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野,別讓我為難。”雪槐轉頭看向伯野和他身後的一萬大軍:“回去吧,我并不希望大王的所有将士都是叛徒。”

伯野抱拳,道:“是,我們會回去,正如夕舞說的,我們的家人都在巨犀,我們沒得選擇,而且不久後我們可能還會回來,但我絕不會向狐女族動刀子,因為我喝過他們的酒,這酒是給朋友和兄弟喝的,不是給要殺他們的敵人。”說到這裏,霍地上馬,喝道:“回去。”他這喝聲裏,竟象是有火在燒。

大軍啓動,随着夕舞的馬,絕塵而去。

帶走的,似乎還有雪槐的心。

龜行波眼裏卻有笑意,他看向狐女,道:“我和你打過四次,說老實話,我給你們打怕了,但我更怕的,是雪将軍。”他看向雪槐,道:“面對你那長着眼睛的劍,說真的,我打心眼裏害怕。”說到這裏,他扭頭看向身後五萬大軍,叫道:“你們怕不怕?”

“怕。”五萬人一個聲音。

“人人害怕,這仗還怎麽打?回軍。”龜行波揮手,五萬大軍眨眼退得幹幹淨淨。

“這家夥倒還有點人味。”石敢當笑,但只笑了一下就止住了。

雪槐的臉,白得象一張紙。

“兄弟,喝口酒吧。”石敢當遞過酒壇子。

雪槐不絕的猛灌,終于是醉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夜,窗子裏看出去,月亮是那麽的圓。

看着月光,有好一會兒,雪槐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但慢慢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但最揪着他心的,不是已過去的,而是那必将要來的。

夕舞不是在和他賭氣,而是鐵一般的事實,為了霸業,冬陽王和敬擎天一定會再派大軍來,滅掉狐女族。

那時他要怎麽辦?

是看着狐女族滅亡?

Advertisement

或者,揮劍和狐女族并肩作戰?

這就象一柄雙刃劍,無論哪一面,都會把他的心割出血。

有腳步聲傳來。

這裏是狐女城,在先前那狂歡的二十天裏,雪槐住的就是這間房子,每當他喝醉了,狐女總是徹夜不眠,為他端茶遞水,掃除嘔吐出來的污物。

她即不避嫌,也不嫌髒。她服待他,就象在服待自己的丈夫。

這腳步聲也是狐女的,她正急步進來。

雪槐突然生出一種要躲開她的想法,腦中電光一閃,身子已借遁術到了城外。

回望狐女城,月光下的狐女城靜悄悄地,雪槐的眼光似乎能穿透城牆,似乎看到了正在焦急尋找他的狐女。

但他不得不避開。他要避開的不是她的溫柔,而是要避開那種将要來臨的選擇。

他不能選擇,只有逃避。

看了看方向,舉步向北,天明時分,到了北隅峽,出北隅峽,便是風神原了。

回望狐女城,已只是小小的一點,來日巨犀率各諸候大軍到來,這小小的城兒注定只是灰飛煙沒的命運。

雪槐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深深的痛。

深吸一口氣,雪槐解下背後雙劍,掘一個坑,将雙劍并排埋了。

當年義父賜他青鋼劍,教他要象劍一樣正直,象劍一樣以鋒銳之心為人間伸張正義。

但這亂世中的一切,絕不象他少年時想的那麽簡單,他的心已看不清楚,他的劍也已找不到目标。

所以只有埋掉。

天眼神劍劍生天眼,但老天真的有眼嗎?

雪槐找不到答案。

所以也只有埋掉。

将最後一把土抛向空中,借遁術直出北隅峽,再不回頭。

風神原極大,原中山河遍布,有名的大山便有七座,河流更是縱橫遍布,大隅原名雖為原,若與風神原相比,可以說只是一個小山谷。世居于此的風神八族,傳說乃是風神的後人,分別名為風、雨、雷、電、霧、雪、冰、霜。

天賜風神原給風神八族,但肥沃富饒的風神原也帶給了風神八族無盡的災難,為禍最烈的便是北面的紅毛鬼國和西北的黃沙盜。

紅毛鬼國是天朝周邊最大的國家之一,只是文明遠不如天朝昌盛,可稱蠻夷之邦。

黃沙盜則是對居于西北大沙漠中的部族的泛稱,這些部族有大有小,世居沙海,骠悍狂野。

天朝強盛時,風神八族受到強大天朝的保護,無論是紅毛鬼國還是黃沙盜,雖也時常犯邊,卻只是小股擄掠,一擊即走,絕不敢大舉入侵,但近千年來天朝衰弱,諸候自相混戰,再無力照顧風神八族,風神原便受盡紅毛鬼國和黃沙盜的蹂孽。

雪槐心若死灰,借遁術直入風神原,一去百裏,幾乎不想收術,他心中隐隐有一個念頭,遠離大隅原,越遠越好,對一切都不見不聽,心頭或許不會有那麽痛。

但他再也想不到的是,他想遠離狐女族的苦難,卻在風神原見證了風神八族更大的苦難。

一陣巨大的哭喊聲,讓閉目飛掠的雪槐睜開眼睛,急收了遁術,站在一個小山上,放眼望去,但見無數的難民,攜老扶幼,哭聲震天,正從小山下逃過。

“難道紅毛鬼又入侵了。”雪槐心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怒火上湧,但随即卻又氣沮神消。

巨犀打狐女族,豈非一樣是入侵,有什麽分別?

“雙劍已埋,你也再不要管這世間的閑事了。”雪槐暗暗叮囑自己,複要再借遁術遠遠遁去,卻又停了下來,原來他一瞟眼間,突地看到一件怪事,山下一個老者,正死死的抱住一棵樹,他旁邊一對青年男女,還有三個小孩,最大的也不過三四歲,最小的那個還是個嬰兒,抱在那女子手裏,那男子卻在拼命的拉那老者。

雪槐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見那男子神情惱怒,動作又粗野,心中便有些不平,暗叫:“這年青人好生無禮。”便不忙着遁走,且下山去,剛要喝住那年青人,那年青人卻突地松開了那老者,反手抱過那女子手中的嬰兒,高高舉起,猛地扔了出去。那女子和那老者齊聲驚叫,雪槐也是大吃一驚,這山上亂石從生,小小嬰兒這麽摔下去,哪還有命,急一縱身,抱先一步抱住了那嬰兒,心中更怒,一個箭步搶到那男子面前,叫道:“你瘋了你。”揚手一掌,将那男子打翻在地,再要加上兩腳,那女子卻猛地伏在了那男子身上,對雪槐哭叫道:“大哥,求求你,不要打他了。”而那老者更怪,竟怒視着雪槐道:“你為什麽打人。”老拳頭攥着,大有給雪槐一老拳的架勢。

雪槐倒有些呆了,道:“他即不敬老,又不愛幼,難道不該打?”

“你知道什麽?”那老者叫,一把抱過雪槐懷中的嬰兒,道:“他是我孫子。”向地下那男子一指:“他是我兒子。”這時那女子爬起來抱過那嬰兒,又是哭又是笑一臉的淚,卻對雪槐點頭道:“是的,大哥,我們是一家子,謝謝你救了我兒子啊。”

這時那男子卻又猛跳起來,還要去搶那嬰兒,那女子大哭,死命不給,雪槐一時有些糊塗,因為那男子想要摔死的是自己的兒子呢,事兒太怪,且看看再說,卻見那老者猛地怒叫一聲,一頭撞在那男子懷裏,別看他老得似乎走路都走不動,這一頭卻有勁,将那男子直撞了一個大跟頭,撞翻了猶不甘心,竟還要揮老拳去打,那女子忙又相攔,叫道:“爹,爹,你別打他。”那老者卻是一片聲叫:“我就要打死這混帳東西。”那男子則直了脖子叫:“好,好,都死,都死,死做一堆。”

“這一家子還真有趣。”雪槐哭笑不得,只得也來勸,卻實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順口問起,才知道這竟是一場人倫慘劇,原來紅毛鬼追來了,那老者跑不動,他兒子要背他,又還有三個兒女要背,那老者便想留下來,反正他老了,生死無所謂,但他兒子不幹,硬要背他走,因為三個子女背不過來,他兒子竟然想摔死一個,好背了爹走。

為了背爹走,只有摔死兒子。

這是怎樣痛苦的選擇?又是怎樣的人倫慘劇?

雪槐先前覺得這一家人好笑,這時再看過去,卻是心中慘然。

這時那男子坐在地下不動,那老者推也不走打也不走,沒辦法可想,猛地往地下一坐,號啕大哭起來,但他哭的話卻叫雪槐心中一跳,那老者哭道:“老天爺啊,你開開眼發發慈悲吧,讓天海之王早日到來吧,讓他的天眼神劍斬盡紅毛鬼,救我們脫離苦海吧。”

“天眼神劍,什麽天眼神劍?怎麽和我的天眼神劍一模一樣的名字。”雪槐心中嘀咕,便上前道:“這樣好了,我來扶你吧,反正我也要逃命。”扶起那老者。

那男子大喜,急道:“快走,紅毛鬼只怕就要追來了。”跳起來将一雙兒女抱一個背一個,當先急走,那女子抱了嬰兒随後趕上,雪槐扶了那老者在最後,路上問起,知道那老者人稱維巴老爹,是風神八族中的霧族人,雪槐裝作無意問起天眼神劍的事,卻越聽越驚心。

原來在兩百年前,風神原上就留傳着一個預言,說兩百年後的某一日,天海之王會身背天眼神劍來到風神原,天眼神劍上生有一只天眼,據有不可思議的神力,天海之王将仗着天眼神劍掃平紅毛鬼和黃沙盜,将風神八族救出苦海,随後更将率八族戰士轉戰天下,掃平人間一切的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劍上生有天眼,真的說的是我的天眼神劍,難道——?”雪槐心中驚疑,忍不住問道:“這是誰的預言,你們真的相信兩百年前的人能預知兩百年後的事。”

“當然。”維巴老爹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這是風巫中最偉大的風巫神樹風巫的預言,他臨死前寫下九九八十一道預言書,前八十件全部應驗了,難道這第八十一件會不應驗?絕不可能,兩百年之期即将到來,天海之王也一定會仗天眼神劍來到風神原。”

天海之王,天眼神劍,兩百年前的預言。

雪槐心中一時亂作一團。

生有眼睛的劍,只能是他的天眼神劍,而他也确實來到了風神原。

難道他就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

但他已将天眼神劍埋在了北隅峽口,他已再不想摸劍,難道會回去将天眼神劍起出來嗎?

“不。”雪槐在心底毫不猶豫的搖頭。

不能救狐女族,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永遠的陰影,他再不能面對天眼神劍。

“不管那什麽鬼預言,送維巴老爹一段,我就走,找一個絕無人跡的荒僻大山,過那野人的日子吧。”雪槐下定決心,一路上雖見了無數哭天喊地的慘狀,也咬牙只當未見。

走了十數裏地,後面趕上來一彪軍馬,約莫有七八百人,個個身上沾滿鮮血,顯然是經過了一場苦戰,當先一個老者,發須盡白,左臂上一道刀口,只草草包紮了一下,鮮血浸透了上半身,但臉上神情并無半點委頓之象,白胡飄揚,神威凜凜,一雙老眼裏,蘊含的淨是怒火。

這老者一路過來,逃難的霧族人不絕歡呼,維巴老爹也歡叫道:“感謝真神佑護,善沙族長還活着。”

雪槐從維巴老爹口中知道,這次紅毛鬼有備而來,大舉進犯,事前竟無半點征兆,霧族共有晨霧、夜霧、血霧三城,晨霧夜霧兩城幾乎都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失陷,老族長善沙為掩護族人逃往最後的血霧城,一路血戰,節節阻擊,所以族人見他還活着,個個歡呼。

這時前面現出一個山谷,善沙奔上左面山包,揚聲高呼道:“大家加把勁,盡快過谷,進了血霧城,我們就可據城死守,待其他幾族援兵到來,必可将紅毛鬼斬盡殺絕,紅毛鬼想借偷襲亡我霧族,絕無可能。”

衆族人一齊歡呼,紛紛加快腳步,但維巴老爹的媳婦一個不小心卻摔了一跤,扭了腳,先想快,這會兒卻反而走不了了,一家人只得避到路旁,先休息一會兒再說,維巴老爹媳婦急得哭了起來,維巴老爹喝道:“哭什麽哭,這不怪你,歇一會兒自然好了,就算紅毛鬼現在趕來,老族長也絕不會扔下我們不管。”

他還真是烏鴉嘴,話未落音,馬蹄聲如雷而來,顯然是紅毛鬼追來了,而且人數極衆。

這時還有很多人沒有過谷,聽到馬蹄聲,一聲間爺哭娘叫,善沙縱聲高呼:“不要怕,盡快過谷,我會替你們抵擋追兵。”同時對身邊一個年青人道:“海冬青,你去守着對面的山頭,我們互為倚角,掩護大家過谷。”

那叫海冬青的年青人身材十分魁梧,一臉骠悍,身上能明顯的看得出有好幾處傷,有的包了一下,有的就那麽敞着,翻開的皮肉讓人看了觸目驚心,他卻似乎并不在乎,抱拳大聲答應,剛要下山,卻又停住,對善沙道:“老族長,你也受了傷,先走,這裏全部交給我好了。”

“我沒事。”善沙搖頭。

“老族長。”海冬青想要堅持自己的提議。

“你怕死是不是,怕死你就先走。”善沙突地發起怒來,怒瞪着海冬青道:“我身為族長,不看到最後一個族人過谷,我絕不走。”

海冬青兩眼血紅,猛地轉身,狂呼道:“跟我來。”帶了一半霧族戰士上了斜對面的小山據守。

維巴老爹驕傲的擡起下巴,看着他兒子媳婦道:“我說的沒錯吧,我從小跟着老族長打紅毛鬼,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說到這裏,忽地取下他兒子背上背的一張弓一袋箭,叫道:“你們先走,我老了腿腳不靈光,但放箭的力氣還有,我要跟着老族長再打一仗。”他兒子略一猶豫,猛地趴下叩頭,叫道:“爹,你為族人血戰我不攔你,你若戰死,兒孫誓為你報仇。”仰天悲叫一聲,爬起來背了兒女扶了妻子,跟随人流進谷。

看了這一家人的血性,雪槐暗暗點頭,想:“天若亡此一族,那老天爺當真是瞎了眼了。”

維巴老爹見雪槐不動,叫道:“怎麽,外鄉人,你也要留下來嗎?好,那我們就一起打紅毛鬼。”爬上山去,對善沙叫道:“老族長,還記得你的老戰士嗎?”

善沙轉頭看他,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叫道:“你是維巴,怎麽,你還能打仗嗎?”

善沙認得他,維巴又是驕傲又是得意,昂起下巴道:“當然,我腿腳雖然不好,但放箭的力氣還有。”

“好。”善沙大叫一聲,對左面的一塊大石頭一指,道:“你就守在那塊石頭後面,紅毛鬼上來你就放箭,我的左翼就交給你了。”

“是。”維巴挺胸大叫:“老族長的左翼就交給我維巴了。”

因為蒼老,也因為激動,他挺立的身子有些顫抖,因此也有些滑稽,他還能護衛善沙的左翼嗎,但雪槐看了他這個樣子,卻并沒有半點滑稽的感覺,而是覺得胸中一熱。

馬蹄聲近,紅毛鬼殺到了。

雪槐第一次見紅毛鬼,但見果真個個綠眼紅毛,身材也普遍比天朝人高大,馬刀揮舞,嗬嗬狂呼,猙獰已極。

霧族戰士兩面放箭,前面的紅毛鬼倒下一大片,後面的便向兩面山上沖上來,小山不高,紅毛鬼沖近,霧族只得舍箭用刀,浴血死拼,但紅毛鬼人多,還是一步步往上逼。

維巴由于守在高處,紅毛鬼一時未沖近,便不絕放箭,莫看他老,還有點準頭,接連射死了七八個紅毛鬼,雪槐站在他邊上,即無箭也無刀,便就那麽看着。

紅毛鬼越沖越近,善沙不絕狂呼給部衆打氣,但人數實在太少,無法将紅毛鬼趕下山去,那一面的海冬青雖在血戰中,卻一直注意着這面,眼見紅毛鬼快沖到善沙面前,急了,振臂狂叫:“保護老族長,殺啊。”狂沖下山,他身後約還有兩百餘戰士,也跟着他一齊往下猛沖,借着一股猛勁,竟将紅毛鬼沖散,随即沖到這面,上下夾攻,這面的紅毛鬼也立時潰散。

海冬青沖上山來,紅毛鬼卻又湧了上來,善沙看看身後山谷,仍有不少霧族百姓,猛地對海冬青叫道:“海冬青,還有膽量沒有,給我再把紅毛鬼趕下山去。”

海冬青身上又多了幾處傷,全身浴血,卻仍是豪氣如虹,大吼一聲:“霧族好男兒,渾身是膽,跟我殺啊。”複向山下沖去,沖入紅毛鬼群中,一刀便劈翻一個,身後戰士跟他猛沖,紅毛鬼氣勢受挫,往下退去,但紅毛鬼實在太多,後面的擠着前面的,海冬青沖到一半,再沖不動,只能死命阻擊紅毛鬼上山,但紅毛鬼卻從另一側繞了上來,直沖向善沙,善沙身邊戰士越來越少,這時兩個紅毛鬼從左側殺上,掩向善沙,維巴身邊已沒了箭,猛地撥出腰間短刀,狂叫道:“我說過老族長左翼由我負責的。”竟對着那兩個紅毛鬼直沖過去。

他白發白須,弓腰駝背,卻仍是勇悍如獅,其中一個紅毛鬼似乎畏于他的悍勇,往後一退,另一個卻一刀劈來,維巴老爹短刀一擋,及不上那紅毛鬼臂力,短刀脫手飛出,但他不退反進,弓身一跳,竟直撲進那紅毛鬼懷裏去,老得只剩下皮包骨的雙手死摟着那紅毛鬼脖子,狂叫道:“我老維巴就算死,也一定先咬你一口。”嘴一張,猛咬向那紅毛鬼喉頭。

他蒼老衰弱,吊在那高大的紅毛鬼身上,就象一只老猴子,而張開的嘴裏,牙齒也已經焦黃發黑。

但雪槐卻沒看到這些,他只看到維巴老爹為族人死戰的決心和不屈的熱血。

就在那一剎那,雪槐冰涼的心猛地發熱狂跳,他本下定決心不管閑事,這時卻已全忘到腦後。

那紅毛鬼馬刀太長,無法回刺維巴老爹,給他咬得鮮血淋漓,魂飛魄散,不絕狂呼,另一個紅毛鬼急舉刀劈過去,但雪槐已不容他再發狂,一步跨上,一拳就将這紅毛鬼打得滾下山坡,這時那被咬的紅毛鬼剛借着力大将維巴老爹推開,要舉刀呢,雪槐一伸手将他直提起來,如扔一個石頭般扔下山去,複大吼一聲,雙手一托,将維巴老爹先前藏身的大石舉了起來。

維巴老爹正坐在地下喘氣呢,一看雪槐如此神力,頓時張大嘴,連喘氣也忘了,要知那大石兩三個人都合抱不過來,至少也有幾千斤呢,實難想象,憑人力如何能夠舉起。

他哪裏知道,雪槐神力來自神劍,更以金剛咒催動,身上力道已非普通人所能想象,這時大吼一聲,将大石猛扔出去。

這等大石可不象滾下個人,轟轟隆隆,所到之處,紅毛鬼立成肉泥,這一滾,至少有上百個紅毛鬼給壓死。

雪槐殺心已起,猶不甘心,看左近有一棵大樹,約有大海碗粗細,五六丈高下,當即過去,一弓腰,竟将那樹連根撥起,抱着那樹,便向紅毛鬼沖去,一路狂舞,那樹連枝帶葉,便如一把大掃帚,而擠在山坡上的紅毛鬼便如一坡落葉,給他骷碌碌狂掃下山。

所有人全部驚呆了,包括狂猛如獅的海冬青,維巴老爹更猛扯白胡子,口中不絕的叫:“天哪,天哪,這外鄉人到底是人還是神啊。”

“他是外鄉人?”善沙大叫出聲,眼發銳光,看着雪槐那不可思議的神勇,猛地狂跳起來叫道:“天海之王終于來到了神風原,我們有救了,神風八族的苦難到頭了,大家跟着天海之王沖啊。”當先沖下。

“天海之王來了,天海之王來了。”所以霧族戰士一齊狂呼,猛沖而下。

追來的紅毛鬼前部約有六七千人,而這時霧族最多已只剩下三四百人,本來無論如何沖不動紅毛鬼陣腳,但雪槐一馬當先,大樹掄開,數十丈方圓沒有一個紅毛鬼能站穩腳跟,給雪槐直沖下去。

紅毛鬼兇殘,但雪槐的勇力卻吓破了所有紅毛鬼的膽,雪槐沖下山來,平地寬闊,本可四面圍攻,但所有紅毛鬼無不心驚膽戰,再無鬥志,紛紛扭頭就跑。

紅毛鬼退去,善沙帶霧族戰士跪倒路邊,叫道:“霧族族長善沙率霧族戰士迎接天海之王。”

雪槐只是激于維巴老爹和霧族戰士的血勇,一時忍不住插手,并不想卷入太深,卻再沒想到善沙竟就此認為他是天海之王,這時急道:“老族長快快請起,你認錯人了,我并不是你們傳說中的天海之王。”

維巴老爹卻大叫起來,道:“不會錯,除非是天海之王,誰會有如此神勇。”

海冬青看看滾下來的大石頭和給雪槐連根撥出的大樹,也點頭道:“風神八族中,論力氣,我若自認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但要我舉起這樣的大石頭或者連根撥出這樣的大樹,我力氣再大一倍,也絕做不到。”

随着他的話聲,所有霧族戰士一齊驚嘆,看向雪槐的眼神裏,更是充滿了敬畏。

雪槐自己也知道剛才露那兩手過于驚人,那并非人力所能想象,靈機一動,道:“剛才我聽維巴老爹說,你們預言中的天海之王是身背天眼神劍來到神風原的,我身上可沒什麽天眼神劍。”

他這一說,所有霧族戰士便都有些迷惑,對兩百年前神樹風巫的預言,他們深信不疑,而神樹風巫的預言中關于天海之王最重要的标志便是天眼神劍,但正如雪槐自己所說,他一雙空手,身上別說天眼神劍,便普通的長劍也不見一把。

所有霧族戰士一齊看向善沙,善沙早從維巴處問得雪槐名字,道:“不管如何,雪公子是我族的大恩人是絕錯不了的,而且正當我族大難之時,還要諸多仰仗公子,所以無論如何要請雪公子移駕血霧城。”

他這話雪槐無法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和善沙維巴老爹等一齊到血霧城。

霧族三城中,血霧城最大也最險峻,防守也最嚴密,霧族兩萬戰士,駐防血霧城的就有一萬人,再加上夜霧晨霧兩城逃散回來的三四千戰士及協防的族人,實力頗為可觀,再想到善沙先前說其他幾族會有援兵的事,雪槐心中暗暗思忖:“紅毛鬼兵力便多上三倍,想亡霧族也絕無可能,再加上陸續而來的援兵,霧族當可渡過難關,倒不必我再插手。”當下打定主意,先呆一天,晚間借遁術不辭而別。

雪槐否認自己是天海之王,善沙便也不再強要他認,招待卻是非常熱情,雪槐也不多說,反正主意是定好的,有好酒且先喝着,到下午,事情卻另起變化,善沙正陪雪槐喝酒,海冬青帶了一條大漢旋風般進來,這大漢除了臉形不一樣,整個就是海冬青的翻版,差不多的年紀,同樣的魁梧,和雪槐初見海冬青一樣,也是一身的傷,有的裹了一下,有的就任那麽皮開肉綻的翻着,渾身的鮮血。

善沙一見那大漢,霍地站起來,驚道:“射天雕,你怎麽這個樣子,難道雪族也受到了紅毛鬼偷襲?”

原來這大漢是離霧族最近的雪族的射天雕,是雪族第一條好漢,與霧族海冬青,風族風無際,霜族霜千裏并稱風神四傑。

“是。”射天雕一臉憤怒,叫道:“我們也是昨夜遭到偷襲,大雪小雪兩城連夜陷落,現在只剩下睛雪城和不到六千戰士,紅毛鬼大概有三四萬人,正不絕猛攻,我們恐怕撐不了幾天,所以紅楓族長才讓我殺出來向老族長求援。”

“我去。”海冬青抱拳怒叫:“我已派探子打探過,兩萬紅毛鬼在攻陷我夜霧晨霧兩城後,大部殺向了雷族九雷城,追來的小部給我們打退後,縮回了夜霧城,所以我血霧城暫無危險,我可率一萬精兵,打破紅毛鬼圍攻睛雪的大軍。”

射天雕大喜道:“若有海冬青同去,再有一萬霧族精銳,與我族裏應外合,紅毛鬼兵力雖在我們之上,必敗。”

兩人一齊看着善沙,善沙卻搖頭道:“紅毛鬼最善偷襲,現在雖探得他們去了九雷城,萬一連夜回軍呢,血霧城本只有一萬二三千人,你再帶走一萬精銳,剩下兩三千人可絕擋不住紅毛鬼大軍,那霧族真要亡族了。”

射天雕兩個眼中同現失望之色,海冬青叫道:“族長,你不會是不派援兵吧,風神八族一脈同根,可從來都是守望相助的啊。”

射天雕卻點頭道:“老族長說得有道理,人還是應該先顧自己的,我即刻殺回去,與族人死做一塊好了。”

“年青人不要這麽沖動嘛。”善沙微笑,看向雪槐,一臉求懇道:“雪公子,善沙求你一件事,萬望雪公子答應。”

他話頭轉得太快,雪槐一時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道:“老族長請說,只要雪槐做得到的,自不會推辭。”

“好。”善沙叫道:“海冬青身上有傷,需要調養,所以我想請雪公子領兩千霧族戰士,救援睛雪城。”

“我?”雪槐沒想到他竟會提出這麽個要求,一時呆住了。

“以雪公子大能,一定能打破紅毛鬼的圍攻。”善沙一臉的求懇:“我本來要多派些人,但我真的害怕啊,萬一紅毛鬼連夜回軍偷襲,我霧族真就要亡族了,那時我怎麽對得住合族老小啊。”

說到這裏,他老眼中已含了淚花,雪槐再不能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善沙大喜,當即點了兩千精銳,雪槐率了與射天雕飛馬出城。

射天雕心中有火,是啊,兩千人即得什麽事?又還是個陌生人領軍,善沙這純粹是敷衍他嘛,全不理雪槐,只顧在前面打馬飛奔,而城裏,海冬青也在為善沙只派兩千人而大發脾氣,怒叫道:“紅毛鬼絕對是攻向了九雷城,怎麽可能連夜回軍偷襲,老族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我太傷心了。”

善沙卻微笑起來,眼望天際,道:“小毛孩子,知道什麽?雖然雪槐雪公子身上沒有天眼神劍,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絕對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

海冬青一呆,叫道:“就算他是天海之王,以區區兩千人也不可能打敗紅毛鬼三四萬大軍啊。”

“不。”善沙斷然搖頭:“偉大的神樹風巫在他的八十一道預言書中曾反複說過,天海之王不但擁有天眼神劍,更擁有天與海合一的神秘大力,他将百戰百勝,所以我故意只給他兩千人,我相信他一定能創造奇跡,但最主要的。”說到這裏,他略略一頓,道:“他必須創造奇跡,他身上沒有天眼神劍,我确信他是天海之王,但其他七族不會信,惟有讓他創造奇跡,以區區兩千人打敗紅毛鬼四萬大軍,其他七族才會信我的話,風神八族才不致于生生放走已經到來的救星。”

海冬青終明白了他的意思,火沒了,卻還是擔心,叫道:“但願他真的是天海之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