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夜再度降臨。
被申小枝清理幹淨的洞口就像一只銀白的大圓盤,挂在夜空中。
一縷星光在外悠悠閑逛。
孫苓躺在大石上閉目養神,傷口已止血,只是她過于虛弱需要休息。大石旁堆着雜草,圍成一堵草牆替她擋去夜風侵襲。
申小枝靠坐一旁,昂首眺望那一點星光。
她輕咬唇,強忍着淚花,一連串的變挂令她心身疲憊,就着星光不禁悲從心中來,幾乎壓抑不住,身子微微發顫。
怕孫苓聽到她崩潰的抽泣聲,忙掩住嘴唇,咬緊牙關。
她不能死在這裏。
不能。
她死了,秀娃就無依無靠。就算是為了秀娃,她也不能洩氣沮喪。
抹掉淚珠,她鼓勵自己。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申小枝起身一看,只見孫苓滿頭大汗,迷糊地喃叫:“冷……好冷……冷……”邊說邊蜷縮着身子,一臉潮紅,表情痛苦。
怕是感染了風寒。
她暫時丢下雜念,脫下外衫蓋住她替她保暖,又拭去她滿額的汗珠。
可惜春衫擋不住寒風,傷者仍叫冷,體溫繼續下降,情況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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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苓……孫苓……你可別出事!別出事!”她握住她的手哀求道。“拜托你,千萬別出事,別丢下我一個人!孫苓!”
她一個人在此,絕對活不下去。
懸崖峭壁之中的小山洞,漆黑一片,夜風習習,只有洞口外隐隐挂着一縷清幽的星光,偶爾徘徊。
申小枝扭頭四下張望,眼內是一片灰沉的黑暗。
萬籁俱寂。
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
這裏沒有注視着她們性別的人,沒有道德批判,亦沒有閑言碎嘴,只有她和病得奄奄一息的傷者。
她要救孫苓!
她不要她死!
像是勇士跨上戰場般的悲壯,她眼一閉,一甩袖,和衣躺下抱着那冷得牙齒打顫的女子,以自己體溫的溫暖着她。
此時的她沒有任何雜思,只有一個念頭:孫苓,你要活着!
晨光穿過山洞吻醒了某人。
石頭床硌人,她微睜眼。迷蒙之間,發現自己心愛的女子躺在身側,鵝蛋小臉沾了幾抹灰土,仍無法掩蓋她的秀麗。
這是夢吧!
孫苓想。
申畫師的睡顏是她妄想過度的産物。
那人已義正詞嚴地拒絕自己的感情,而她也作出了承諾不去打擾她。起碼能在夢中,與她相見。
沉睡的她添了幾分稚氣,比尋常更加可愛。伸手撩起她的發攏在耳後,腮邊一道淡淡的傷痕令她指尖一住——
怎會受傷呢?
在她的夢中怎許心愛的她受傷?
縱只是一點傷痕,她亦不樂意。
沉睡中的人眉頭一擰,嘟了嘟幹澀的小嘴以示抗議,蹭了蹭她的散發繼續沉睡……孫苓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親眼目睹的景象。
好……
好……好可愛的申畫師啊!
她的心都快被溶化了!怎麽辦?
很快她就發現躺在自己身側沉睡的女子既不是幻覺,亦不是她的癡夢,而是真實的,是她心愛的申畫師。
她們身體偶有相疊,散開的烏發相互糾纏,親密無間,仿如一對鴛侶,甚至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她和衣而睡,躺在身旁的模樣是女孩子一直祈求,卻苦求不得之事,今晨竟夢想成真!她想:若是時沉甸甸就此停住,那該多好啊!
可惜她的願望被一陣響亮的“咕嚕!咕嚕!”聲響打斷了!
申小枝是餓醒的。
鳳眸一睜,孫苓俊俏的臉容近在咫尺,又圓又亮的燦眸直直地纏住自己。忽地,兩人四目相接,皆停住呼吸和思考,怔怔相望。
她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彼此的臉容印在各自的眼眸中,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抹去……
申小枝的小臉猛地轉紅。
她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偷偷地吐了一口氣。忽地憶起什麽,又轉過身探手度量孫苓的額頭,見她溫病已退,方松了五口氣。
昨夜,可把她累壞了!
孫苓一下子喊冷一下子喊熱,冷熱交替,在保暖降溫之間不斷重複,累得她夠嗆的,至黎明時分方入睡。
孫苓一把按住在額間那只微涼的小手,不讓她退卻。
她嚴肅地提醒:“申畫師不要做讓我誤會的舉動,這樣我會沒辦法放下你的。”縱是假象,她也會陷入癡想。
申小枝惱道:“那是讓我不要管你的生死?”
費盡心思,衣不解帶地照顧方救回她一命,竟遭人嫌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又氣又惱。
那女子不知是不是受傷腦袋轉不過來,竟點頭同意。“你不必管我的死活。我……我死了也好,反正生無可戀,活在這世上又有何意思,不如就這樣吧!何況我有傷在身,也無法活着走出去。”
昨日申畫師清理洞口時意外撿了同顆杏子,擡首一瞧,竟是高處一株野杏,杏子成熟落下,剛好落在洞口處。
發現食物激起她的信心,她繼續清理山洞時發現有一道人可行走的秘道,不知通往何方,極有可能是活路。
昨日兩人說好了等天亮一塊離開,次日她卻出言反爾。
申小枝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腿腳不良于行,只會拖累你!你別管我,自己去尋找出路吧!”孫苓說。要是兩人只能活一個,她希望活着的是申畫師。
可惜有人不同意她的想法。
申小枝堅定地回絕:“不要。我不要,要走一塊走!”
明明她是來救自己,怎能丢下她一人,自私地離開。她若一人活着出去,該如何跟孫家人交待!
孫苓見申小枝要與她同生共死,并不高興,理智地跟她分析情況。
“我們糧食不足,不但沒有食物,連幹淨的水源也沒有,只有老參幾片和幾個杏子。半路就算不累死,也會餓死的。總歸是死的,我寧願你一個人去碰碰運氣,興許還有幾分機會。”
她的話像是客觀,幾乎尋不出什麽毛病,但申小枝一眼看穿她的逃避。
“不管最後結果是不是死路,我們嘗試過才知道。”她按住孫苓的手背說:“我不能丢下秀娃。秀娃還是個孩子,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孫苓,我……我拜托你,看在秀娃的面上,跟我一塊走吧!”
她沒有自信走在那漆黑的暗道中而不發瘋。
她一個人,絕對走不出去的。
手心微微發燙,燙着她的指尖。
她是多麽渴望能一直牽着這只手的主人,相偕到老,可惜天不如人願……孫苓垂眸默默地看着兩只交疊的手。
她搖頭回道:“活着出去,有什麽意思?行屍走肉。”
“振作點,孫苓!”申小枝呼喊道。
那女子淡了她一眼,反問:“如何振作,你都拒絕我的情意呢!”
聞言,申小枝臉皮一抽,死到臨頭,還攪和什麽你喜不喜愛我。活命要緊,哪管得了這麽多!
她該拿這小女子怎麽辦?!
“總有一日,你會忘記申小枝是誰。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又何必執著于我這名和離的婦人呢……”為了活命,申畫師不惜自貶。
孫苓搖首,燦眸含着星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淡淡一句,表明她堅定不移的深情,教申畫師一愕,一時竟找不着反駁的話語。“你……你要怎樣才願意和我一塊走?”
孫苓探問:“不論是什麽事你都答應?”
“嗯!”
申小枝點頭。“快說吧,你想要什麽?”再折騰下去,天又黑了,不利于行走。
孫苓伸出手,一指,對她說:“你!”
她說要成為她的情人。
在山洞的日子裏暫時做她的戀人,這裏沒有別人,只有她和她,這是她最後的夙願。
一出山洞她們的關系就結束,只有在這短短的逃生日子裏當她的戀人,她保證除了她們兩人沒有人會知道這段短暫的關系。
萬一她半路身亡,也于願足矣!
孫苓是這麽解釋她所指的“你”字。
申小枝不敢看着那雙渴望的燦眸,轉過身擺手說:“我想一想!”丢下一句,跨步到洞口,借着寒風,讓自己清醒些!
她伸手捉住飄缈的陽光,陷入兩難之境。
忽地,一只橙黃的杏子剛好落在她手心中,她輕輕握住這救命的糧食。她一閉眼,吐了一口氣,返回原地。
“我答應你!”
只見那女子蒼白臉容展開一朵最美的笑花,申小枝不客氣地潑冷水:“記住只有在山洞的日子,一踏出去,你我就是陌路人。”
申小枝扶起她,準備出發。
那女子仍是一臉傻笑。
申小枝無奈彎身,替她換藥,整理衣物,擡首道:“我先扶着你走,你腿先不要使勁!我去準備些柴做火把。”
那女子低頭親了親她的嘴。
申小枝鳳眸瞪直,惱叫:“你,這是做什麽?”
那女子笑着應道:“這是情人之間親昵。你現在是我的情人,不是麽?”縱使短暫,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一切都值得。
申小枝不悅地抹了一把嘴唇,惱瞪她一眼,不作聲,繼續作出發前的準備。心底卻惱道:莫非我跳進了什麽陷阱?
這該死的情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應該百一章火熱的情節,現在只好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