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申小枝是痛醒的。
身體仿佛被馬碾壓,又像是被碎石鞭打,總之骨頭拆合,疼痛難當。她掀開厚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漆黑。
這是哪裏?
記憶如流水湧現。
她被人暗算失足墜崖,孫苓奮身相救,兩人墜下萬丈懸崖……此時的她腦海一片空白,只記得那女子緊握自己的手,沒有放開。
“啊!”
她痛呼一聲,漸适應眼前的環境,在間隙隐隐透來一絲光線,尚能辨明景物。意識剛清醒,她急切地呼喊:“孫……孫苓!孫苓……!”
黑暗中一把虛弱地應道:“別……別動!”
“孫苓,孫苓你在哪?”申小枝瞪圓雙眼,努力地在黑暗中尋找她的身影,卻只見枝葉搖晃。
那人又言:“我……我在你底下,別……別動——咳咳咳……”緊接着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顫動使申小枝覺得自己躺在牛背上。
她一愕,小手往下一摸,果然摸到溫熱的身體,忙退開一旁。只見孫苓倒躺在石頭上當自己的墊背,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化開……
瞧不清她的情況,申小枝擔心地問道:“你……你受傷了?”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只是右下腹那道刀傷肯定皮開肉綻,她使命按住,仍有出血的情況,而左腿應該是骨折。
身負重傷的孫苓輕描淡寫地回道:“我……我沒事!咳咳……”
申小枝亦不是傻瓜,一聽聲音已覺不妙。她四下尋找光源,扯下間隙的爬藤雜草,幾縷陽光晃進藏身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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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不大,雜草橫生,散亂的石頭處處,而孫苓正躺在某中一塊大石之上已奄奄一息,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觸目驚心。
“死了,那才叫沒事!”申小枝惱她作無謂的逞強。嘴巴不饒人,手卻摸向她,仔細檢查她的傷勢。
見她的手按住右腹,隐隐有血液滲出。
“金槍藥呢?”她問。
一般習武之人易受傷,身上總會帶些金槍藥等急救藥物,以防萬一。
孫苓說在腰間。
申小枝摸出了小藥瓶,順手抽掉她的腰帶,孫苓一驚,叫道:“申……申畫師你要做什麽?”
那畫師不客氣地嗆道:“我只見過懸絲診脈,沒見過懸衣敷藥。”說話的同時,手也沒有閑着,松開綁帶,一層又一層……
若是尋常,孫苓必覺此情此景香豔無比,令人心跳加速。
心愛的女子為自己動手寬衣解帶,是何等美妙的滋味。而此刻她傷重無法動彈,仿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只剩下一縷羞赧。
衣衫不整,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肌膚,那女子已羞得閉上雙眼。而申小枝沒有雜思雜念,忙着用小刀将衫擺割成布條。
藥和包紮的布條準備就緒。
申小枝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不斷安慰自己:我替秀娃的兔子接生過,處理一道傷口算什麽?別怕!你一定可以的。
作好心理建設後,那畫師對傷者說:“孫苓你忍着點!”
說罷,挪開她的手。
腹下有一道四寸長的刀口,幾可見骨,皮肉翻綻,鮮血直往外冒……雖已有心裏準備,眼前的情況仍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受了重傷,仍抱着她逃走,不喚一聲疼!
這人是如何忍下來的?!
手腳不過是擦損一點小傷,已教自己叫苦不疊。
這人竟然……
她定了定心神,将藥粉輕輕地撒上傷口,只見那一直逞強的傷者也忍不住痛叫出聲:“啊!啊……!”
握緊拳頭,咬緊牙關。
申畫師畢竟不是大夫。傷者叫痛,她亦沒有辦法解決,只能加快速度包紮好傷口。包紮完畢,她已大汗淋漓。
抹了一把汗,只替兔子接生的申畫師察看傷者的情況。只見孫苓用力咬牙,将嘴唇咬至出血。
以手拍着她的臉頰,勸道:“孫苓松口,張開口……已經包紮完了。不痛了!不痛了哦!乖……聽話!不要咬了!”
可惜陷入疼痛中的人早已失去了意識,只能本能地咬住嘴唇,止住那錐心之痛。
申小枝以指掰開她的牙齒,阻止她的自殘,可惜力量懸殊,告以失敗。她嘗試幾回,仍是沒有效果。
眼見鮮血往外流,沒入她的衣領,要是咬到舌頭就糟了……
無論如何都得阻止她。
申小枝眼眸一晃,咽了一口唾液。
她安慰自己:這是救人!這是救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別想太多。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別矯情!
她雙手握拳,不斷地催眠自己:這是救人啊!
光線忽明忽暗的窄少山洞內,只有一名畫師和受重傷的女子。
忽地,光線一暗。
那畫師俯身堵住受重傷女子發白的嘴唇,努力掰開她死命咬緊的牙齒,一股腥鹹的氣味混着血液滑入口腔,讓畫師眉頭緊皺,萌生退意……受傷的女子卻不讓她退開,化被動為主動,纏住對方的紅唇,開始撕咬……
“啪!”
空氣中響起一道響亮的拍打聲,阻止某人不要臉的行為。
害羞的春陽偷偷地逛回山洞,伸頭一望,只見那畫師狠狠地拍掉那只在背後游走的壞手,掙紮坐起身子,強行停止一場纏綿的親吻。
申小枝冷笑道:“看來你已經沒事了!孫姑娘!”死到臨頭,色/心不改,說得就是她這類人吧!
想阻止她自殘,結果反被她咬了一口。哼!
孫苓意猶未盡,舔了舔唇。此時的她臉頰泛紅,薄汗濕鬓,衣衫微退,露出光滑的肌膚無力地攤躺在地,竟有一股邪魅之氣。
申小枝臉一紅,忙轉開臉。
不過是個女子,你臉紅個什麽勁!
她暗地罵了幾聲。
與孫苓在一塊,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她轉身找了兩根樹枝替她固定左腿的骨折。幸好她曾替兔子正骨,也算是順手拈來。
處理好傷口,申小枝手腳并爬地來到山洞口。
春陽很烈,怕已到了午時,她伸頭一瞧,寒風迎面撲來,打得她臉頰生疼,将她淩亂的發絲吹得往上豎起……這是哪裏?
她忙退下。
不是掉下山崖了麽?
瞧這風勁,莫不是在半山腰中。
往上,她不是鳥沒有翅膀,怎麽飛到山頂?
往下,她又不是貓有九條命,跳躍樣樣行。她若縱身一跳,下場很可能是粉身碎骨。
無路可走,身邊還有一名傷患,這下該怎麽辦?
她灰溜溜地回到孫苓身邊。
孫苓問她怎麽了?
申畫師嘆了一口氣,說:“我餓了!”
“哈哈哈……”
孫苓大笑道:“你好可愛啊!”
申畫師眼白一翻,回她一個字:“呸!”
“此情此景你不哭不鬧,亦不擔心我們的去路,只在意吃的。不是可愛是什麽呀?”
她身負重傷,前路茫茫未可知,還想着如何安慰申畫師不讓她擔驚受怕,結果她只惦記着食物。
申小枝反問:“哭了,鬧了,上蒼就給雙翅膀你飛出去麽?有力氣鬧騰倒不如想個法子,該如何解決眼下的情況。”
她是高傲的申畫師,怎麽可能搞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俗不可耐的把戲。
“是。是。”
孫苓點頭同意。“你不必擔心,我的兄長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只怕家裏得知她墜崖的消息已亂成一團。
“關鍵我們在半中央,他們想救也摸不着方向。”申小枝無力地吐槽。
聞言,孫苓沉默了!
若她不是有傷在身,一定可以找到辦法的。可惜……
看着那畫師胡亂拔着雜草出氣,她心情更加凝重了。萬一到了非不得的情況,只能讓她……
而另一方孫府上下的氣氛同樣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孫夫人出現在大廳之上,她輕托腮,挑眉環視着幾個兒子,輕聲問:“這事是誰的主意啊?是誰這麽聰明,以為瞞得住我呀!”
堂下五人,無人敢應聲。
孫老爺上前幾步勸說:“夫人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找七娃,而不是責問誰的錯。先把七娃帶回家要緊。”
孫夫人一擺手,阻止他。“七娃要緊,這事情同樣要緊。你們是當阿娘不存在了嗎?這麽大件事情,竟敢隐瞞我。往後孫家若再發生什麽事情,你們是不是也想隐瞞我呀?”
四個兒子垂首不敢言。
“啪!”
她拍桌而起,厲聲質問:“說呀!我年歲大了,你們是不是覺得不需要我這個老太婆管事了?”
孫四跪下。“阿娘誤會了!孩兒只怕七娃的事讓阿娘傷心,故不敢跟阿娘提起,并不是有意隐瞞。”
“哦!”
孫夫人行近,傾身靠近,輕聲問:“原來是阿端你的主意啊!現在成了孫府的當家,就忘了誰是你阿娘了!”
孫四頭皮發麻,牙一咬,道:“是阿爹說不能讓阿娘知曉的,孩兒只是聽從阿爹的吩咐。孩兒絕不敢欺瞞阿娘。”
阿娘發怒,他一個擔不起啊!只能對不起阿爹了!
一旁的孫老爺怒叫:“阿瑞你這小子!”
孫夫人直起身子,用餘光掃過丈夫發白的俊臉,輕哼一聲。“阿端我給你添五人,去把七娃帶回來!”
“是。孩兒明白。”孫四領命,趕緊退下。
孫夫人又對其他兒子說:“阿舒,阿宣,阿通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想跟你阿爹好好聊聊!”
孫大,孫二,孫五忙鞠身行禮,趕緊溜之大吉。
大廳之內只餘夫妻二人,孫夫人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轉身看着丈夫:“老爺,咱們來好好談一談!”
孫老爺舉起雙手求饒:“真兒,你先聽我解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