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霧族與雪族以春雪河為界。這條河雖有個溫柔而美麗的名字,其實卻是個暗流洶湧的家夥,兩岸森林密布,時有惡獸出沒。
剛到河邊,雪槐突地打個寒顫,全身汗毛豎起。
雪槐吃了一驚,不自覺向對岸看去,腦中忽地電光一閃,電光中但見無數兵馬,靜靜的隐伏着。
雪槐更吃一驚,急凝目看去,卻只見密密的森林,并不見有兵馬。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雪槐心中又驚又疑。他以前身上從未出現過這種現象,即便是在得到神劍靈力之後,靈力雖讓他有了更敏銳的感覺,卻并不能讓他不要眼睛就可以看見,除非是通過天眼神劍的劍眼,但天眼神劍并不在他身上啊。難道他雖将天眼神劍埋在了北隅峽口,神劍的靈力仍在跟着他,剛才腦中電光一閃,就是劍眼看到了,向他示警?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但雪槐不敢遲疑,如果真是神劍看到了向他示警,如果對面林中真的埋伏得有紅毛鬼,那他冒冒失失過河便是件極度危險的事,紅毛鬼絕對會在他大部過河後發起襲擊,河上只有一條僅容雙騎并行的木板橋,兩千人很難在急切間退回來,那時進即不得退亦不能,非全軍複沒不可。
射天雕一直是當先而行,這時已踏馬上橋,雪槐急沖上去,一把扯住了他馬缰,叫道:“等一等。”同時揮手止住後面的軍隊。
射天雕一愕,道:“怎麽了?”
雪槐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向天一指,道:“天馬上就要黑了,到睛雪城還有百多裏,這麽跑下去,無論士卒馬匹都吃不消,所以我想讓大夥兒在這裏歇一歇,吃點幹糧,休息一會兒,再走不遲。”
“你們吃好了,我不吃。”射天雕叫,一提馬缰,雪槐卻不放手。
“放開。”射天雕怒視着他。
“我希望大夥兒一起走。”雪槐看着他,不放手。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你們便在這裏歇一年我也不管,但你憑什麽管我?”射天雕勃然大怒。他心中本就有火,這會便趁勢發作起來,叫道:“放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雪槐微笑:“好啊,我倒看你怎麽個不客氣法。”
射天雕大怒,手一揚,對着雪槐腦袋一鞭便抽了下來,鞭梢帶風,發出刺耳的尖叫,這一鞭力道不小,不愧風神四傑之一。
Advertisement
可惜他打的是雪槐,看看鞭梢到頭頂,雪槐一翻手,一把抓住了鞭子,同時右手急伸,揪住了射天雕腰帶,叫道:“倒看你有什麽本事,敢不聽我将令。”大喝一聲,将射天雕從馬上直舉起來,打個旋子,猛向林子裏扔去。同時喝令:“大夥進林,吃了幹糧,歇歇馬再走不遲。”
射天雕給他這一扔,直扔進了林子裏,雖然摔在草地上沒摔傷,可也摔了個頭昏腦脹,而心中怒火更是燎原而起,大吼一聲:“我斬了你。”跳起來便要撥刀,雪槐早迎上去,一腳踢翻,踏住胸膛,暗暗用力,射天雕胸口便如壓了一座大山,別說翻起來,便連吸氣也是不能,而且雪槐腳上力道越來越重,射天雕雙手攀着雪槐的腳,卻是攀不動分毫,一張臉脹得通紅,巨眼鼓出來,大張着嘴,臉上的神情,即怒又驚。他素來自負,風神四傑中,論力氣,他僅次于海冬青,相去亦極為有限,此外再不服人,而雪槐僅憑一只腳,就能壓得他動彈不得,若非親身感受,當真打死他也不信。
雪槐看到他臉上驚怒之色,知道他已領教自己厲害,不再加重力道,微笑道:“尊重別人是最起碼的禮貌,這次我饒了你,下次再犯,休怪我不客氣。”
兩千霧放戰士都在邊上看着,個個咋舌。這兩千霧族戰士中沒有先前随善沙阻擊紅毛鬼的戰士在內,因此也無人見過雪槐在小山上大發神威的情景,中間雖也有人聽回來的戰士說過,卻沒幾人相信,因此雪槐領軍,實話實說,即無人認識他更無人服他,但這會兒看了雪槐小試手段,平日縱橫風神原的風神四傑之一,在他腳底竟有如嬰兒,頓時個個心中畏服。
雪槐松開腳,射天雕躺着不住喘氣,再不吱聲,兩千霧族戰士便也一聲不吭,靜靜的坐着吃幹糧,雪槐走到無人處,借土遁過河,到林中一看,大吃一驚,林中果然隐着無數紅毛鬼,至少有一萬多人。
但叫雪槐吃驚的不是紅毛鬼,而是林中真的有紅毛鬼,就是說,他先前看到的,不是腦子突然眩暈産生的幻覺,而是真的在腦中看到了。
怎麽可能?
他自己并沒有這個本事,難道真的是神劍在示警?
雪槐一時間又驚又喜,微一凝神,已有主意,再借遁術回來,向兵士問得上游十餘裏處還有一條橋,當即悄悄傳下號令,留一百名弓箭手守住橋頭,囑咐若見紅毛鬼想逃過河來便只管放箭,其它的不要管,餘下一千九百人随他借林子掩護悄悄移向上游,為免驚動對岸紅毛鬼,所有馬匹也全部留下。
所有霧族戰士皆盡莫測高深,但剛剛雪槐才露了一手,因此個個凜遵,并無一人吱聲,射天雕尤其莫名其妙,他是久經戰陣的勇士,雪槐這種行動,明顯是因對岸有伏兵,因此舍近求遠繞到敵人後方去偷襲,可雪槐明明是和他一起從血霧城出來的,他來時走過一趟尚不知這裏有伏兵,雪槐怎麽就知道了?難道他有天眼?
他當然不相信雪槐有天眼,冷眼看着雪槐調度,只是冷笑:“且看你玩什麽鬼花樣。”
過河,雪槐命兩百名霧族戰士摸到紅毛鬼埋伏處,自兩翼放火,另一千七百名戰士到紅毛鬼後面埋伏。
射天雕見他如此調度,才知真的伏得有紅毛鬼,一時間大是驚疑:“真有伏兵,但這外鄉蠻子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真有天眼?”
調度停當,一時間放起火來,此時秋深物燥,紅毛鬼伏兵兩翼剎時間燒成兩座火焰山,紅毛鬼正眼巴巴等着雪槐大軍渡河好迎頭猛擊呢,結果獵物沒等到卻等來一場大火,再藏不住,驚慌後撤。
直待紅毛鬼潰兵奔到十餘丈處,雪槐才下令放箭,紅毛鬼全無防備,眨眼便倒下數千人,最主要是慌了神,敵人怎麽突然到了自己身後呢,一時間鬼哭狼嚎,前無去路,兩面是火,只有扭頭回走,回頭有橋,但一百名弓箭手箭如雨下,那橋不是木板橋,倒成了奈何橋。
前後無路,兩面火越燒越近,火光中,紅毛鬼前奔後突,哭天搶地,雖是敵人,雪槐看了也覺凄慘,便下令住箭不射,令霧族戰士中有懂紅毛鬼話者喊話,紅毛鬼只須扔了兵器,便可饒其不死。這時紅毛鬼不是給射死就是給燒死或跳河淹死,剩下的十不餘一,聽得喊話當真如天開眼,紛紛扔了兵器投降。
這一仗,雪槐大獲全勝,最難得是已方無一傷亡,而事後審問俘虜,埋伏的紅毛鬼共有一萬五千人,死剩的不到三千人。射天雕從俘虜口中得知,紅毛鬼在睛雪城的主帥波羅極為狡猾,見射天雕冒死殺出,便斷定他是去求援兵,因此遣這一萬五千人在這裏埋伏,這是霧族援兵去睛雪城必經的大路,若非雪槐事先看破,別說霧族只兩千戰士,便來兩萬人,在紅毛鬼猝起伏擊下,也絕對是全軍複沒之禍。
射天雕問得清楚,又驚又怕又是敬服,猛地在雪槐面前跪倒,大聲道:“射天雕愚蠢之極,看不破紅毛鬼狡計,卻還在使混,若非雪将軍英明,兩千霧族兄弟就叫我生生葬生了,真是該死,請雪将軍重重責罰。”
雪槐忙雙手扶起,道:“你心切族人之難急着回去并沒有錯,不能怪你。”
射天雕起來,旁邊卻有數十名霧族戰士又拜倒在地,口中不絕高呼天海之王,原來他們是聽先前的霧族戰士說過的,只是不信,這時雪槐顯出如此神跡,便都信了,他們一叫,其他霧族戰士也一齊跪倒高呼,射天雕倒是驚住了,驚道:“天海之王?可——?”急問叫的霧族戰士,才知雪槐先前大顯過神威,善沙已認出他是天海之王的事,剎時間明白了,叫道:“怪道我說這不象老族長的為人啊,原來天海之王已然來到了風神原,我可真是混到家了。”再度拜倒,大叫道:“射天雕拜見天海之王,請天海之王願諒射天雕有眼無珠之罪。”
雪槐忙再度扶他起來,苦笑道:“我早就和善沙老族長說過了,我不是天海之王,你們的預言書中說得清楚,天海之王有天眼神劍,可你們見我身上有劍嗎?”
他這話先前問住了霧族戰士,這會兒卻問不住射天雕,射天雕大叫道:“你若不是天海之王,誰是天海之王?誰可以用一只腳就能讓我射天雕動彈不得?誰又能象生有天眼一般看破前路有伏兵?誰?誰做得到?”
他大聲問向霧族戰士,霧族戰士一齊高呼:“只有天海之王才能做得到,天海之王,天海之王。”
雪槐再否認也沒用,只有苦笑,想:“不管他,借着這股士氣打完這一仗再說。”
再審問俘虜,知道波羅這一路共有四萬大軍,先前陣亡的加上這一萬五,在睛雪城下還有兩萬大軍,雪族不到六千戰士,便加上霧族這兩千人,實力仍遠遠不如。
但有一個細節卻引起了雪槐的注意,俘虜交代,紅毛鬼彼此之間是用信鴿聯系,所以傳遞信息異常神速,俘虜中就帶有兩籠信鴿。
一個極其大膽的主意突地湧上雪槐心頭,當即命俘虜給波羅寫信,假說援兵不只是霧族人,還有雨、霜兩族,共有四五萬人,這夜已在春雪河宿營,明日肯定會來解睛雪城之圍,請波羅連夜秘密撤軍,去崩雪峽設伏,這裏的伏兵明日也悄悄跟在霧雨霜三族援軍後面,當三族援軍過崩雪峽時,波羅伏兵攔腰殺出,這裏跟去的伏兵同時從後掩殺,兩下夾擊,三族援兵必敗。
雪槐出發時善沙給了他一張風神原的詳細地圖,崩雪峽是霧、雨、霜、雷四族去睛雪城的必經之地,若要伏擊此四族派出的援兵,伏兵崩雪峽最為理想。
雪槐可以肯定,波羅只要不懷疑信的真實性,必會去崩雪峽設伏,而流經崩雪峽左側的淚河便是雪槐手中致命的利器。
雪槐命俘虜将信發出,所有俘虜綁在林中樹上,宣示只要老老實實的,戰後必饒他們活命,這三千俘虜乃是撿了一條命,如何敢不老實,雪槐命五十名霧族士兵看守,餘軍急奔崩雪峽左面的淚河。
淚河原本流經崩雪峽,後因山體崩塌改道,雪槐命連夜伐木,堵住淚河水,同時掘開堵在崩雪峽口的淤泥,也以大木頭塞住。
另一面,雪槐派射天雕急趕回睛雪城,若見紅毛鬼撤軍,便全軍盡出,去長蛇嶺埋伏待敵。長蛇嶺在睛雪城西北方向,嶺如長蛇,下有小道,頗為險峻,但那一面并沒有紅毛鬼出現,射天雕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在那兒伏兵的用處,但此時他對雪槐已極為敬服,并不詢問,當即領命回睛雪城。
雪槐從俘虜口中得知,紅毛鬼此次大舉來犯,共有三十萬大軍,分這三路,波羅與另一大将牙勃裏各率四萬大軍分兩路秘密南下,以偷襲之術,同時攻擊霧、雨、霜、雪、雷五族,主要是牽制五族大軍,能滅則滅,不能滅,能牽制住五族大軍便算成功,紅毛鬼主力則由主帥鐵忽釘率領,猛攻風、電、冰三族,誓要一舉滅此三族,再與波羅牙勃裏合兵對付霧雨霜雪雷五族。
明白紅毛鬼大勢,雪槐算定,波羅若在崩雪峽大敗,必不敢再生南下之心,一定回軍北去與鐵忽釘會合,而若要北去,走長蛇嶺最為便捷。
此時波羅還未來崩雪峽,他卻已算到波羅敗後逃歸之路,射天雕自然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他伏兵長蛇嶺的用意了。
看着淚河寸寸上漲,雪槐的心也一點點懸上嗓子眼,若波羅看破他的假信,或者幹脆信鴿中途出事,信根本送不到,那這一切便是白費力氣,天明後他不得不以區區兩千之衆馳援睛雪城,向波羅的兩萬大軍發起攻擊。
快近天明時,崩雪峽中終于傳來人喊馬嘶,探子回報,紅毛鬼約兩萬人到了峽中,在峽中設伏。
雪槐心中狂喜,仰天暗叫:“老天垂顧。”看堵住的淚河,已成了一座小湖,且不着急,細聽峽中動靜,聽到峽中漸漸安靜下來,知道紅毛鬼一夜急趕辛苦,正抓緊機會休息,當即下令放水。
塞着河口的巨木尾巴上都預先綁了繩子,拴在馬鞍上,霧族戰士得令同時打馬,于一瞬間将塞着的巨木全部拉開。
轟的一聲巨響,便如平地打一個炸雷,積聚的淚河水如雪崩山裂,狂沖而下。
正如雪槐所料,紅毛鬼正在峽中休息,全無防備,大水沖來,許多人還來不及爬起來便給巨浪沖了出去。
惟一遺撼的是,崩雪峽較寬,而淚河秋後水枯,又僅僅只半夜時間,積聚的水不是太多,巨浪僅沖去紅毛鬼三五千人,雪槐暗嘆可惜,眼争紅毛鬼争先恐後逃出峽口,狂吼一聲:“殺。”當先一馬殺出。兩千霧族戰士殺聲如雷,狂沖下山。
這時太陽剛剛出來,全身濕透的紅毛鬼就象一只落湯雞,本就着慌,再見殺氣沖天的霧族戰士,更是驚慌到極點,哭爹叫娘,拼命奔逃。
雪槐指揮霧族戰士大殺一陣,斬殺紅毛鬼約莫五六千之衆,加上洪水打去的,這一役兩萬紅毛鬼至少去了一萬一二。
收拾戰場,雪槐率霧族戰士直奔睛雪城,他并不敢肯定射天雕真的把雪族所有戰士全帶去了長蛇嶺,因為他事前并沒說清楚,也無法肯定的說清楚,連去長蛇嶺做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将所有守城戰士全拉去長蛇嶺,雖然波羅連夜撤走了,但若突然反撲呢?去與不去,全憑射天雕心中對雪槐天海之王的身份信任到什麽程度,也還要看射天雕能不能說服紅楓族長。
但其實去與不去都不是十分要緊,無論如何說,睛雪城之圍是解了,波羅剩下不到一萬人馬的敗兵,再起不了多大作用。
到睛雪城,紅楓族長開城出迎,卻不見射天雕,原來射天雕真的率雪族所有精銳連夜去了長蛇嶺。
紅楓年齡和善沙差不多,身材瘦小,年紀雖大,腰卻仍舊挺得畢直,一雙老眼銳光四射,看着雪槐足有好一會兒,似乎要把雪槐看穿。
“謝謝雪将軍率霧族兄弟援手,你們所創造的奇跡讓人驚嘆。”他的聲音蒼老卻富有穿透力,仿佛一把寶刀,年歲久遠卻仍舊鋒銳。
他贊嘆雪槐創造的奇跡,卻并不承認雪槐是天海之王,顯然要他承認還要等一會兒。
雪槐倒不在乎,而且這樣更好,客氣兩句,進城,送上酒來,這個雪槐就不客氣了,先喝半壇止瘾。
響午過後不久,雪槐正喝着酒,忽地響起歡呼聲,随即腳步聲急響,射天雕急奔進來,一臉狂喜,一見雪槐,立即單膝跪倒,道:“回禀天海之王,我奉命率雪族戰士在長蛇嶺埋伏,天明後不久,波羅果然領着近萬潰敗的紅毛鬼到了嶺下,我待他大部上了嶺中小路才率衆殺出,紅毛鬼新敗又再想不到在那兒會有我們的伏兵,全無鬥志,除波羅在二三百親兵衛護下舍死突出,其餘紅毛鬼全給我們斬盡殺絕。”說到這裏,他猛地回身站起,外面早擠滿了激動無比的雪族戰士和百姓。
射天雕激動的大聲道:“當昨晚我說天海之王已然降臨時,許多人不相信,事實上就是我自己在目睹過一次奇跡後也仍有一點點不相信,我雖依命率雪族戰士去長蛇嶺,心中也在猶豫,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去長蛇嶺做什麽。但現在我相信了,不,在見到紅毛鬼在長蛇嶺下出現的那一刻我就信了,除了天海之王,誰能創造如此奇跡?竟能以區區兩千之衆大敗紅毛鬼四萬,不,不是大敗,是幾近斬盡殺絕,而且自己幾乎沒有傷亡,有誰做得到?誰?”
“只有天海之王。”紅楓叫,老眼裏銳光四射,看着雪槐道:“不可思議的察覺敵人的伏兵,這是一奇,利用敵人的信鴿巧妙的引出敵人并能借天地之利大敗敵人,這是二奇,但這兩奇不算太奇,最不可想象的,是你竟然在敵人未中伏之先,便已知道敵人一定會來,一定會敗,一定會走長蛇嶺,憑什麽,你憑什麽知道?”
說到這裏,紅楓激動的轉身看向族衆,大聲叫道:“只有天眼,只有那能看透未來的天眼才能看到,才能知道,所以我可以肯定,雪槐雪将軍就是天海之王,神樹風巫并沒有錯,是我們理解錯了,天眼神劍并不在天海之王身上,而是在他心裏,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雙眼之外,還有天眼。”
雪槐想不到他竟會這麽解釋神樹風巫的預言,目瞪口呆之餘,想起那心中有劍的難得糊塗,心中不免發笑,而在紅樹的率領下,所有雪族和霧族人衆均已匍匐于地,高呼天海之王。
雪槐知道再否認也沒什麽用,卻又猛地想起了狐女族。
即便他真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能助風神八族打退紅毛鬼,但他能助狐女族去打巨犀軍嗎?
或許領軍的就是敬擎天。
他要和義父在戰場上相見嗎?
心如刀絞,猛地抱起酒壇子,猛灌下去。
連日商議軍情,紅毛鬼居心已明,波羅牙勃裏兩枝兵馬其實只是起的牽制作用,真正的壓力在風、電、冰三族身上,而探子也已送回消息,鐵忽釘二十餘萬大軍正同時對風、電、冰三族發動猛攻。
形勢明了,射天雕紅楓一齊看着雪槐,雪槐道:“牙勃裏這一路雖是牽制之兵,也有四萬人馬,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我們可與霧族合兵一處,援兵九雷城,先打敗牙勃裏,再齊聚霧、雨、霜、雪、雷五族精兵聲援風、電、冰三族。”
紅楓道:“一切謹遵天海之王囑咐。”看向射天雕:“立即召集全族戰士,随天海之王出征。”
射天雕大喜應命,道:“有天海之王帶領我們出征,必要将來犯紅毛鬼斬盡殺絕。”
雪槐道:“求兩們一件事,你們叫我雪公子或者雪将軍好不好。”
他臉帶懇求,紅楓兩個只得同意。
雪槐心中已下定決心,不論神樹預言中那天海之王是不是他,他都不能做那天海之王,他無法起出天眼神劍,無法仗劍掃平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因為他起出神劍的第一個對手是巨犀軍,是冬陽王,是敬擎天。
他無法在戰場上和他們相見,絕對不能。
助風神八族打退紅毛鬼他就走,絕不多留一刻。
雪族在風神八族中相對弱小,族衆不過十餘萬,戰士不到兩萬人,連日惡戰,已傷亡五、六千,但紅楓還是調集了一萬精銳戰士給射天雕,同時他自己亦跟了來。
先到霧族。雪槐以不可思議之神跡一日一夜全殲波羅四萬大軍的消息自然早已傳回,善沙海冬青合族出城相迎,一見善沙,射天雕立即叩頭謝罪,道:“請老族長原諒射天雕有眼無珠之罪。”
善沙呵呵笑,扶他起來,道:“不僅是你,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老天爺會這麽快的把天海之王送到風神原。”
海冬青縱聲狂呼:“風神八族将在天海之王率領下,滅掉紅毛鬼,掃平天下所有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天海之王。天海之王。”霧、雪兩族一齊狂呼,聲震九天。
雪槐臉上強帶微笑,但眼尖的人,卻能在他眼睛的深處,看到無言的悲傷。
善沙早已整軍一萬五千人,交由海冬青率領,随雪槐出征。但和紅楓一樣,他自己也随軍跟了來,雪槐能猜到他和紅楓跟來的用意,無非是因為雪槐身上沒有天眼神劍,他們要用自己的聲望向霜、雨、雷三族族長力證雪槐就是天海之王。雪槐雖明白,也不好相勸,只得由他們。
領了這兩萬五千精兵,急赴九雷城,但到九雷城下,牙勃裏卻已退走,一是霜、雨兩族援軍已到,最主要的則是波羅慘敗的消息傳到了他耳朵裏。
霜、雨兩族援軍先已進城,雪槐軍到,九雷城門大開,一個女孩子飛馳出來。這女孩子大約十七八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頗為秀麗,她穿着一襲紅裙,跨下馬也是通體赤紅,從城門洞裏沖出來,就象是滾出來一團火。
“雲朵兒。”射天雕打了聲唿哨,海冬青卻叫道:“這野丫頭,還梳着丫頭辨兒,未必霜千裏還沒給她攏上嚼子?”
原來這女孩子是霜族族長霜板橋的孫女雲朵兒,性子嬌俏火辣,是風神四傑之一霜族霜千裏打小的戀人,只是還未成親。
雲朵兒直奔到雪槐幾個馬前,才猛地勒馬,對善沙紅楓兩個叫道:“善沙爺爺紅楓爺爺。”眼光去海冬青射天雕臉上一掃,卻噘起嘴兒道:“我不跟你兩個說話。”
“怎麽,怕霜千裏吃醋?”海冬青怪笑。
“我猜她是怕給我的情話兒迷上,所以不敢跟我說話。”射天雕擠眉弄眼。
“馬不知臉長。”雲朵兒做個鬼臉,海冬青射天雕相視大笑。
“善沙爺爺紅楓爺爺,聽說天海之王來到風神原了,在哪兒啊。”雲朵兒一面問,一面四下亂瞧,最後眼光落在雪槐臉上,伸出一指白生生的指頭一指,道:“是不是他?”
“雲朵兒。”
一群人迎出來,當先三個老者,喝斥雲朵兒的老者大約六十來歲年紀,身材高大,一張紫紅臉,不怒而威,自然是雲朵兒的爺爺霜族族長霜板橋。霜族是風神八族中除風族外最大的部族,有族衆數十萬,戰士五六萬,霜板橋為人端方,在風神八族中亨有很高的威望。
雲朵兒吐了吐小舌頭,打馬回去,湊到霜板橋耳邊道:“爺爺,他身上真的沒有天眼神劍。”
她聲音不大,但這時距離已近,雪槐這面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射天雕剛要開口,那面雷族族長雷剛卻先抱拳道:“雷剛代表雷族百姓,多謝霧雪兩族兄弟來援。”
紅楓笑道:“風神八族一脈同根,理當互相援手,但若不是老天爺垂顧,将天海之王送到風神原,我們雪族這會兒別說來給你們援手,自己還不知道怎麽樣呢。”說着向雪槐一指,激動的道:“這便是天海之王,雪槐雪将軍,兩百年的預言已經應驗,風神八族的苦難過去了,天下百姓的苦難也即将過去,大家歡呼吧。”
但霜板橋三個卻并不象他想象的那麽激動,旁邊雨族族長雨潤田冷冷的道:“天海之王終于來到風神原,好啊,但我好象沒有看到天眼神劍,請天海之王亮出天眼神劍讓大家看看好不好。”
雨潤田霜板橋雷剛三個一齊看向雪槐,紅楓善沙臉色齊變,剛要說話,雪槐卻一擺手,道:“我身上沒有天眼神劍,我也不是天海之王。”
“雪将軍。”善沙紅楓齊叫。霜板橋臉上本來沒有半點表情,這時卻是眼光一亮。
雪槐扭頭看向他兩個,誠懇的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争執誰是天海之王,最重要的是趕快出兵,救援風、電、冰三族。”
他這話有理,事實上無論善沙還是紅楓都知道,雪槐沒有天眼神劍,霜板橋幾個信就信,不信,還真不能強要他們信,到底神樹風巫的預言書言之鑿鑿的在那裏擺着,雪槐沒有天眼神劍,就和預言對不上號。
霜板橋叫道:“好,我們即日出兵,所謂蛇無頭不行,五族大軍該有個統帥。”
海冬青射天雕對視一眼,齊叫道:“我們推薦雪槐雪将軍。”
“不行。”雨潤田搖頭。
射天雕大怒,叫道:“即便你們不承認雪将軍是天海之王,但他以區區兩千人大敗波羅四萬大軍總是不争的事實,就憑這一點,他就可以做統帥。”
海冬青也是冷哼一聲,叫道:“若讓一個比不上我的人做統帥,休想讓我心服。”眼光有意無意,便斜瞟向霜板橋馬後的霜千裏。霜千裏身形不如海冬青射天雕魁梧,卻要高出半個頭,冷面如刀,一臉悍勇。風神四傑中,海冬青力氣最大,射天雕箭術最好,風無際心思最為慎密,霜千裏卻是刀法最強,海冬青眼光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勃然大怒,叫道:“你是說我比不上你嗎?”
海冬青眼光直射過去,叫道:“就是,你說你哪點比我強?”
“啊。”霜千裏一聲大叫,撥刀便要沖上,卻給霜板橋喝住了。
海冬青射天雕都是風神八族著名的勇士,紅楓善沙說雪槐是天海之王霜板橋三個可以不理,但海冬青兩個的話卻不能不考慮,與雨潤田雷剛對視一眼,雨潤田道:“我們三族戰士誰也不認識他,戰士不認識主帥,上下不是一條心,乃是兵家大忌。”
“我倒有個主意。”雲朵兒突地插口,道:“何不兵分兩路,霜雨雷三族戰士由千裏哥率領,霧雪兩族戰士則由雪将軍率領,你們還可以比一比,且看是你們口中的天海之王厲害,還是我們的千裏駒更了得。”
“這主意好。”雨潤田首先喝彩,雷剛看看霜板橋,再看看善沙紅楓兩個,有些為難。
五族中霜族最強,這次來了五萬戰士,雨雷兩族未受損失,也各可調出兩萬精銳,等于便是九萬人,而雪槐集霧雪兩族才兩萬五千人,實力明顯不如。
善沙紅楓臉上變色,但海冬青射天雕卻是同聲叫好,海冬青冷眼看着霜千裏,叫道:“霜族的千裏駒,打仗可不是跑馬,千萬看仔細了,別落敗中伏讓我來救你可就不好看了。”
“且看是誰救誰。”霜千裏冷笑。
即日誓師出兵,善沙紅楓自回族中。
以大荒河為界,風電冰三族差不多占了風神原一半的土地,探子回報,大荒渡這時已為紅毛鬼占據,而由三族接連送來的求援信得知,電族除最為除峻的閃靈城,其餘四城均已失陷,風族七城已失四城,只餘春風秋風季風三城,冰族五城已失三城,僅餘寒冰天冰兩城,且紅毛鬼三路大軍一直在不停的猛攻,形勢岌岌可危。
但五族大軍必先得渡過大荒河,才能談得上救援風電冰三族,要過大荒河,只有強攻大荒渡。大荒渡上間隔一裏,有大小兩座石橋,分別名為大荒橋小荒橋,紅毛鬼在對岸橋頭駐有重兵,想要過橋,絕沒有那麽容易。
這日到大荒渡,天已傍黑,殘餘的天光裏,對岸紅毛鬼的營帳從橋頭一直延伸開去,兵力至少在三到五萬之間,紅毛鬼顯然明白大荒渡是五族援兵必經之地,不惜重兵守橋。
霜千裏雙眉一揚,看向雪槐道:“雪将軍,我攻大荒橋,你攻小荒橋,打過橋去吃晚飯,且看誰先飯熟。”
一邊的雲朵兒叫道:“好啊,誰先飯熟我上誰那兒去吃,人家肚子早就餓死了呢。”
雪槐點頭答應,移軍小荒橋。
大荒橋有四馬寬,小荒橋還要窄一點,只有三馬寬,一次上去不了多少人。霜千裏選五百精銳猛士,自己一馬當先,猛攻過去,紅毛鬼早有準備,橋頭以長槍大盾拒守,兩翼強弓急射,箭如雨下。五百猛士雖以大盾左右護住,仍不絕倒下,屍體很快就塞滿了橋面,這時也沒什麽客氣可講,後面的湧上來,将塞在橋上的屍體往河裏一丢,清空橋面,繼續猛攻。
紅毛鬼防守十分頑強,霜千裏長刀如電,将前面的紅毛鬼成片劈倒,後面的紅毛鬼卻又飛快的填補上來,始終死死塞住橋頭,前面的霜千裏進不了,後面的戰士便全部塞在了橋上,兩翼紅毛鬼箭如雨下,霜族戰士死傷慘重。
先前射天雕見己方還未到小荒橋霜千裏就發動了進攻,說好比賽,卻又搶先進攻,明擺着不公平嘛,不由大罵,眼見霜千裏受阻,樂了,對海冬青道:“你我左右齊上,必要殺開一條路來,叫那千裏駒看看。”海冬青大聲答應。
他兩個躍躍欲試,雪槐卻皺起了眉頭,霜千裏那面的情形全落在他眼裏,小荒橋還沒有大荒橋寬,更不利于進攻,若也象那樣塞在橋上,死傷必重。他本可用遁術過橋,從紅毛鬼後面殺入,卻又不想顯露太多的手段,以免射天雕海冬青等更死心塌地的當他是天海之王。
張目四顧,計上心來,原來河岸上有一排翠竹,均有碗口粗細,五六丈高下,當即道:“由我打頭,你兩個各選一百戰士,待我掃開橋頭阻礙,你們便飛速過橋,殺兩翼弓箭手。”說着騰身而起,選一枝最長大的竹子,一刀斬斷,怒吼一聲,直沖上橋,同時間長竹旋動,那竹子本有五六丈長短,再給他神力舞開,頓時舞成一座十餘丈方圓的大竹山,細小的竹枝劃過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便橋面下的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