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雪槐全身似有火燒,他猛地站起來,對着山頂跪下,大聲道:“王母娘娘,小子雪槐頓首百拜,請你救救舍妹。”叩了三個頭,複向山頂掠去,剛上得一段,山頂上又有冰雹打下,看來不是荷葉道人的信還沒到,就是西王母完全不近人情,不願相救。

雪槐下定決心一定要上山求得玉露,冒着冰雹往上沖,那冰雹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先還只有拳頭大,到後來已比大南瓜還大,且急如密雨,讓人完全沒地方躲。雪槐只得急舞寶劍,雖将冰雹擊碎,但飛揚的冰霧飄灑開來,夕舞頭發上已沾了一層水珠,平時或許不要緊,但傷後體弱,如何受得風寒?雪槐驚怒交集,運劍眼看上去,卻沒看到西王母,而是兩只雪猿,身高過丈,金睛白毛,一左一右抓了雪團打下來,打出的是雪團,到下面就成了大冰雹,與獨角海鬼凝水成冰十分相似,只是沒有獨角海打出的冰塊那麽大,顯然功力不如獨角海鬼。

這兩只雪猿必是西王母用來守山的,雪槐心中怒火上沖:“原來是這兩只畜生攔着。”心中思忖,先不說西王母肯不肯施舍玉露,過不了雪猿這一關,上不了山,一切白搭,眼光一掃,見左側不遠處一塊巨岩,可擋冰雹,當即縱身過去,先脫了自己外衣輔在雪上,在夕舞耳邊低聲道:“夕舞,你躲一下,是兩只雪猿做怪,我打服它們,就可上山了,只一下就好。”輕輕放下夕舞,眼發電光,暴喝道:“那兩個畜生,再不讓路,我不客氣了。”

兩只雪猿如何肯聽他吓,仍是将冰雹不絕打下,雪槐大怒,厲叱一聲,萬屠玄功運到極致,劍一指,穿透冰雨,猛往山上射去。

那兩只雪猿沒想到雪槐有如此道術,竟能穿透冰雹網沖上來,相對吱吱一陣亂叫,也不知是驚是怒,卻是不肯退去,反而一左一右猛撲上來。

雪槐更怒,長劍高舉,迎着左面那頭雪猿一劍劈下,劍氣呼嘯,直有開天劈地之威,那雪猿大驚,不敢直撄劍鋒,縮身後退,它卻不知,雪槐這一劍看似威猛,其實只是虛招,因為雪槐知道,這兩只雪猿必是西王母的守山神怪,若斬了兩猿,先不說西王母問不問罪,至少玉露是絕對求不到了,因此殺是殺不得的,只能制服它們,讓一條路上山,眼見雪猿後退,雪槐跟蹤急進,閃電般一拳打在那猿心窩上,雖是拳頭,但想他這一拳是何等力道,雪猿雖有厚厚一身長毛護體,仍是經受不起,慘嗥一聲,抱着心窩軟倒在雪地上。

另一猿驚怒萬分,急撲過來,雪槐長劍挑起一蓬雪往那猿臉上一撲,趁它兩眼被迷,一步急進,也是一拳打在心窩上,那猿也同樣軟倒在地,縮成一團。

雪槐用劍指了兩猿,厲聲道:“老老實實躺着再莫要動,否則我就真不客氣了。”兩猿疼得吱不了聲,只是将頭亂點。

打服兩猿,雪槐剛要回頭抱了夕舞上山,卻猛聽得山頂上一聲厲叱:“何方邪物,敢來窺我山門,不要走。”

雪槐急擡頭,但見山頂上半雲半霧中,立着一位娘娘,鳳目高額,滿身珠飾,兩眼如電,讓人不敢逼視,但真正讓人心生凜冽的,是她下半身竟是一條蠍尾,在身後高高翹起,尾尖上藍光幽幽,發射着讓人心底生涼的寒光。這時那尾尖上正有一道寒光射出,射向山下遠處。

不要說,這必是西王母了,雪槐只聽說過西王母為西方四聖之一,神通了得,再不想生得如此兇怪,卻不知她為何發威,先以為是對着自己,但馬上看出蠍尾寒光指向不對,急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複回轉頭來,剛要向西王母下拜,陳情求藥,卻見西王母看了他喝道:“兀那小子,你那小情人給邪物掠走了,還不快追。”

雪槐大驚,急到巨岩下,果已不見了夕舞身影,這一下直驚得毛發陡立,急運劍眼搜索,但見遠遠的一團黑霧,正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飛掠,這黑霧自是掠走夕舞的邪物了,雪槐狂叫一聲,死命追去,那黑霧卻比他的遁術快得多,追出數百裏,竟是不見了。

夕舞本已重傷垂死,再給邪物掠去,哪裏還有活路?失去黑霧蹤跡的剎那,雪槐一顆心幾乎是不跳了,此後上天下地,也不知跑了幾千裏路,更将劍眼運到極限,卻再也看不到夕舞身影。

直到筋疲力盡,再也駕不起遁術,雪槐才在一個山嶺上落下來,跪倒在地,悲聲叫道:“夕舞,夕舞。”

這時骷碌鬼王忽地現身出來,躬身道:“主人不必過于悲傷,夕舞小姐可能沒什麽事?”

“什麽?”雪槐擡眼急叫:“你為什麽這麽說,你看清是誰掠走了夕舞嗎?”

骷碌鬼王眼中露出一股恐懼之色,道:“那黑霧裏面,有一股極強極兇的力量,我看不進去,但我當時注意到了夕舞小姐,黑霧到時,她睜開了眼睛,還叫了一聲,似乎認識那黑霧裏的人,不過夕舞小姐叫聲太低,我沒聽清她叫的是什麽?但有一點老奴絕對可以肯定,夕舞小姐被掠走時,臉上沒有驚慌的神情,所以我猜她可能不會有事。”

雪槐呆住了。腦中閃過在巫靈時的一切,夕舞為什麽突然會道術了?那麽多邪怪為什麽都隐隐約約的似乎和夕舞有關系?雖然雪槐後來因想到天眼神劍見夕舞不叫而找到了替夕舞開脫的理由,例如夕舞突然會道術可能是和他一樣有了奇遇,那些邪怪更只可能是冬陽王為了霸業請來的,但還是有許多疑點,先前和夕舞在一起,這些疑點他全忘了,但這時卻一個個冒了出來。

對這些疑點,雪槐不敢往深裏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夕舞絕不是以前在巨犀時的那個單純的夕舞。

那麽,骷碌鬼王說夕舞認識掠走她的人,便很有可能。

雪槐心中又驚又疑,但心中的驚怕終于稍稍平複,不管夕舞背後有什麽人什麽事,也不管那帶走夕舞的是什麽樣的驚天邪怪,只要對夕舞無害,便一切好說。

不過只過了一會他又擔心起來,夕舞重傷垂死,那帶走夕舞的人能救夕舞嗎?左思右想,只能往好裏想,想:“看那人駕黑霧時的功力,遠在我之上,而且明知西王母處有金風玉露還要帶走夕舞,證明他應該另有辦法救夕舞。”

這麽想着,心中暫安,這時才覺得精力透支得厲害,要知他方才驚慌之下死命狂奔,尤其一刻不停的運劍眼四下搜索,都是極耗精力的,如何能不累,當下盤膝坐下,将萬屠玄功運了兩遍,精力才緩緩恢複。

睜眼站起,一時卻不知到了何處,運劍眼一看,卻突地看到一人,竟是紅娘子,在向一處莊院張望,雪槐劍眼看過去,她似乎有了感應,一閃而逝。

雪槐心中疑惑,也看那莊院,但見莊中隐隐有靈力潛移,顯然不是普通的莊院,而是隐得有身具靈力的高人。

“這莊院是什麽所在,紅娘子這邪怪又張它做什麽?”雪槐心中思忖,忽地想起碧青蓮所說最近七殺教瘋狂擴張,用威逼利誘的手法到處拉人入教的話,暗叫:“紅娘子這邪怪莫非是在打這莊中主人的主意?”

想到這裏,當即下嶺來,奔向那莊院,雖然此時實在不得閑,一是到底不放心夕舞,還得要找,即便找不着夕舞,還有無花呢,也得要救,但無論如何,不能眼看着紅娘子生出害人之心而袖手不管,至少提醒一句莊院主人小心戒備也是好的。但到莊院外,卻又遲疑,他不知莊院主人到底是什麽人,又只是看到紅娘子在往莊院裏張望,沒有證據說紅娘子一定會來侵犯莊院,怎好就這麽闖進去讓那主人小心?那主人說不定還以為他是神經病呢。

躊躇間,卻見一輛牛車向莊中而來,車中裝得滿滿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十分吃重,那路上恰有個泥坑,車輪一滾進去,便就陷住了,車夫是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叱喝着将那牛抽了一陣,拉不出來,自己便又在後面推,但那一車裝得實在太重,如何推得動,雪槐心中一動,過去道:“我來幫你。”到大車另一面輕輕一提,大車便出了泥坑,那車夫大喜,對雪槐道:“這位兄弟好力氣,多謝你了呢。”

雪槐忙說不用,裝做有意無意的道:“你是這莊裏的,這莊子好氣派啊,卻不知莊主是哪位老爺?”

見他問,那車夫大拇指一翹,道:“這是孫大官人的莊子,說起孫大官人,這方圓百十裏都是有名的呢,不但是有錢有勢,而且最是神通了得,會念咒作法,又會放飛劍除怪,那可是真本事呢,不象一般的和尚道士,一把桃木劍舞啊舞的騙人。”

“紅娘子張這莊子不是無因,果然是個有來歷的。”雪槐暗暗點頭。

那車夫這時卻向他望過來,道:“兄弟你打聽這個做什麽?莫不是想來莊子裏做事?那你還真來得巧,明後天莊子裏要來貴客,所有人都忙得要死,正缺人手呢。”

雪槐不喜歡打扮,身上從來就一件青布衫子,加上這幾天先是為無花憂急,沒心思換衣服,後更帶了夕舞趕了幾天路,更弄得灰頭土臉,那有眼光的,自能從他眼光中看出昂然之氣,不敢小看了他,但在這馬夫眼裏看來,不過是個和他一樣的讨生活的年青人,所以有這一想,倒正中雪槐下懷,抱拳道:“正是,如果得蒙大哥推薦,感激不盡。”

“包在我身上。”那車夫一拍胸膛,道:“平日我也不敢說,這次絕對錯不了,孫管家本就放話要招人,尤其我那馬房裏,你想貴客來會有多少馬啊,我一個人怎麽忙得過來,你就跟着我做了。”

“又是馬夫?”雪槐暗笑,當下裝作大喜點頭,幫着趕車進莊,通了名字,那車夫叫孫平,扯起來也還是莊主本家,管家叫孫錢,莊主叫孫進。

進莊,孫平帶雪槐見了管家孫錢,乃是個四十來歲的小眼睛中年人,一口答應雪槐來莊中做事,說好一年一吊錢,先在馬房裏幫孫平。

馬房裏無非是和馬打交道,雪槐倒也拿手,而且這時莊主貴客沒來,還輕閑,雪槐零碎忙着,心中思忖:“紅娘子不是今晚便是明晚一定會來,對付了她再去救無花不遲。”只是擔心夕舞,但擔心也沒用,沒地方找去,且骷碌鬼王的話也多少叫他放心。

下午孫錢去附近城裏買了酒來,雪槐孫平幫着往廚房裏搬酒,搬着酒壇子不得到嘴,可把雪槐饞得口水直流,卻也沒辦法,正搬着,忽聽到一聲女子尖叫,卻是內院出來個滿身珠飾的紅衣女子,走得急,在拐角處撞了人,叫呢。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年紀,一張瓜子臉倒也還有兩分姿色,只是眉含兇氣,本是她撞了人,她卻眉頭一豎,叱道:“我打死你個不長眼睛的東西。”她手中拿着根馬鞭子,似乎是要出去,這時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給她撞着的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淡綠衫子,衣着平樸,可能是莊裏的下人,但五官卻十分秀氣,遠在那紅衣女子之上,她本來端着一盆衣服,撞翻了,忙去地下撿,伸出的兩只手有些紅腫,顯然是凍的,雖然開春了,水還是涼呢,而那紅衣女子那一鞭,卻恰好就抽在她左手通紅的手背上,立即鼓起一道高高的血印子,綠衫女孩子痛叫一聲,抱住了手。雪槐眼尖,能看到她的指尖在發抖,被凍傷了的手再抽上一鞭,想得到有多痛。

“你還敢叫?”紅衣女子聽到綠衫女孩子的叫聲,厲叱一聲,竟又是一鞭抽下去,這一鞭打在那綠衫女孩子抓着左手的右手上,頓時又起了一道血印子,綠衫女孩子痛得雙手發抖,卻咬着牙關,不敢叫出聲來,眼眶裏已是珠淚直滾。

聽她不叫,紅衣女子滿足了,哼了一聲,叫道:“今天就打你這個樣子,下次仔細了。”走了出去。那綠衫女孩子抱着雙手默默哭了一會兒,收起衣服進了內院。

“大小姐真可憐。”孫平看着綠衫女孩子的背影,嘆了口氣,搖頭。

雪槐吃了一驚,道:“你說她是大小姐?”

“是啊。”孫平點頭:“只不過她娘親過世得早,沒了依靠,從小到大,便就是二小姐碗中的下飯菜,倒比一個丫頭還不如呢,一般的丫頭,二小姐也不會老欺負她不是。”

“難道老爺不管?”

“老爺重男輕女,他眼裏只有三少爺才是個寶,那是和二小姐一個娘的,夫人又厲害,你想,這個樣子,大小姐有見天的地方沒有?”孫平說着搖頭,又說起日常見到的一些事,雪槐大致了解了,孫進兩女一子,大女兒名孫熒,二女兒孫芳,最小的兒子孫劍這時跟着孫進的師父九葉道人在學藝,不在莊裏,也到這時候雪槐才知道,孫進竟是出身佛道五觀三寺中的鐵劍觀。

五觀三寺中的五觀是三清觀、青蓮觀、老君觀、飛龍觀、鐵劍觀,三寺是天竺寺、水月寺、真如寺,五觀三寺為天下道觀僧寺之首,屢出高僧高道,五百年前滅魔,就是五觀三寺聯手發起,滅魔的主力也主要是五觀三寺中的得道高人,但損傷最慘重的也是五觀三寺中人。

“孫進出身了得,紅娘子竟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可見七殺教是越來越猖狂了。”雪槐暗暗擔憂。

天近黃昏,也忙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吃飯,雪槐酒瘾卻發作了,運劍眼去廚房附近瞄,思謀着趁沒人偷壇酒出來,卻一眼看到了孫熒。

孫熒跪在一處牆角,面前擺着一盆花,她細細的看着花兒,口中喃喃念叨:“花兒花兒,加把勁兒,明天就是娘的忌辰了,你們都要開哦。”說着閉了眼睛,雙手合在胸前,手背上兩道血印子高高隆起,不過她好象忘了痛,喃喃道:“娘,娘啊,明天就是你十周年的忌辰了呢,熒兒什麽也沒有,就栽着一盆花,明兒花開祭娘,他們說,花開就是花在笑,花笑了,娘在天上也要天天笑啊。”

她細聲的自語着,不知如何,聽在雪槐耳裏,眼眶卻突地有些發潮,可憐的女孩子,什麽也沒有,栽一盆花來祭娘,她并沒有只言片語說到自己的苦處委屈,卻只想到花開了,娘會笑。

便在這時,腳步聲忽起,卻是孫芳回來了,孫熒急忙站起來,低首縮身,孫芳瞟她一眼,哼了一聲,剛要過去,卻一眼看到了旁邊的那盆花,住腳叫道:“這花到開得早。”這時剛立春不久,許多花都沒開,孫熒這盆花可能是她照料得精心,已開了四五朵,還有幾個花蕾兒,估計到明天也就全開了。

聽她說到花。孫熒身子一顫,不自禁的跨一步擋在了那盆花前面,其實她若不去擋,孫芳說不定看一眼也就走了,她這麽一擋,孫芳立時眉毛一豎,叱道:“咦,你膽子倒大了,滾開。”

孫熒身子又是一抖,卻是不動,大起膽子擡頭看向孫芳道:“二——二妹,你不要碰這花吧,你院裏那麽多花,就要開了的,這花又不貴氣。”

“我叫你滾開。”孫芳根本不聽她的哀求,手一伸,将孫熒撥出去老遠。

孫熒一跤跌倒,忙爬起來,眼見孫芳走到花面前,急得眼淚直噴出來,叫道:“二妹,我求你了,那是我明天祭娘的,求你不要摘好不好?”

孫芳一愣,臉上閃過一抹冷笑道:“哦,想不到你還有這份孝心,好,不摘就不摘。”

“謝謝二妹。”孫熒破啼為笑,話未落音,卻見孫芳突地伸手,猛地一把将那開了的幾朵花全抓在了手裏。

“啊。”孫熒失聲尖叫,孫芳卻是仰天狂笑,邊笑手邊揉動,揉得稀碎的花瓣紛紛落下。

“這女子還真是惡毒。”雪槐咬牙暗罵。

孫芳把手裏的花揉碎,見還有幾個花蕾,又要伸手,孫熒一時間不知哪來的勇氣,猛沖過去,一把把花盆抱在了懷裏。

孫芳大怒,叱道:“好膽,敢跟我做對了,放下。”

孫熒卻不肯放下,反抱得更緊了,很顯然,她要護住那幾個花蕾,孫芳更怒,猛地揚起鞭子,叫道:“竟敢不聽我的話,我打死你。”一鞭就抽了下去。孫熒急轉過身子,聽任鞭子落在身上,卻将花盆牢牢護着。

孫芳連打兩鞭,見孫熒仍不肯放下花盆,越怒,咬牙叫道:“好,今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我就不信打不服你。”

“你打死我好了。”孫熒猛地擡頭看她,眼中有一種不惜一切的勇氣。雪槐可以肯定,她就算死了,今天也絕不會放下花盆。

有一種人,你可以打死他,卻就是不能讓他屈服。

“那你就死吧。”孫芳厲叫一聲,鞭子帶風,再次猛抽下去。

“欺人太甚。”雪槐身子一晃,霍地到了孫熒前面,一把抓住了孫芳打下來的鞭子,一扯,鞭子到了他手裏。以雪槐的身份,本來無論如何也不适宜管孫家的家務事,但他實在忍不住了。

鞭子脫手,孫芳猛吃一驚,捧着手退後一步,一時間沒看清雪槐,先自發怒:“好大的膽子,想死了不成。”但與雪槐目光一對,可就吓得連退兩步,同時也看清了,雪槐是個她沒見過的陌生人,頓時就尖叫起來:“來人啊,來人啊,有刺客。”

這一叫,頓時四處腳步聲亂響,孫平孫錢都來了,孫芳指着雪槐叫:“有刺客,快抓住他,快取我的劍來。”

“二小姐,他不是刺客,是今天新招的馬夫呢。”孫錢忙上前解釋,同時狠瞪雪槐,怒叱道:“你是作死了,這等沒眼色,竟敢沖撞二小姐,快給二小姐跪下叩頭認錯。”

“什麽事這麽吵。”一個沉渾的男聲響起,随着聲音,左面月洞門裏走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面目儒雅,但兩眼開合間卻是精光逼人。

雪槐只一眼便看出這人必是莊子主人孫進,急收斂靈力,只裝出一副粗莽的樣子。這個時候他絕不能讓孫進對他起疑心,因為他沒辦法說清楚。

孫錢忙上前道:“老爺,沒什麽事,是今天新招的馬夫因為不認得人,沖撞了二小姐。”

孫進在雪槐身上掃了一眼,也沒在意,看了孫芳道:“好了,你娘等着你吃飯呢。”眼光在孫熒身上一溜,皺了一下眉頭,卻沒吭聲。

聽說雪槐只是新招的馬夫,孫芳也就不當回事了,卻一眼看到了孫進溜到孫熒身上的目光,眼珠子一轉,忽地湊到孫進面前挽住了他胳膊道:“爹,我想到了,姐姐這麽大了,也該嫁人了呢。”

孫進又去孫熒身上一溜,嗯了一聲,沒吱聲,看了孫芳道:“好了,先去吃飯。”

孫芳卻拉着他,指向雪槐道:“爹,你看這人,粗目大眼的,也還壯實,而且剛才我和大姐争吵,他着實幫着大姐呢,可見是個知冷知熱的人,大姐如果嫁給他,真正不錯呢。”

“胡扯。”孫進哼了一聲:“他只是一個馬夫,怎麽和你大姐般配?”

“馬夫有什麽不好。”孫芳叫:“現在雖然低賤了些,但我們可以遍請鄉鄰親戚,幫他張張面子啊,到時大家都知道是大姐丈夫,自然高看一眼不是。”她邊說邊笑,眼光在雪槐孫熒身上溜來溜去,大是得意。

雪槐一直冷眼看着她,對她的心思自然明白,她定要孫熒嫁給雪槐,即不是關心孫熒年紀大了,也不是真看雪槐順眼,而是安着個作踐孫熒的心,無論如何說,孫熒也是個小姐身份,嫁一個馬夫,還不給人笑死,她就是要看孫熒的笑話。

“行了,這事過後再說吧。”孫進自然不會明白孫芳的心思,但有一點,他女兒嫁給馬夫他還是不願意的,但孫芳即生出此心,不達目地如何肯放手,看了雪槐道:“你叫什麽名字。”

孫錢忙代答道:“他叫雪槐。”

“爹,你聽這名字也不錯嘛。”孫芳叫,對孫錢道:“他在馬房裏做事,你們不要欺負他,等我和娘去說,讓娘許婚,他就是我未來的大姐夫了呢。”這才拉着孫進去了,一路上還在咯咯的笑。

孫平自也拉着雪槐出來,到外面,猛拍他肩道:“你小子好福氣啊,大小姐可美得象花一樣呢,雖然命苦了點,但這一地的人都說,誰要是娶了她,那是前世積德呢。”

雪槐搖頭不答,運劍眼看孫熒,卻見她正一點點的将被孫芳揉碎的花瓣撿起來放到花盆裏,邊撿邊暗暗的落淚,全撿起來後,連花盆一起搬着向後院走去,雪槐估計她是要把花盆搬到自己房裏去,不好看女孩子的閨房,收了劍眼,心中暗暗感概。

雪槐估計晚上紅娘子可能會來,便不睡,盤膝練功。他從神劍身上得到靈力後,得來的靈力一直沒有長進,直到學了萬屠玄功,靈力才有長進,多練一遍,靈力便多長一分,不過雪槐發現,練功時長的功并不多,多練兩遍和少練兩遍,區別不是很大,若是不細細去感覺,幾乎可以說沒什麽區別,然而在碰到逆境或特別憤怒的事,胸中殺氣特別烈時,功力卻反而有明顯的增長。

“玄女娘娘說,一滴血,一分功,看來真是要多殺人才行。”雪槐心中苦笑,将萬屠玄功練了兩遍,又試着召喚神劍靈力,竟是動意就來,一時間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同時又發現一點,神劍的靈力似乎也在往上長,難道神劍也每天在練功?不過稍稍一想雪槐就明白了,不是神劍的靈力在長,是他的靈力長後,對神劍的潛力掌握得更多了,事實上他也知道,神劍有許多潛能他都未能掌握,最簡單的一點,神劍能看到未來,他就不行,其它的潛力肯定還有,只是他不知道,領悟到這一點,心中又驚又喜,想:“萬屠玄功和神劍都是潛力無窮,我現在擁有的,可能連它們十分之一的潛力都不到,我得加油練,現在七殺邪教猖狂,正有用處呢。”

心思翻湧間,突有所覺,急運劍眼向外看去,只是将劍氣盡量收斂,他估計是紅娘子來了,邪魔魔覺靈異,劍氣太強,只怕會驚了邪魔。

不出他所料,十餘裏外,紅娘子正飛掠而來,眨眼便到了莊外,随即仰天狂笑。她身後還跟着桃谷四鬼中剩餘的兩鬼,這時也是鬼笑不絕。

“這麽狂,看來是要來硬的。”雪槐心中思忖,先不動作,運劍眼冷眼看着,但見莊中聞警而起,數十家丁,各執槍棒,孫進自己也到了廳中,手執長劍,孫芳在他邊上,也拿了把劍,孫熒也出來了,眼眶有些紅腫,顯然到自己房裏後還哭了半夜,這時立在了人堆後。雪槐便也出去,到孫熒身後,孫熒覺得身後有人,一扭頭看到了雪槐,頓時臉一紅,急轉過頭去,但又轉回來,看一眼雪槐,眼中滿是感激之色,似乎還想說聲謝謝,只是不敢開口。

雪槐明白她的意思,微一點頭,眼中含笑,孫熒臉卻又紅了,這回真個轉過頭去,再不肯回頭。

這時紅娘子和兩鬼已經進莊,孫進執劍出廳,紅娘子到了院外牆上,一眼瞟下來,卻又仰天狂笑。

“何方邪魔,敢如此發狂?”孫進勃然大怒,橫劍大叫。

紅娘子仍是大笑不絕,口中卻忽地飛出一朵紅花,斜斜的飛下來,先飛得慢,飛到一半,忽地加速,斜削進院中一個莊丁身上。那莊丁慘叫一聲,整個身子,忽地化作一蓬血花,血花在空中炸開,一滴血便化成一朵紅花,剎時間漫天紅花飛舞,十分豔麗,但廳中所有人卻都是頭皮一麻。

“見血生花。”孫進一聲驚呼,後退一步,臉上現出懼意,看了紅娘子道:“你是紅娘子。”

“還有點眼光。”紅娘子又是一陣狂笑,忽地臉一冷,看向孫進道:“孫進,你一門老小,要死要活。”

孫進執劍的手一緊,道:“死又如何,活又如何。”

“想死,容易。”紅娘子一吸氣,滿院飛舞的紅花霍地排成一線,盡數飛進了她嘴裏,咂了咂嘴道:“你一門老小,夠我吃一頓的。”

“她要吃人。”孫芳一聲低叫,往孫進身後一縮,她折磨孫熒時惡形惡色,這時卻是滿臉懼意。紅娘子聽到她的叫聲,眼光去她身上一轉,嘿嘿一笑,叫道:“這麽嫩的丫頭兒,老娘最喜歡了。”

“啊。”孫芳一聲驚叫,将身子整個兒躲到了孫進身後,一張臉吓得完全變了形狀。

雪槐冷眼看着,心中冷哼,暗想:“這世上就有這麽一種人,欺負人時,只她最惡,但真碰上了惡人,馬上就會變成一堆軟骨頭。”

紅娘子得意大笑,伸出一只手,手掌中赫然一粒小小的紅丸子,看了孫進道,道:“這叫忠心丹,若舍不得一家老小性命,那就吞了他,發誓向教主效忠,此丹最為靈異,你發的什麽誓,他日若背叛教主,那就會應什麽誓。”

孫進背後的孫芳忽地叫道:“你這忠心丹是不是只有一粒,是不是我家誰吃都可以。”說着眼光向孫熒瞟了一眼,言下之意,自是想要孫熒來吞這忠心丹。

雪槐勃然大怒:“這女子,真是無藥可治了。”

“芳兒閉嘴。”孫進猛然厲喝,看向紅娘子,凜然道:“我正教中人,豈會向你邪教投降。”

雪槐暗暗點頭,他看得出來孫進雖出身鐵劍觀,但修為遠不能與紅娘子這等著名兇魔相比,身後就是全家老小性命,這種情況下仍敢凜然拒絕,确實需要點勇氣,想:“好,這還象個名門弟子的樣子,若和你那寶貝女兒一個鼻孔出氣,那可休怪我見死不救。”他聽了先前孫芳的話,心中已有想法,若孫進也和孫芳一樣,想犧牲孫熒來苛且偷生,他便要任由紅娘子斬了這對父女,然後出手殺紅娘子救孫熒。

紅娘子冷眼看着孫進,道:“你可想好了,你那點區區道術,可絕不是老娘對手,等一家老小全進了老娘肚子,後悔可就遲了。”

“芳兒,護了你娘從後面走,向西,師祖該在路上了。”孫進反手将孫芳一推,已身反向前撲,身劍合一,猛刺向紅娘子,去勢若電,竟是盡了全力,顯然是想拼死纏住紅娘子,掩護一家老小逃命。

“在老娘手底,誰也逃不了。”紅娘子哈哈狂笑,口一張,一串紅花沖天而起,随即漫天飛撒下來,将整個莊子都罩住了,孫芳自然無法從後門逃走。

紅娘子同時去後腰上一摸,日月輪在手,迎着孫進劍招猛擊上去,竟是以硬碰硬,但聞“铮”的一聲,孫進的身子給震得向後一翻,功力明顯不如紅娘子,卻聽他一聲怒喝,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複又撲上,竟是十分悍勇,雪槐暗暗點頭,紅娘子卻是勃然大怒,厲叱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雙輪一分,一輪架住孫進長劍,另一輪反攻孫進下腹,孫進回劍一格,紅娘子雙輪便如狂風驟雨般攻來,再不給孫進喘氣的機會。

孫進連擋十餘輪,驀地一聲大叫,倏地退開,肩頭血光飛濺,給紅娘子月輪劃出老長一道血口子,情知不敵,猛地大叫一聲,飛天沖起,半空中去懷裏一掏,掏出一把符來,向着紅娘子一甩,那些符中途化作無數寶劍,齊射向紅娘子,同時間手中寶劍突地變大,長及丈餘,激起淩厲的劍氣,跟在那些符劍後頭,連人帶劍撲向紅娘子。

雪槐一見他沖天而起,便知他情急拼命,要以駛劍術拼死一搏,但看了孫進的駛劍術,卻不由暗暗搖頭,想:“怪道青蓮說正教後一輩中沒什麽人材,果然如此,鐵劍觀聲名赫赫,但後輩弟子駛劍之先,竟還要先放符劍迷人眼目,可也太差勁了。”

道家駛劍之術練到極處,心劍合一,可不借遁術,直接禦劍而行,千裏飛劍殺人,無堅不摧,神威非凡。雪槐沒學過駛劍術,一直不動手,就是想看看孫進的駛劍術,再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

紅娘子眼見劍到,冷笑一聲,口一張,竟将孫進放出的所有符劍全吸進了肚子裏,同時雙輪暴長,猛迎上孫進的寶劍,轟然巨震中,孫進一聲大叫,身子向後急翻,便如一個給人猛抽了一鞭的陀螺,直落到廳中,跌翻在地,口中鮮血狂噴,而手中劍早給震得寸寸碎裂,再無半點在手上。

“爹。”孫芳急叫,伸手扶他,孫進卻是站不起來。孫府上下人等,一齊變色。

紅娘子冷笑,看了孫進道:“現在是要死還是要活?”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孫進又噴出一口鮮血,臉上卻是一臉凜然。

“爹,我不要死。”孫芳哭叫。

“芳兒。”孫進厲喝,但眼光随即柔和,道:“芳兒,爹也不想你受傷害,但我鐵劍觀門下,豈可向邪教投降,不要哭,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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