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張三(二十二)
王蠱最難得的地方就是它能夠潛伏于人體之中長達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因此只有當王蠱還是一粒極小的蠱蟲卵時,才有可能被種進人體中。
從人體中爬出來的成熟的王蠱雖然劇毒無比,但實際上卻并沒有什麽用,這麽大一只蟲子,根本不會有任何人讓這東西靠近自己;而如果單純是想要劇毒的汁液或是無藥可醫的毒藥,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可以替代,完全沒有必要勞心勞力的等上十幾年的時間。
張思勉回都述職刻不容緩,那村子現在又不是能夠随随便便進去的地方,孟家兄弟合計了一下,打算先進都城再派人過來查探。
畢竟不論從什麽角度來說,幕後黑手只有可能是朝中之人——而且身居高位,只有這樣才能讓此處的縣令和知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此處的縣令是誰?”孟小安随口問了一句。
張思勉下意識的以為孟小安問的是自己,有些尴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雖然是皇子,但也不可能記得住手下所有人的名字——遑論是這樣一個偏僻地方的小小的縣令。
未曾想卻是秦鳳嬌接的話:“這裏的縣令就叫宋一金。”
孟小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便讨好的笑了起來,秦鳳嬌知道自己現在一時半刻死不了,心思便又活絡起來。
孟小寧見氣氛凝滞,笑着說道:“好巧啊,我們先前殺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叫宋一金?”
氣氛于是便變得更加凝滞了。
幾個人上路,仍然是李四趕車,車隊缺少了一半的人,只餘下了張思勉的親衛隊充場面。
“說起盜墓,你能不能想到什麽?”孟小安看着孟小寧,他幾乎可以确定熊武所說的山陽村的鬼蠶就是孟小寧身上的王蠱,但他對江湖逸聞的涉獵實在不深,一時間理不出來什麽頭緒。
孟小寧的表情卻有點嚴肅:“三十年前,的确有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
“三十五年前,現在的皇帝還沒有能夠登上皇位,我們都還不知道在哪裏的時候,山陰出了一件有關盜墓的大案,但山陰距離此處有千裏之遠,我不能确定這件案子與這裏的事情有沒有關系,只是單從時間上來說還算吻合。”
孟小安點了點頭。
“那案子被人稱為‘山陰公主墓失竊案’,當時山陰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雨,大家都怕會有山洪,果不其然,連續的大雨沖垮了一座山,露出來了裏面的一個大墓,發現的村民當然是沒有膽子卻開墓的,于是便立刻上報給了朝廷,朝廷便派了兵馬過來查看。”
Advertisement
“我想起來了!”張思勉在聽到“山陰公主”時便隐隐有了印象,聽孟小寧說着才想起來:“這案子父皇還曾與我們幾個兄弟提到過,說是朝廷當時雖然派了兵馬,但因為路上難行,比預計的時間遲了半個月,等到官兵到達的時候才發現墓中已經被洗劫一空,而假扮官兵的匪類也才剛剛離開不過兩天,只是進去的人也有數十人,但朝廷不論怎麽追查都沒有能夠追到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不錯。”孟小寧點了點頭:“更加詭異的是,山陰那處并不适合墓葬,我雖不懂風水之道,卻也聽人說過,這種大墓的選址尤其重要,但山陰公主墓所在地方極其不适合入葬,整個墓室排序也亂七八糟,雖說那墓是公主規格,卻不論哪裏都找不到關于這位公主的記載,不論是本朝還是前朝,就好像是平白冒出來了一個公主,而後莫名被埋在了山陰。”
張思勉的背後立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大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位公主,于是都稱她為山陰公主——之後朝廷又多方查探,想要從被盜的陪葬品順藤摸瓜抓出賊人,偏偏這三十多年的時間來,幾乎沒有任何可疑的陪葬品現世,這使山陰公主墓成了一樁懸案。”
孟小安似乎有些感興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公主墓、無故失蹤的十來個盜墓者、就此消失的陪葬品……有點意思。”
張思勉不太能夠理解孟小安“有意思”的點到底是在哪裏,不過就武力值的情況來看,他選擇保持沉默。
孟小寧又道:“實際上那根本不是一個公主墓,裏面也不可能會有陪葬品。”
張思勉一愣,連孟小安都側頭去看孟小寧。
“山陰公主墓位于山陰烏涼山上,烏涼山雖然位于山陰,但實際上大多數的住戶卻都是南疆人,山陰公主墓是漢人的叫法,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公主,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但是在南疆,她卻有自己特別的稱呼。”
“南疆人大多稱呼那個墓葬為陰姆廟,用途是祭祀,所以裏面根本不會有陪葬品,頂多只有祭品而已。”
祭品。
張思勉打了個寒顫,想也知道,在地底下的“廟”,祭品會是什麽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孟小安卻把目光放在了別處:“南疆人。”
孟小寧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才說着二者之間可能有所聯系,畢竟鬼蠶和王蠱極有可能是一樣東西,而王蠱又是南疆特産,所以說王蠱是從山陰公主墓裏被找出來的,并不是沒有可能……而熊武所說的村中的那些人,大概就是所謂的‘祭品’了吧。”
“如果說得到了王蠱的人,就是當時先進山陰公主墓的人,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當年進入山陰公主墓的就是方家的人,他們在墓中得到了王蠱,或者說是某種南疆秘術,而後便開始用這種特殊的手法殺人……”張思勉皺着眉頭,只覺得這樣的解釋似乎也并不太合理。
孟小寧搖了搖頭,現在的故事太過破碎,他們很難從這樣瑣碎的線索當中尋找到所謂的真相。
但是王蠱、鬼蠶和山陰公主墓肯定是脫離不了幹系的。
“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張思勉後知後覺的看向了孟小寧,即便孟小寧可能就是傳聞中那個江南的神童“孟小安”,那也應該僅限于書卷典籍,而這種江湖逸聞,除非是有心關注不然絕不可能知道的這樣清楚。
連孟小安都有些狐疑的看着孟小寧。
孟小寧嘆了口氣,小聲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的爹叫什麽名字?”
孟小安愣怔,知道這是孟小寧想要與張思勉攤牌的意思,他有些遲疑的看着孟小寧,不太确定現在和張思勉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但這種大方向的決定上他從來沒有駁過孟小寧的面子,最後也只坐着保持了沉默,沒有出聲。
“你父親?”張思勉也猶豫了一下,他大概知道孟小寧是要同他說一個大秘密,“似乎是叫孟致遠?”
孟小安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孟家的家底幾乎被有心人翻了個底朝天,孟致遠的名字也偶爾被人提及,不過他本身并不是一個很出彩的人,至少比起自己的兒子并不怎麽出彩,而且去世的很早,在孟家兄弟的人生中幾乎沒有占據什麽分量。
“他的真實名字。”孟小寧看着張思勉:“叫做孟寧清。”
這下張思勉是真的瞠目結舌了,孟寧清也曾在朝為官,而且官拜左相,可說是位極人臣也不為過,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孟寧清的發妻是國公府的嫡小姐,只可惜天妒英才,孟寧清還未滿而立便早早病逝,他夫人也在他故去時殉情自殺,并沒有能夠留下一兒半女。
孟寧清死時是二十年前,而孟家兩兄弟現在也不過十八歲,總不能是孟寧清死後兩年回魂,又和旁人來了一場巫山雲雨,這才有了孟小安孟小寧兩兄弟。
孟小寧嘆了口氣:“這樣想來,路既白其實算是想要學他一學,只可惜他沒有成功,路既白也沒有成功。”
張思勉猶疑,半晌才道:“你是說孟寧清病逝是假死?”
孟小寧點了點頭:“不錯,不光是他,連我娘也是假死,只是當時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他們也算是成功離開了都城三年多沒有被人發現,直到我四歲的時候才又被人傳出了消息……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麽那麽小就會中了這樣惡毒的蠱麽?其實這蠱本不是給我的,是給我父親的,下蠱之人是我家的一個小丫頭了,把王蠱卵下在了米粥裏,我家有規矩,裝到碗裏的糧食必須吃幹淨,她知我父親一定會吃到的,下完蠱便上吊自盡了……可惜那天不巧,我搶了我爹的碗,那東西自然也就到了我的肚子裏。”
張思勉一時間不知道該對這樣的烏龍是哭是笑。
孟小寧嘆了口氣:“可能是對方發現蠱蟲并沒有被種到我爹身上,一次失手就很難有第二次的機會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買兇殺害了我的父母,那時候師父已經意識到了事情有變,接了我們從家裏出去,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魔教雖非官宦世家,卻高手如雲,對方可能并不想冒這個風險去對兩個小孩兒下手。
沒想到這就錯過了斬草除根的最好機會,孟小安成了魔教教主,算是站穩了腳跟,一是本身武功超群,二則是身邊的人忠心耿耿,很難再找尋到什麽漏洞;而孟小寧,當然也是被孟小安死死的保護了起來。
張思勉這才意識到孟小寧所說的“我和你走是因為我願意和你走”的意思,若非孟小寧不願意,他是不可能從那個看上去又小又破的孟府來去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