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回望山下歡呼的人群,雪槐心中欣慰,風神八族的苦難已經過去,他再不必擔心。但遠處,在大隅原,狐女族的苦難卻即将到來。
雪槐閉上眼,他有些不敢看,但又不由自主的借劍眼看過去。
大隅原上靜悄悄地,巨犀大軍還未到,狐女族正亨受着大戰前難得的寧靜。
雪槐懸着的心放下來,輕輕的籲了口氣,劍眼一轉,心中卻猛地一跳,在東海國距大隅原百裏的港口城市巨魚城,他看到了一個人。
這人叫上林青,是巨犀人,因女兒入宮成了冬陽王的妃子,又有國丈之稱,算得上是巨犀重臣。
但雪槐之所以心中一跳,第一固然是看到了熟人心中親切,另一個原因,是他發現在上林青所居屋頂上,竟伏着一個人,黑衣蒙面,背上還背了一把刀,明顯的居心不良。
雪槐幾乎想也不想,抓一把土,便借土遁直奔巨魚城。
在巨犀眼裏,雪槐也許是叛徒,但在雪槐心裏,巨犀永遠是自己的根,只要是能為巨犀盡一點力,便是赴湯蹈火,他也在所不惜。那黑衣人明擺着要對上林青不利,他就要盡一切力量,保護上林青。
距離遠,雪槐遁術雖快,也用了近半個時辰才到,到上林青屋子外,那黑衣人卻已不見了。
看到屋中上林青好好的,雪槐也就放心,此時心中激情翻湧,真想進屋去和上林青說說話兒,哪怕是給上林青罵一頓,那也是甘之如贻。但躊躇再三,終是不敢進去。
看上林青所居屋子,似乎是驿館一類,而且雪槐早就發現,上林青周圍護衛使從不少,其中也包括東海國士兵。事實上象上林青這樣的重臣,來東海國,一定是受王命而來,但有一點雪槐卻想不清,上林青出使,不去東海城,來巨魚城幹什麽?難道要出海?
正自心中疑惑,卻聽吱呀一聲,驿館角門中出來個人,一看這人,雪槐頓時眼睛一亮。
這人叫醉蟬兒,是上林青夫人娘家親戚,因而做了上林青長随,和雪槐一樣,醉蟬兒極度好酒,醉蟬兒之名想便是由此而來,但又比雪槐多出一樣毛病,他還好賭,以前在巨犀時,輸紅了眼,竟偷了上林青上朝用的玉帶來賭,誰知又輸了,害怕起來,投河自盡,恰給雪槐碰上救了,雪槐又拿錢給他贖回玉帶,由此将雪槐引為救命恩人。
雪槐心中暗忖:“這人倒是可以一見。”
不要問,他也知道醉蟬兒這半夜出來,必是去打酒,且閃到一邊,跟着醉蟬兒走了一段,果見醉蟬兒閃進了一家酒店。
雪槐嘴角含笑,跟了進去,醉蟬兒正在打酒,雪槐去他肩頭一拍,道:“何不喝一杯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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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蟬兒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叫道:“雪将軍,你怎麽在這裏?”
雪槐微微一笑,道:“專在這裏等你喝酒啊。”
兩個坐下,三杯落肚,醉蟬兒激動起來,叫道:“雪将軍,你到底怎麽回事?夕舞已是天仙一樣的女子,那狐女未必比她還漂亮,就這麽地勾住了你?”
雪槐心中慘痛,也不解釋,聽醉蟬兒一通埋怨,才知道巨犀遍傳他為狐女所迷,以至叛國之事,心中更痛。
醉蟬兒說了一通,見雪槐難受,便又安慰他,雪槐也不必他安慰,理一理情緒,問起上林青來巨魚之事,醉蟬兒說了,原來冬陽王得知矮子盜威脅東海國之事,特派上林青出海,矮子盜在東海的特使已傳書回去,矮子盜将另派重臣與上林青在東海鎮龜島會面,上林青将向矮子盜特使宣示冬陽王的王命,命矮子盜不可再來相犯,再若來時,冬陽王便要率天朝大軍渡海,滅了矮子國。
“好啊。”聽醉蟬兒說完,雪槐激動得拍桌大叫:“大王果是有霸主的風範。”其實他心裏早知道一定會這樣的,冬陽王為了霸業逼得一定要打狐女族,但絕不會打下大隅原後聽任東海國去交給矮子盜,而一定會更一步顯示天朝的天威。
醉蟬兒道:“若我是大王,直接出兵滅了那些死矮子好了,沒得卻還派什麽特使宣示教化,讓我家老爺去那大海上颠風吃苦。”
雪槐大大搖頭,道:“你這話不對了,先禮後兵,這才是我天朝堂堂上國之風。”
“你到說得輕巧。”醉蟬兒苦着臉,道:“放着大海上風雲難測不說,我可聽說那些矮子盜從來都是沒爹痛沒娘教的,最是野蠻,我們先禮後兵,他卻給你來個先兵後禮,将我家老爺亂刀剁得稀碎扔海裏喂了忘八,那才叫慘呢。”
“諒他們也不敢。”雪槐冷哼一聲:“真敢如此無禮,大王天兵立至,矮子國便要絕種了。”
“到那時,我家老爺都成魚糞多時了。”醉蟬兒苦笑,看着雪槐,嘆了口氣,道:“可惜我沒有你這般本事,否則倒可。”說到這裏,眼睛突地一亮,看了雪槐道:“雪将軍,你對巨犀難道真就沒有半分香火之情了嗎?”
他的意思雪槐立即就明白了,心中一跳,叫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護衛國丈出海?”
“是?”醉蟬兒醉眼發亮。
雪槐正有此意,心中大喜,卻遲疑道:“但國丈認識我,萬一認出來不讓我跟随。”想了一想,猛地眼光一亮道:“有辦法了,我可用魚油沾了灰抹在臉上,抹成一個黑炭團,國丈即便看見,想來也認我不出,但突然多了個人,護衛的井将軍只怕要動疑。”護衛上林青來的是巨犀大将井行遲,雪槐自也認得。
“這個包在我身上。”醉蟬兒猛拍胸膛,道:“老爺的身邊事都是我管,別說随從隊裏多個人井将軍未必知道,便看出來,我也有話應付。”他要借雪槐神勇保命,只怕雪槐不去,其他的自然都是大包大攬,不過也是實話,井行遲只管護衛上林青,哪去管上林青的家人多一個少一個,即便看出來,醉蟬兒是家人頭兒,他開口說一句,井行遲自然也不會再問。
說得妥當,雪槐當即多給店家幾兩銀子,就在店中讨了魚油換了衣服,裝扮成個黑臉漢子,随醉蟬兒進了驿館。上林青的随從共有二十多人,醉蟬兒自然招呼,便無人多話,至于井行遲,根本未察覺。第二日便一同出海。
上林青坐的船是巨犀自己的戰艦,從黑水入騰龍江一路放下來的,從護衛到水手全是巨犀人,所以雪槐雖化了裝,仍是十分小心,不過有醉蟬兒照應,一路上倒也未出岔子。
東海國對巨犀的特使自然不敢怠慢,特派了兩艘戰艦,一為護航,一為引導。鎮龜島在巨魚城東七八百外,沒有東海國的引導,巨犀水手僅憑海圖可難得找。
鎮龜島東西寬十餘裏,南北長約百裏,島上曾出過巨龜,因而名之,本是天朝缰土,最盛時有天朝漁民數千戶,後為矮子盜強占,在島上大建兵營,成為矮子國入侵天朝的一個中轉站。
東海除矮子盜,還有橫海四十八盜為患。所謂橫海四十八盜,是指為禍東海的海盜,有名的共有四十八支,合稱四十八盜,橫海則是其自稱,橫的意思,一是縱橫東海之意,一是說橫行無忌。确實,即便是天朝強盛時,強大的艦隊雄視七海,卻也未能徹底掃平橫海四十八盜,現在自然是更不要說了,而威脅天朝數百年的矮子盜,對橫海四十八盜也一直十分忌憚,雖然矮子盜擁有巨型戰艦,但數百年來大小上千戰,也大致是打個平手,橫海四十八盜敢稱這個橫字,确有兩分真本事。
雪槐早聽說過橫海四十八盜,看他們敢跟矮子盜鬥,倒也佩服他們的骨氣,不過若來犯上林青,雪槐可也不會客氣,但一路行來,并未見半只礙眼的船只,若說是橫海四十八盜怕了東海國的兩艘戰艦而遠遠避開,那真是見了鬼了,可為什麽一艘船也沒有呢?
雪槐想不通,也懶得想,心中只想:“鎮龜島本是我天朝所有,矮子盜竟敢強占,豈有此理,上了島,好便好,若還敢放刁,誓要叫這些死矮子再嘗嘗我寶劍的滋味。”想着上次大殺的痛快,這時不免又有些手癢。
又行一日,這日半夜時分,雪槐突然被驚醒。這些日子,他感覺自已與神劍靈力的融合越來越緊密,他只要保持在無念的狀态,不要借劍眼看,身周的異變也能引發他的警覺,這時他就是給反常的事情驚醒的,急運劍眼掃視四周,但見百丈外東海國的一艘戰艦邊,多了一條小木船,一條黑衣漢子從戰艦上下來,上了小木船,小木船上本有一條漢子,這時立即劃動,劃離戰艦。
看體形,這戰艦上下來的黑衣漢子正是那夜伏在上林青屋子上的蒙面漢子。雪槐冷笑一聲:“我說這耗子藏哪兒去了,原來藏在了東海國的戰艦上,不過你只要露了頭,休想再脫得我手。”當即下海,借水遁遠遠跟着小船。他要趕上去很容易,但他想放長線釣大魚,跟到這黑衣漢子的老窠去,摸清路數,好便好,不好時,便來個一鍋端。這時在他心底,但凡牽涉到巨犀的,他的殺氣便格外的重,那感覺,就仿佛他欠了巨犀什麽,要重重的補報。
走了十餘裏,雪槐突然感覺到海底生出異象,似乎有什麽海怪藏在水面下,剛要運劍眼看,異象已生,小船前面的水面突地一翻,射出一個怪物來,那怪物十分怪異,竟象鳥兒一般飛了起來,在小船的頭頂盤旋。一邊盤旋,一邊還不絕的發出笑聲。照理說,只有人才會笑,但這怪物發出的聲音,真就和人的笑聲一模一樣。
雪槐急定睛看過去,但見那怪物長得也十分怪異,體形巨大,比那小船約莫要大四五倍,身體扁扁的象片葉子,身子兩側生着一對肉翅,兩翼張開約有七八丈,能象鳥兒一樣扇動,身長約十五六丈,一條細細的尾巴就有三四丈,尾巴尖子上有一團亮光,就象瑩火蟲的屁股,不過發出的光十分強烈,随着這怪物的飛動,在空中掠出十分美麗的光弧。
但最為怪異的,是這怪物竟生着一張人臉,不過它的腦袋有一般人腦袋四五個那麽大,嘴更是奇大無比,不絕的怪笑中,露出滿嘴鋒利的牙齒,尤其上下兩對獠牙,鋒利如刀,讓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睜眼看,只聽這怪物笑,雖然難聽點,不至于覺得恐怖。
即便睜眼看,如果不看這怪物的臉,同時不聽笑聲,只看它在空中盤旋飛舞,那掠動的光弧,則簡直可以說得上美麗。
然而同時看到這怪物的臉再聽到它的笑聲,又是在這詭密莫測的大海上,那種感覺,就不是恐怖兩個字可以輕易形容的了。雪槐身懷異術,但乍見這般怪物,也不自禁心中一緊。而前面小船上那兩條漢子,則早已是吓癱了。
雪槐身子只是略略一頓,随即飛掠上前。他小時曾聽老人說過海中有一種人臉海怪名叫“瑩笑”,能象鳥兒一樣在空中飛,邊飛邊作怪笑吓人,把人吓癱後拖下水吃掉,心中暗叫:“這怪物十九就是那什麽瑩笑了,若讓他撲下來吃掉那漢子,我可白跟了。”
這怪物确是“瑩笑”,這時眼見吓癱了小船上的兩人,剛要撲下來吃,雪槐卻又上了小船,“瑩笑”雖瞪着兩只大眼睛,卻是不識雪槐的厲害,多了個人不但不吃驚,反更加高興了,“哈哈哈”一陣笑,身子一盤,飛掠下來,它身下生着一對巨爪,青黑的指甲約有一尺來長,鋒利若刀,雪槐可以肯定,若給它雙爪抓上,即便是身披重甲,也鐵定是骨肉洞穿,看着“瑩笑”飛過來,凝神戒備,待“瑩笑”飛到離小船三四丈開外,雪槐猛地一跳,“瑩笑”來勢如電,這時雖眼見雪槐跳起來,也來不及改方向了,等于自己将背送到雪槐腳下。
雪槐雙腳落在“瑩笑”背上,卻就一滑,原來“瑩笑”背上布滿濕滑的粘液,極為滑溜,“瑩笑”速度又是極快,雪槐落腳是“瑩笑”的脊背處,一滑,卻就到了尾巴處。
雪槐本來的打算,一跳上“瑩笑”後背,反手一劍就能斬下“瑩笑”腦袋,再沒想到會這麽滑,根本來不及出劍,眼見便要從“瑩笑”背上滑落下來,眼明手快,急反手一把揪住了“瑩笑”尾巴。“瑩笑”尾巴上也是滿布粘液,照樣滑不留手,雪槐一握之力,鋼球也能抓扁,卻抓不牢“瑩笑”尾巴,飛快的溜出去,一直溜到尾巴尖子上,這才一頓,原來“瑩笑”尾巴尖上的光團是一個肉球,約莫有大海碗大小,便就阻住了打滑的勢頭。雪槐的身子本來一直在往後落,這時便給帶得飛起來。
“瑩笑”帶着雪槐在小船上面滑着圈子,一路哈哈哈怪笑不絕,它甩不脫雪槐,雪槐卻也無法傷它。
這時小船上那黑衣漢子從極度驚駭中恢複過來,急對雪槐叫道:“好漢,快快放手,要不瑩笑會把你拖進海裏淹死的。”
他倒關心起雪槐來,但雪槐聽了他的話,卻是不驚反喜,他就怕“瑩笑”不下水,這麽拖着他飛,他半點辦法也沒有,下了水,借水遁之術,倒是有機會斬掉這怪物。
“瑩笑”飛了幾圈,見甩不掉雪槐,惱了起來,頭略略往下一斜,箭一般射進水裏,雪槐早凝神準備,一挨着水,抓着“瑩笑”尾巴的手猛地一扯,身子同時借遁術向前飛掠,到“瑩笑”腦袋處,一劍急斬,滿拟這一劍定能斬下“瑩笑”腦袋,但他還是失算了,劍在水裏有阻力,速度比水面上要慢得多,而“瑩笑”這種水底異物,在水裏比在空中還要靈活得多,眼見雪槐劍到,知道不好,身子忽地加速一扭,避過脖勁要害處,只肉翅給雪槐劃了一劍,綠色的血急射出來,身子卻已遠遠掠了出去。掠出數十丈,在水面上一竄,哈哈哈一陣怪笑,往水下一鑽,又掠出數十丈,再鑽出水面,再又一陣怪笑,笑得三笑,遠遠去了。
雪槐一劍只斬傷“瑩笑”翅膀,心有不甘,但看“瑩笑”去勢,知道憑遁術在水裏追不上這種水中異物,只得放棄,看着“瑩笑”邊笑邊逃,情形滑幾,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暗罵:“這怪物,倒還識趣。”
眼見“瑩笑”逃走,那黑衣漢子大喜,急劃船過來,就在船頭叩頭,叫道:“黑鯊七叩謝好漢救命之恩。”
“原來叫黑鯊七,我且盤他根底。”雪槐心中暗暗思忖,躍上船頭,道:“不必客氣,只是未能斬得這怪物,誠為可惜。”
“原來好漢專為斬這怪物而來。”黑鯊七一臉驚嘆,看着雪槐道:“傳說世上有劍仙,神通廣大,想不到竟叫我黑鯊七遇上了,真是祖宗積德啊。”他見了雪槐不可思議的身手,把雪槐當劍仙了。
“我不是劍仙。”雪槐倒笑了起來,道:“我叫雪槐。”他雖不認自己是劍仙,黑鯊七仍是一番驚嘆。雪槐随即問起黑鯊七來歷,黑鯊七自然不敢隐瞞,一五一十道出,原來他是橫海四十八盜中黑鯊幫幫主大黑鯊的第七個兒子,至于夜探上林青居所為的什麽,他不說,雪槐也不好問得,否則就露餡了,心中暗暗點頭:“果然是橫海四十八盜中盜匪,盯老國丈,必然是想打主意了,哼哼,撞上了我,管叫你橫海四十八盜變成橫海四十八屍。”
黑鯊七力邀雪槐去他匪窟黑鯊島,雪槐概然點頭答允,他本是要悄悄跟去,這時能光明正大去,到更方便些。
黑鯊七在報出自己身份後,生怕雪槐不肯跟他上島,見雪槐點頭,大喜,道:“雪大哥能上島,實是我黑鯊幫莫大的光彩,我橫海四十八盜雖兇名在外,但內中也很有幾個響當當的好漢,剛好後天就是四十盜重推總舵主之期,大夥兒都會上龍頭島,我給雪大哥介紹,大夥兒一定以能認識雪大哥為榮。”
他說得高興,雪槐心中卻自冷笑,想:“以認識我為榮,哼哼,看你們是什麽心,若想打老國丈主意,認識我,便算是認識閻王爺了。”
橫海四十八盜縱橫東海,小股千餘衆,大股多達數千人,總計十餘萬悍匪,但雪槐藝高人膽大,全未放在眼裏,不過他心中有定見,只要探得四十八盜不打上林青的主意,他便不出手,因為橫海四十八盜有兩點很中他意,一是數百年來,橫海四十八盜始終力抗矮子盜,二是四十八盜彼此間有約定,不劫掠貧苦漁民,事實上窮漁民有什麽東西值得搶的?但能有這個約定就不錯。
天明時分,到了黑鯊島。
黑鯊島島如其名,遠遠看去,真就象浮在水面上的一頭大黑鯊。島不大,南北長約四五裏,東西最寬處不過裏餘,島上有山,便象拱起的鯊背,遠遠的可見石頭磊起的寨子,一面海盜旗迎風招展,上面繪着一頭張着雪白牙齒的巨鯊,形象十分兇惡。
黑鯊幫是橫海四十八盜中最大的五幫之一,幫衆八千餘人,居第二位,幫主大黑鯊以兇悍出名,據說當年他老婆給他養第一個兒子時難産,他夜帶老婆闖進巨魚城請人接生,給城中守軍偵知擒拿,他守在産房門口,一把魚叉惡戰五百東海兵,受創三十餘處,始終不肯退後半步,直到兒子出生,複護着母子倆闖出城來,悍勇絕倫,一戰成名。不過他七個兒子已死了六個,因此黑鯊七實際上已是大黑鯊惟一的兒子。
進島,大黑鯊卻不在島上,一名喽羅告訴黑鯊七,大黑鯊兩天前去了巨鯨幫,明天會和巨鯨幫幫主藍鯨一起去龍頭島,黑鯊七自去相會便是。
“巨鯨幫藍幫主內傷全愈了嗎?太好了。”黑鯊七一臉興奮,随即和雪槐說起橫海四十八盜選總舵主的事。
當年橫海四十八盜為對抗天朝大軍的清剿,彼此聯手,共推一位總舵主,立金龍旗,總舵主不管各幫內部事務,但外抗強敵及處理幫與幫之間的利益紛争,總舵主卻擁有絕對的權威,尤其是對外敵之時,令旗所指,有進無退,不尊總舵主旗令者,四十八幫共滅之,極其嚴峻。橫海四十八盜縱橫數百年不倒,與能在金龍旗下緊密聯手有着極大的關系。
四十八盜上一屆的總舵主是青鳥幫的信天翁,但自十年前信天翁病死,便一直未能推選出總舵主。說是推選,其實一是人望,二還是看拳頭,誰武功高勢力大,誰就當選。四十八盜中共有五個大幫,青鳥幫實力長期雄居四十八幫之首,其次是黑鯊幫、飛魚幫、嘯海幫和巨鯨幫,但自從信天翁死,青鳥幫實力大衰,信天翁之子信傳雲雖也是後起一輩中的佼佼者,但與大黑鯊四個老家夥比,卻還差着一截,無力繼承他老爹的總舵主之位。餘下四幫中,飛魚幫幫主箭飛野心最大,飛魚幫本來位居第五,但這些年急劇擴張,實力已不在黑鯊幫之下,箭飛和嘯海幫幫主海嘯是兒女親家,海嘯自然全力支持箭飛,大黑鯊和巨鯨幫幫主藍鯨關系不錯,但藍鯨十年前練功走火,無法出手,若非當年信傳雲力挺大黑鯊,總舵主之位便要落在箭飛手裏,這次藍鯨終趕在大會之前內傷全愈,出手相助大黑鯊,則大黑鯊出任總舵主之位是十拿九穩,所以黑鯊七興奮。
黑鯊七當即換了大船,和雪槐一道往龍頭島來。
雪槐先前在上林青船上,沒見着一艘海盜船,這時一路上卻是海盜船不斷,傍黑時分,又一艘海盜船斜刺裏插過來,雪槐遠遠看過去,霍地身子劇震,那海盜船上一個綠衣女子,長得竟和夕舞極為相象,乍一看間,雪槐還真以為是夕舞在那船上。
但夕舞怎麽可能在海盜船上呢?那是不可能的。船行漸近,雪槐看得清楚,那女子臉型雖和夕舞相近,但要大好幾歲,眉眼間的神情也不相同,夕舞或笑或怒,少有憂傷的時候,而這女子卻是滿眼的憂郁。
那女子背後的船艙裏這時走出一個男子,三十上下,身姿欣長。一般長年在海上打滾的人,一張臉都是紅裏帶黑,但這男子卻是雪白一張臉,五官也頗為英俊,竟是海盜中少見的美男子。
那男子走到那女子身邊,伸手搭住了女子的肩,一臉關切,似乎是怕那女子吹了風,那女子別過頭,臉上已是滿臉的笑,然而不知如何,雪槐卻覺得她的笑不太自然。
這時黑鯊七出來,雪槐便向他問起,黑鯊七向那船上一看,道:“哦,那是烏魚幫烏長須和他老婆水憐花,烏長須老爹前年死了,現在他是烏魚幫幫主,這家夥野心大得很,又狂妄,沒幾個人喜歡他,但他老婆水憐花倒還真是不錯,找遍東海,就沒一個妹子趕得上她,我大小老婆七個,加一塊也及不上水憐花一半漂亮,尤其那股貴氣兒,和我那幾個土得掉渣的老婆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說得這裏,黑鯊七大大的咽了口口水,又道:“不過莫怪,人家到底是城守的女兒,正宗的官家小姐,我家那幾個漁花子怎麽比。”
“城守的女兒?”雪槐低叫一聲:“她怎麽會嫁給海盜?是烏長須搶來的?”
雪槐這話裏已隐含着難以察覺的殺意,如果這個象夕舞的女子竟是烏長須搶來并強迫下嫁的,那烏長須就死定了,雪槐馬上就會出手。
但黑鯊七卻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呵呵笑道:“我七個老婆有六個是搶來的,但水憐花嫁給這烏賊魚,卻還真是自願的,這事大家都知道。”
他這一說,雪槐倒愣了。
這時烏長須向這邊看過來,和黑鯊七打了個招呼,水憐花便也看過來,與雪槐目光一對,她眼光霍地一亮,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麽,卻又不敢确定,眼光中便又有迷惑之色,而雪槐也同樣心中迷惑,因為他從水憐花的眼光裏,看出水憐花竟擁有靈力。
自願嫁給海盜的城守的女兒,擁有靈力的憂郁的女子。
烏長須的船快,鼓浪而去,看着暮色中漸漸模糊的水憐花的身影,雪槐心中一片迷惘。
烏長須的船雖遠遠前去,雪槐一點靈光,卻始終跟随。水憐花太奇怪,但最主要的,她長得太象夕舞。
午夜時分,雪槐突有所覺,急運劍眼,他的靈覺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惟有劍眼才能清晰的看到。
一團黑霧上了烏長須的船,進前艙,霧中鑽出一個矮子盜來,手中捧着一個蒙着黑紗的盆子。烏長須早在前艙等着,叫了一聲:“血蝠大師。”那矮子盜一點頭,把盆子交給他,道:“你知道怎麽做了?”烏長須點頭不疊,那矮子盜随又化黑霧而去。
烏長須竟然勾結矮子盜。
雪槐一時間又驚又怒又痛。在知道水憐花是自願嫁給烏長須後,雪槐心底便生出默默的期盼,盼望烏長須會對水憐花好,盼望他們是真心相愛,盼望水憐花眼中的憂郁是為了其他的東西,甚至就是女孩子無聊時的悲春傷秋。
但現在一切都落空了。
雪槐不敢肯定水憐花的憂傷是因為知道了烏長須和矮子盜勾結,但無論她知不知道,她的婚姻都已是個悲劇。她不知道,是個悲劇,她知道卻縱容烏長須,更是個悲劇。
“烏長須,你為什麽要這樣?”雪槐咬牙痛叫,他的心真的是痛。
響午時分才到龍頭島。
龍頭島比黑鯊島略大,島呈扁圓,島上雙峰聳立,遠遠看去,雙峰便如龍的雙角,因此得名。
這時橫海四十八盜大部都到了,環島數裏海面,停滿了船,不說上萬,至少也有數千艘,烏長須的船自然早就到了,但想在這麽多船中找出來可不容易,雪槐也不想運劍眼去找,因為黑鯊七告訴他,四十八盜中的主要人物先要在龍頭堂聚會,商議今年推舉總舵主的事宜,黑鯊七做為大黑鯊的兒子,有資格進去,他能進,烏長須做為烏魚幫主自然更不要說了,而黑鯊七說了要帶雪槐進龍頭堂,把雪槐介紹給四十八盜中的主要人物,因此雪槐不要找,自然會在龍頭堂碰到烏長須水憐花。
上島,入龍頭堂,與外面的人山人海相比,龍頭堂中人就少多了,都是各幫幫主及子女親信,不過一二百人,或坐或站,三三兩兩說笑聊天。
雪槐只一眼就看到了水憐花,站在院角的一株花樹前,側對衆人,似乎在賞花,雪槐只能看到她左面的臉頰,清冷削瘦,她手中撚着一枝花,那花開得正豔,卻給她一瓣一瓣的撕下來,漂落一地。
看着花瓣打着旋兒絕望的跌向地面,雪槐心中忽地一顫。
烏長須不在,不知去了哪兒,雪槐心中生出上前和水憐花打個招呼的念頭,黑鯊七卻引了大黑鯊來,給雪槐介紹。
大黑鯊五十來歲年紀,又黑又瘦,但任何對上他眼光的人,卻都要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凜。雪槐暗暗點頭:“好個大海盜頭子,果有幾分氣勢。”
大黑鯊見了雪槐,銳眼一亮,叫道:“怪道能在瑩笑爪底救下小七,雪兄弟果是非常之人。”
他的聲音似乎驚動了水憐花,扭頭向這邊看過來,與雪槐目光一對,她眼光又是一亮。
這時雪槐還是下人的打扮,臉也給魚油塗得漆黑,但所有這一切,都遮不住他卓然獨立的氣勢,一般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大黑鯊縱橫東海,水憐花身具靈力,眼光自非常人可比。
與水憐花眼光一對,雪槐微微點頭,水憐花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只眼底掠過一縷疑惑之色,很顯然,她在猜雪槐的身份。
有人招呼進廳入座,雪槐随大黑鯊進廳,但見大廳中左右兩排共擺了四十八把交椅,上首供了龍王象,龍王像下神案上供着一枝令旗,上繡一條金龍,中間一個大大的令字,便是金龍旗了。
各幫幫主落座,其他人都是站着,雪槐随黑鯊七站在大黑鯊身後,黑鯊七給他一一指點各幫人物。
藍鯨坐大黑鯊上手,他五十餘歲年紀,身材高大,面如重棗,不怒自威。
箭飛海嘯信傳雲坐大黑鯊對面。海嘯年紀最大,約摸已有六十餘歲,白發白須,卻是滿臉紅光。箭飛也是五十餘歲年紀,高而瘦,眼光冷銳若劍,讓人不敢逼視。信傳雲三十左右,身材高挑,五官長得也不錯,若非皮膚太黑,也可算得上是個美男子,與烏長須有得一比。
烏長須坐在下首三十餘位,水憐花站在他身後,稍後還站着一條漢子,手中捧了一個黑紗蒙着的盆子,正是昨夜那叫什麽血蝠大師的矮子盜給烏長須的,攜來會中,自有陰謀,雪槐眼光在那盆子上一掃,眼光一眯,心中殺心大起,不僅是為了勾結矮子盜,還為了烏長須竟負了水憐花這象夕舞的女子。
四十八盜坐好,海嘯哈哈一笑,對藍鯨道:“藍幫主傷勢大好,可喜可賀啊。”
藍鯨卻是冷冷的,道:“海幫主說的是真話嗎?”藍鯨素來不喜辭色,為人之冷峻還遠在箭飛之上。
海嘯知他為人,尴尬的一笑,箭飛卻冷哼一聲,斜瞟着藍鯨道:“好久未和藍幫主過招,小弟手癢得很,這是真話否。”
“這是真話。”藍鯨點頭:“我也正自手癢。”
大黑鯊哈哈一笑,道:“如此廢話少說,老規矩,大家夥手底下見真章吧。”
“正是這話。”箭飛霍地站起,道:“請,外面鬥龍坪上,大家各顯身手。”
鬥龍坪便在龍王堂外,其形如臺,在上面相鬥,群盜都可看見,歷屆争總舵主,都是在坪上相鬥。
四十八盜一齊起身,便在這時,水憐花忽地閃身而出,道:“各位幫主,請等一等,水憐花有一事相求。”
烏長須臉上閃過疑惑之色,顯然事前不明白水憐花會有這樣一個舉動,叫道:“憐花。”
水憐花卻不看他,只看着大黑鯊箭飛幾個。
大黑鯊去箭飛臉上一掃,道:“烏夫人有什麽事,盡管開口。”
“多謝各位幫主。”水憐花深深一禮,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憐花跟從長須,因未有父母之命,便一直未行交拜之禮,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今日恰逢推選總舵主的大喜日子,憐花便想借一分喜氣,與長須拜了天地,要請各位幫主做個見證。”
誰也想不到他竟會提出這樣一個請求,衆盜一愣之下,一時哄笑聲四起,便藍鯨也開顏笑了起來,道:“這可是好事啊,咱們得成全。”箭飛也點頭道:“好,吃了喜酒再動手。”衆盜齊聲叫好,雪槐卻是心中一黯,想:“癡情的女孩子,你可知你所愛的人并不配你愛。”一時心中猶豫,不知是否該阻止這場婚禮。
“憐花,這樣不好吧。”烏長須站出來,道:“一點準備也沒有,就連喜服都。”
不等他說完,水憐花卻阻住了他,道:“長須,那些都是虛的,只要有大家夥給我們做見證,其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