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車窗外,暖陽透進,粉青的布簾染上了一抹雅黃。
申畫師靠坐在車窗,握書垂首閱讀。
狹窄的車廂內,兩人各據一方,仿佛互不打擾,又互相牽制。
孫苓昨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淩晨起來,趁着家人未醒,獨個背着行裝出門。
她曾兩次救申畫師受傷,家人對此頗有微詞。此行危險重重,她雖有準備,但家人疼她,肯定不舍。
她留書一封,沒有當面與家人坦白,便出門赴申畫師的約。
樸實的馬車可躺三人,車內的生活用品俱全,車廂下藏有暗格,應有盡有。
料不到申畫師準備如此充分。孫苓別眼相看,連在外駕車的馬夫,長相樸實無奇,但步履輕盈,應是武功高手。
看來這趟出行,她早有準備。
行了半日,春未的陽光有點惱人,帶着微熱的溫度。
申小枝揉了揉雙眼,合上書,用力敲了敲車板。馬車緩了下來,前頭的馬夫在窗外問:“夫人,有何吩咐?”
“到哪了?”申小枝問。
馬夫答:“一會就到銅城了。”
銅城乃是離都城最近的小城,此城雖小,富裕熱鬧,山青水秀,有都城後花園之稱。一撩車簾,陽光刺目。
申小枝吩咐:“到了銅城找間小館,先解決午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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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應下,繼續趕路。
申小枝伸了伸懶腰,餘光瞧見孫苓半躺着,一路沉默不語。
她來赴約,是自己預料之中。見她沉默不語,倒讓她的心情郁悶。她無理要求,處處為難,而她卻溫溫順順,教人一腔怒火無處發洩。
狹窄車廂內,她縮在角落,委屈得像個小媳婦。
身子一傾,已來到她跟前。
陷入沉思的孫苓,忽見一道黑影替她擋去烈陽,她擡首迎着申畫師的注視。那畫師問:“渴不喝?”
她鳳眸帶笑,目光灼灼,一下子抓住你的眼。
孫苓咽了咽唾液,本是不渴,卻因她的注視突然覺得喉幹舌燥,猛地輕咳幾聲:“咳咳……”
這是最好的回答。
申小枝從一旁的小桌上拿下一只竹筒,遞給她。
孫苓呆了呆,忘了接過。
那畫師見此,搖了搖竹筒,抿唇輕笑道:“這是想讓我喂你麽?”說着,自顧自傾身靠近。
窄少的空間,根本無路可逃。
孫苓眼睜睜看着她越逼越近,好看的小臉帶着一抹妩媚的甜笑,壓根不像尋常高傲的申畫師。
她自樊郡王府回來後,一舉一動顯得很怪異。
若不是熟悉她,真以為她被什麽妖物附身。從前她絕不會主動碰觸自己,一味拒絕,躲藏,而自樊郡王府回來後,她深夜闖入自己的閨房,對她三翻四次言詞,肢體撩撥,讓她無所适從。
孫苓鬧不懂申畫師的改變和用意。
這情形太詭異了。
尤其是現下——
孫苓張口道:“我……我來——”
那畫師卻不順她意,擰開蓋,直接喂了她一口,甘甜清冽的涼水一入喉,嗆了她連連咳嗽。
水珠四噴。
那畫師輕拍着她的背,替她順順氣,柔聲問:“沒事吧!有……有沒有好點?”
孫苓忙搖頭,表示沒事。
卻被那畫師下個舉動直接吓傻了。
申畫師輕甩衣袖,輕輕地替她試去臉上,嘴角的水珠,像一名溫柔的母親對頑皮的孩子般。
呆如木雕的孫苓,頭皮發麻,一把執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過于親昵的舉止。“申……申畫師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她幾乎是帶着哭腔。
隔着衣衫,她滾燙體溫烘着申畫師的手腕,一如窗外的烈日。
一手拿着竹筒,一手被握,那畫師嚼着笑意,淡定地回道:“喂你喝水呀!還是你想自己喝?”
孫苓慌忙松開手,接過竹筒,灌下幾口清水,盼能澆滅心口那股燥熱。
申畫師仍舊笑容可掬,“這水是好人泉的泉水,看來真是名不虛傳,清甜可口呀!”她伸手握住竹筒一端,拉向自己,笑道:“我也嘗一口。”
見她就着竹筒的另一端,輕抑首呷了一小口,動了動舌尖品嘗口中的回甘,道:“嗯,果然味道不錯!用來沏茶滋味應該不錯。”
那畫師一連竄動作,教孫苓的俊臉轉瞬燙紅。她将臉埋入雙手中,不敢擡首。這太……太要命了!
不論是故意為之,還是無意之舉。
申畫師都太致命了!
她……
她怕……怕自己忍不住會——
申小枝将竹筒擱回原位,問:“孫姑娘你沒事吧?”
孫苓不敢擡首。
那畫師準備追問。
忽地,平穩行駛的馬車輕輕一晃,停了下來。“叩叩……”車門外,有人朗聲道:“夫人,已經到了銅城。”
申小枝只好作罷,應聲下了車。
馬車停在一間樸素,又雅致的小館前。
馬夫阿裏入內點了餐,等二人都下了車,方牽着馬車在一旁喂馬。
正值午時,小館內擺下五桌,已坐滿了三桌。申小枝入座,孫苓臉上的紅暈剛散,小二端了茶水上桌,讨好道:“夫人是打算遠游?”
申小枝一改柳黃單一的色調轉為尋常女子喜愛的三彩石榴裙,衣裝不喜眼。一張鵝蛋小臉,膚白如雪,倒教人側目,不知是打從哪來的小娘子這般水嫩。
孫苓出門皆作男裝打扮。
一張俊臉引得旁桌的姑娘,臉紅心跳,秋波暗送。
申小枝答:“我和相公剛成婚,打算去六岳山走走。”
竟然是新婚旅行。
俊男美人,倒也相配。
店小二收起羨慕和妒忌,笑問:“最近都城流行新婚游,大家都往亭屋山,怎夫人想去六岳山?”
六岳山不但行程漫漫,山高陡峭,新婚燕爾最是你濃我濃的時候。新婚夫妻去爬高山,怕是不怕累。
申小枝早已想好了說辭。
她說:“相公祖籍六岳,想回故理瞧瞧。”
孫苓聽得她的言詞,剛退去的紅暈又升起。
孫苓為夫,申小枝為婦,二人以游玩的名義出行。孫苓早已知曉,但一聽她如此自然的介紹,俊臉控制不住轉紅。
她此言若能成真,該多好呀!
可惜——
店小二精明的大眼一掃,心裏悲嘆:瞧這相公都不敢瞧新娘子,哎喲,啥時候,咱也能去一趟新婚游呀!
寒暄幾句,店小二忙着招呼客人。
席上只有她們兩人,相顧無言。馬夫阿裏要一斤肉和酒,坐在門外,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看顧馬車,一舉兩得。
店小二走了二十趟,還是二十一趟。
他開始懷疑人生了。
一桌兩人,俊秀的新婚夫婦,竟點了數十道菜肴,剛開始廚子接單,還笑說打從哪來了兩個冤大頭,今晚他們能飽餐一頓了。
結果店小二收回的盤碟,皆是一幹二淨。
兩盤肥油雞一擱上桌。
店小二扁着嘴,又收走一只空盤。
飯後,申小枝習慣喝茶消膩。她帶了茶葉,跟店小二要了一壺熱水,泡了一壺茶。茶香四溢,連忙碌的掌櫃都伸出脖子嗅了嗅。
吃飽喝足,外間烈日當空。
申小枝站在門邊,對孫苓道:“相公,我想喝一碗甜湯?”
幸好孫苓是練武之人,不至于摔倒在地。她扶着門梁,順着申畫師的指向,街道斜對面一間小店有人在賣甜湯。
她的胃口不是常人,未免也太誇張了。
孫苓擔心地反問:“還未飽?”
申畫師搖頭,有點失望地說:“我,只是想喝碗甜湯。”飯後,喝碗酸中帶甜的甜湯,那是多快活的事呀!
要是檀香在就好了——
正當申小枝失望之際,只見孫苓頂着烈日,跑向對街,停在賣甜湯的小店門前……店小二在一旁道:“夫人好福氣哦!這位爺可懂得疼人。”
隔着耀眼的陽光,她在街的對面。她彎身和賣甜湯的小姑娘說話,那小姑娘一定是迷上了她的俊俏臉龐,紅着臉,給她打包。
那愛慕之情,如此大膽直接。
申小枝怔怔在看着她提着甜湯,在陽光下跑向自己。
在她眼中耀眼的不止是陽光,還有她。
申小枝一行剛離開小館,便有人上門查問有沒有兩名女子途經,店小二搖首說沒有。他想:倒是有一對胃口吓人的恩愛小夫妻。
那人有些失望,要了些酒和肉,便出發了,追趕某人。
方向沒有錯。
只是他太久沒出門,鬧肚子,竟把人給跟丢了!!
讓他這大名鼎鼎的搜寶人如何自處。
與此同時,孫府主樓。
前廳,寂靜無聲。
上座的孫夫人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團,開腔問:“派人跟上去麽?”
日上三竿一起床,便收到女兒跟着女人跑的消息,怕是誰也不可能有好臉色吧!
孫四答:“嗯,已着人出發。這回怕七娃寡不敵衆,故派了高手前往。阿娘不必過于擔擾。”
“俗話說事不過三。我瞧七娃那股傻勁,怕是無盡的複數吧!”孫夫人嘆了口氣,“誰讓她把心都掀開給人呢!罷了!多派幾個人去。七娃要護着,申畫師也不能死。”
“是。”
孫四應聲,又問:“那張家女子來了幾回,不見七娃鬧着不肯走。”
孫夫人回道:“攆出去,別吵着秀娃睡午覺。”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忽然停電,晚了更新!!好……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