩心大起, 索性使了個變身的法術, 将猴子與我都變成了頭發花白的人間老漢。人間六十載,轉瞬即逝。我們兩個“糟老頭子”手牽着手在街上遛彎兒,晚上逛個燈會,看那些凡人們在廣場上跳舞,偶爾也會羨慕起他們來——
許多人都羨慕神仙能有無盡的壽數, 可誰又知道, 其實神仙也羨慕着他們。羨慕他們能擇一城終老, 覓一人白首呢?若有心愛人在身邊,不用千年, 人生百年已經足矣。
玉帝座前使者鶴齡鶴仙童便是這時候來的, 見本仙君與猴子滿頭白發一臉褶兒,可是被吓了一跳, 問:“大聖,元君,你們兩人這是怎麽了?是否害了什麽病?”
“沒事沒事。”本仙君忙摘了臉上粘着的長須大髯,又摘了白色地假發套兒, 笑眯眯道:“這幾日無聊,我與大聖想嘗嘗白頭偕老的滋味兒,看看凡人的一生都是如何過的。”
鶴齡了然,點着頭道:“凡人一生不過百年,與神仙相比,與浮游無異,還能怎麽過?自然是眨眼兒的功夫就過去了呗。”
本仙君覺得他說的不對,于是歪頭看向猴子。猴子手環着本仙君的肩,垂眸對本仙君彎了下嘴角,并沒有說什麽。但本仙君心中已經明了——他與我想的一樣——只羨鴛鴦,不羨仙。
鶴齡此番前來,是來知會本仙君玉帝已經在西山為本仙君蓋好了新房子的。本仙君有将近一年的時間沒有回天庭,蟠桃園的九千桃樹無人打理,眼見得再有兩三個月就到了桃花盛開的時候,總不能缺了人照應。
鶴齡是奉了玉帝的旨意,接本仙君回天庭的。本仙君問猴子意下如何,如果他還想在十裏鋪多住幾日,本仙君也可過幾日再回。玉帝他老人家一向待我不錯,即便是我暫時不回去,他應該也不會怪罪于我。
猴子只笑說一切都聽本仙君的意思,我開心就好。想到他也許久沒有回過花果山了,馬猴将軍和通背猿猴已經往十裏鋪跑了好幾次,送來大把的折子等着他批改簽字。好像花果山近來也不甚太平,幾個小猴兒分為兩派打得火熱,起了內亂。
于是本仙君決定:我回我的西山,他回他的花果山,個人處理好個人的事兒,以後有的是時間再聚。回天庭之前,本仙君還是留鶴齡用了午膳,随後一行四人回了天庭。
蘇輕言被魔君帶走,依舊是了無音訊。好在那群小乞丐畢竟是孩子,忘性極大,只在最初幾個月吵着要找輕言哥哥,現在過了這麽久,他們早就變成了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行将就木,只有在堂在院子裏曬太陽聊天的時候才會想起蘇輕言,嘆一聲“我們等了輕言哥哥一輩子,等來的卻是個不歸人”。
本仙君聽着這話,無端生出幾分傷感來。這才是凡人的生離死別。一別便是一生一世。本仙君試着問猴子,能不能請他去向老君讨幾顆仙丹給這些小乞丐,或者再去地府走一趟,從生死簿上将這幾個人的名字劃去。畢竟這些孩子都是本仙君與他一起看着長大、又一起看着慢慢變老的。
但猴子卻無奈地搖搖頭,說這便是凡人的命數,即便是本仙君不願意承認,相比于神仙千年萬載的生命,他們的确命同蝼蟻。本仙君知他說的是實情,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高老員外前不久捎來一封書信,說他與員外夫人也效仿女兒女婿,四海雲游去了。如今偌大一個高老莊除了幾個仆人留下看家之外,沒什麽值得挂念的,所以八戒夫婦也不着急回去,而是打算在十裏鋪長住下來。
這樣也好,本仙君與猴子一走,這間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留給他們住。而且當年的小乞丐如今大多數都老的走不動路,生活難以自理,八戒夫婦正好可以幫着照顧照顧。
猴子用筋鬥雲将本仙君送回天庭後,才回了他的花果山。本仙君沒急着回西山看新房子,而是先去了玉清宮面見玉帝。我雖朽木一節,不大懂人情世故,但基本禮數還是知曉的。身為人臣,君為上。
彼時玉帝正在書房翻閱古籍,蓬頭垢面焦頭爛額,好像得有半月不曾休息了。本仙君還沒見過他這幅樣子,在我的記憶中,他老人家一直的威嚴神聖不可侵犯,舉手投足都是天罡正道,何曾這麽頹廢過?
在本仙君離開的這些日子,天庭一定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而且一定不是值得歡天喜地的幸事。
“玉帝。”本仙君作了一揖。
玉帝從一丈高的文卷中擡起頭來,眼中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他嘴唇幹裂,見到本仙君之後好像一時沒回過神來,表情也是僵硬地,問:“你怎麽回來了?”
“……”本仙君哭笑不得,拾起桌角的茶壺斟了半杯茶水遞過去,輕笑道:“不是您老人家命鶴仙童親自下界,召小仙回來的麽?怎麽,您犯起糊塗了?”
玉帝一愣神,擱下手裏的古籍,想了會兒,才露出笑模樣,手掌拍拍額頭,笑着說:“哎——呀,看朕,都給忙糊塗了。是,是我将你召回來的——你的金殿前幾日蓋好了,你剛才去看了沒有?”說話間,他接過本仙君遞上的水,猛地灌了一口,看樣子他不僅很久沒有得到休息,連水都很久沒喝過了。
本仙君将杯子為他添滿,輕輕地說:“回玉帝,還沒有。這不小仙一回來就忙着來向您請安來了。怎麽,您這忙的焦頭爛額的,是近日天庭出了什麽事嗎?”
“啊——這個。”玉帝好像覺得“無意”中被本仙君發現了什麽,他幹笑了一聲,拍拍本仙君的手背,遮遮掩掩地說:“也沒什麽,咱們中天庭好得很,不用你操心。聽說這些天你都跟孫悟空那個猴頭在十裏鋪游玩,怎麽樣,還開心吧?——朕瞧着你都胖了,看來他将你養得不錯。”
本仙君臉頰有些發熱,拉了一張椅子在桌邊坐下,單手托着腮,含蓄地笑着說:“大聖人很好,歡喜很喜歡他——胖,胖是因為他做飯手藝太好,我總也吃不夠。”
玉帝慈愛地望着本仙君,默了會兒,點點頭,說:“挺好,挺好。歡喜長大了,也終于有人疼了。”
本仙君歪歪頭,笑着對他說:“玉帝,您別想轉移話題。什麽叫‘咱中天庭很好’?難道東南西北其它四大天庭不好嗎?”
本仙君原本只是随口一問,開個玩笑而已。誰知玉帝他老人家卻笑容一僵,突然憂心忡忡起來。本仙君往桌上一看,玉帝之前所看的那些古籍竟然都是一些佛家密藏,其中不乏某些化解心魔的方法。微微一愣,本仙君問:“玉帝,這是……”
玉帝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嘆了口氣,說:“還不是西天的那三個老和尚。”
本仙君:“嗯?”
但玉帝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本仙君震驚到手腳都有些發麻。
那日金蟬來找猴子,并非是為了私事。是本仙君氣量太小,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西天庭陷入了較兩千年前大道法會那次更大的危機。
西天諸佛恪守清規,無欲無求,只一心向善,普度衆生。佛祖曾經割肉喂鷹,金蟬更是為了救世甘願如輪回九世,後來又歷經千難萬險西天拜佛,求取正經。
然而,佛能渡厄,卻無人能渡佛。
芸芸衆生,若非草木,怎能無心?若有一顆心在,又怎能無欲無求?猴子曾經是佛,後來因本仙君才做了俗人一個;八戒曾經為佛,為了翠蘭而退下神壇;金蟬生來為佛,卻也因猴子而卸下一身清貴,素衣長發為情所累。
至于西天其它佛門弟子,定性甚至還不如金蟬,又豈會真正心無雜念,一心為善?
西天諸佛受世人供奉,聆聽世間疾苦,為無數信徒排憂解難。信徒們時常向他們訴說心聲,在佛祖的金身法相之下許下佛願。可誰又能保證這些信徒們的心願全部都是善良的,積極的?沒有絲毫怨恨、嫉妒、痛苦、憤怒?無情、無愛、無義?他們是人,有着七情六欲愛恨疾苦的凡人。
比如,每天都有無數人求佛祖顯靈幫忙擊敗自己的敵人,這是仇恨;也有無數人祈求佛祖保佑自己在逢賭必贏,這是貪欲;更有無數人渴望佛祖能許自己一位漂亮嬌俏的娘子,這是色欲。
諸佛坐在經堂裏打坐時,時常聽到的便是這樣充斥着紅塵俗世的私欲。他們受凡人供奉,享凡人香火,自然要滿足凡人的願望。久而久之,菩提下空無一物的明鏡臺上也染了塵埃。那些仇恨、嫉妒、貪欲、色欲……統統變為諸佛斬不斷的六根。
若說生劫能讓四千神佛隕落,必須要依靠吞食金蟬肉或者本仙君的金桃才能渡劫。那麽未淨的六根卻會徹底毀掉卻他們的佛心,這是比死更可怕的堕落。于是,西天諸佛每次有了不好的情緒,有了如凡人一樣的私欲,都會盡力将其從自己的佛心中從剝離,并且封印在一個永遠黑暗的地方。
那個地方叫做——阿鼻地獄。
只有最克制,才能最自由;
只有最幹淨,才會最邪惡。
誰能想到,普度衆生清潔無垢的佛門子弟,在一腳踏出後邁進的卻是三界之中最邪惡肮髒污穢之地?
而就在幾月前,不知怎的地獄之門震動,被封印其中的污濁之氣蠢蠢欲動。
如來前去查看封印,卻發現數千萬年來那股始終都沒有實體的濁氣,竟然無端變成了一道青色虛影。看模樣,虛影應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笑面書生。那人手執一把文人扇,笑意盈盈,文質彬彬,淺灰色的眼珠中卻是毒如蛇蠍的奸邪。
如來才只無意中與他對視一眼,便不寒而栗。那是彙聚了三界中極惡極邪極仇極恨之後所化出來的實體,是西天諸佛永遠打不敗的心魔。
“後來,佛祖如何了?”本仙君剛回天庭,消息閉塞,竟不知才短短數月,仙界竟然已經發生這等變化。
玉帝搖搖頭,說:“從那日後,不知所蹤。”
“!”本仙君一驚。
玉帝又開始翻他的卷宗,說:“如今不僅是西天庭,其它四大天庭也都草木皆兵。畢竟三界至邪之物,一旦沖開封印,離毀天滅地也不遠了。這不,朕擔心你在下界不安全,才召你回來。畢竟咱們仙界還有幾重結界護着,若那笑面書生真的出來,也能應付一陣。”
本仙君覺得玉帝的話好像有哪裏不對,皺着眉問:“不對啊,即便是笑面書生從阿鼻地獄掙脫出來,想毀天滅地,也不一定非要針對小仙啊。我籍籍無名,《封神榜》上都沒有我的名字,他可能壓根兒就不知道小仙是誰呢。”
“……”玉帝深深望了本仙君一眼,說:“笑面書生如今只是一道虛影,他沖破封印之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給自己找一副能不死不滅的肉身來。而縱觀如今的三界,擁有死而複生之力的人,除了金蟬,便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