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憐見兒的
風吹過,輕輕搖動池邊細竹,幾片泛黃的竹葉翩跹飄零水面。
姜毓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眉眼紋絲不動,看起來仿佛波瀾不驚。
“倒是想不到葉姨娘入府還有這麽一段曲折原委,還真是從未曾聽人提過。”
葉芷柔是秦妃給祁衡找的側妃,照理說該是她自己的貼心人。只是聽莊慧娘的意思秦妃和李妃一樣也不像是什麽腦子清楚的人。而且早有聽聞,這個秦妃是朱皇後囑意指給祁衡的,不是她心思壞想得多要非議這已逝的先王妃,只是光朱皇後指婚這一點,她還真沒法兒把她當好人想。
想想昨兒個葉芷柔才和她暗中抱怨莊慧娘收拾了秦妃留下來的舊人,今天莊慧娘就來找她告密說葉芷柔來路不正,目的不純可能是皇後的人,兩人趕着趟上門來還真是有意思。拉着她站隊嗎?
想着前世剛嫁進康樂伯府之後各房妯娌之間那點招數,跟你親近向你說知心話的未必就懷着好心。新人進門,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你出錯于人交惡的好戲,姜毓才不急着表态,她進門不過十餘天,連王府的路都沒有摸清,是是非非她自己會看,不必別人來給給她指點江山。
“葉姨娘氣質出衆,琴技絕妙,也難怪秦妃會為王爺擇選她為側妃。”
莊慧娘踩葉芷柔一句,姜毓便順口為葉芷柔說一句公道話,不偏不倚,好像明白了人家的意思又沒有明白,似是而非含混不清,這種小伎倆都是前世她慣用的,打起太極來別樣的順手。
莊慧娘聽着姜毓的口氣,彎了彎唇角,也一句沒有多說別的,道:“芷柔的品貌氣質的确不凡,,畢竟也曾是書香門第出身,若有朝一日誕下子嗣升做側妃,也是相應相襯的。”
話音落下,姜毓與莊慧娘相視輕輕一笑,敷衍的一個過場,話題到此為止。
送走了莊慧娘,姜毓只繼續讓翠袖和翠盈做糖漬桂花,整個屋裏頭都是桂花的甜香味道。那盤米糕從亭子裏端出來擱到了屋裏,翠袖想拿去倒了,姜毓卻不肯,塞了一塊到嘴裏,甜甜軟軟的味道伴随着淡淡的花香味道叫人欲罷不能。
“莊姨娘這樣的手藝,倒了多可惜。”
姜毓一面吃着,一面提了筆在紙上寫了兩行字,小心折了塞進一個錦囊裏。
“把信給長貴,眼見着離入冬不遠了,讓他明日去我母親的莊子上看看,尋一張上好的狐貍皮來做狐裘。”
狐貍皮,狐貍精,當初在府裏的時候。張氏慣是在背後這樣咒罵那些妾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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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月滿,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也是姜毓嫁給祁衡之後第一次參加宮宴。
進宮的事宜都是一早就籌備好的,姜毓裝扮好了被翠袖府上候在府外的馬車,祁衡已經等在裏頭了。
姜毓斂好衣裙坐下,一面不鹹不淡地應付了一句,“讓王爺久等了。”
馬車很大,祁衡斜躺在鋪着軟墊的長座上一人就占滿了一邊兒的位置,閑極了無聊拿手剝瓜子殼玩兒。
“等得不久,原本還以為本王要在車上睡一覺王妃才能出來,沒想到才剝半盆瓜子兒王妃就出來了,真是快得很。”
陰陽怪氣兒的語調,不知道又吃錯了什麽藥。姜毓睨了他一眼,若是尋常時候心中定是對祁衡嗤之以鼻,但前兩日才見過莊慧娘,眼下看祁衡,只覺着這厮真真可憐得恨。
想想他差不多近而立之年在朝廷上也沒有什麽根基,将來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性子還這樣乖戾嚣張,也不知道哪天會不會橫死街頭。
說來也是個命苦的人,原本乃是堂堂皇家嫡長子,妥妥的東宮太子,只可惜當今陛下在潛邸的時候娶了朱皇後為側妃,全憑着朱家的勢力扶持登上了皇位,直接導致了外戚掌權,最終把他這個嫡長子給擠兌了下去。
朝堂上不得志也就罷了,前頭娶的兩個王妃還盡做些糟心事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皇子倒黴起來連找個女人都盡給他添堵,真真是個可憐見兒的。
鑒于此,姜毓決定以後都對祁衡的奇怪性格報以寬容的态度,畢竟任誰經歷了這些事兒都難免有些扭曲,她素來是個心善的,見到貓兒狗兒都常常要施舍一些,何況這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呢。
想到這個,姜毓對于祁衡的嘲諷并沒有回以冷冰冰又做作的場面話,而是回以了祁衡一個慈愛又寬容的笑臉。
“你……”
祁衡的眉心皺了皺,很明顯發現了小丫頭的不正常,這笑得跟哭一樣的笑臉,大早上的又哪裏不痛快了?
祁衡不太高興,覺着自己又被小丫頭擺了臉色,還是一個軟釘子,想想近兩天也沒有什麽得罪她的地方,這丫頭真是越發不恭敬了,連場面話都懶得應付他,定是他太縱容她了。
祁衡決定挫一挫小丫頭的銳氣,把小桌上的瓜子盤推到姜毓的跟前,“本王手酸,你給本王剝瓜子兒。”
姜毓看着跟前的瓜子兒,想想自己才昨兒個才修好的指甲,心中不太願意,可還是伸手拈了一粒瓜子兒剝了殼,把瓜子仁放在了桌上。
祁衡支着腦袋看着,小丫頭的手白白嫩嫩的,指甲尖兒更是像水蔥似的飽滿又瑩潤。大多皇室女子都喜歡往指甲上抹丹蔻,好像那樣就有多好看似的,可祁衡看着,就是像姜毓這樣的不抹的才最好看。
不對,得是像姜毓這樣又纖細又白嫩的小手才是最好看的,瞧着那細白的指尖剝碎了瓜子皮兒,他就忍不住想把那小手牽過來,握在手裏揉揉捏捏。
這麽讨他喜歡的一雙小手給她剝瓜子兒,想到那修得尖尖圓圓的指甲尖兒給瓜子皮磕得劈了邊兒,真真是暴殄天物,舍不得舍不得。
“行了。”
祁衡又把瓜子盤又拖回了自己跟前,覺得自己挺尬尴的,幹咳了一聲,道:“剝這麽慢,繡花兒呢。”
姜毓的眼色頓時一沉,真真想把瓜子殼兒摔祁衡那張臉上去。
看看這都是什麽口氣,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難怪娶了兩個王妃都沒有一個貼心的,真是活該,活該!
偏偏一會兒還是宮宴,得裝夫妻和睦,想想上回祁衡在宮裏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的樣子,她覺不能這會兒把祁衡惹毛了,不然一會兒還不知道怎麽給她作妖。
宮裏不比王府裏,在王府裏的事兒還能捂着,要是在宮裏沒半天就能傳進肅國公府的耳朵裏。不為別的,張氏已經夠為她這樁婚事唉聲嘆氣的了,她到底得做的讓娘家人放心。
姜毓垂着眼兒擠了個笑,“妾身無能,讓王爺笑話了。”
祁衡睨了小丫頭兩眼,也覺得自己挺無聊的,哼哼了兩聲,沒再找姜毓的事情。
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前,姜毓和祁衡進了宮,禦書房還在議政,雖然祁衡閑人一個不怎麽上朝,但是進了宮還是得去拜見皇帝,姜毓則得去拜見皇後,便分開了。
坤寧宮還是一樣的繁華氣派,殿裏頭早已等候了其他幾位王妃,姜毓進去,認識她們,卻又不認識。
認識是因為一早就知道她們的身份,不認識是因為真沒有什麽交情。
“大皇嫂來了。”
第一個說話的是六皇子穆王祁烨的王妃荀氏,她提了一句,難免屋裏的幾個王妃都要站起來,畢竟祁衡的身份再尬尴,也是長子,見到長嫂自然是要行禮。
姜毓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回禮了,年紀擺在哪兒,連最小的六皇子妃都比她大上兩歲,姜毓臉皮再厚那一聲“妹妹們好”也說不出口。
幾個王妃站起來又坐下,只有坐在最前頭的那個一下沒動,那是太子妃。
“見過太子妃。”
姜毓走到太子妃林氏的跟前,規規矩矩的一個禮。林氏的神色淡淡的,可以看出并不大樂意,但還是站起來還了姜毓一個,“大皇嫂客氣了。”
姜毓笑了笑,走開找位子坐下。皇室論尊卑,也重長幼,太子只是二子,其實論禮該太子妃先給她這個長嫂行禮,姜毓再給她還一禮才對。
可揪這些細枝末節的也沒什麽意思,祁衡跟太子的過節,私底下連掩飾都懶得掩飾,林氏沒直接不搭理她就算是給面子的。
“嫂嫂這些日子一切可好,大皇兄可有欺負嫂嫂。”
六皇子妃林氏就坐在姜毓的旁邊,自然免不了拉上一兩句家常。
姜毓道:“都好,有勞穆王妃挂心了。”
“祿王的脾氣是出了名兒的不好,不知憐香惜玉,要是有什麽,大皇嫂可要多擔待。”
坐在斜對頭的齊王妃聽見了,遠遠的飄過來一句,那語調口氣,多是有幾分嘲弄在裏面。
要是有什麽,有什麽?祁衡性子驕矜嚣張,外頭多有暴戾傳言,是打她,罵她還是磋磨她?
很不巧,這些都沒有。
姜毓擡眼看向齊王妃,眼裏冷冷的,帶着幾分咄咄銳氣,可偏偏出口的話卻是柔柔的,“倒是沒有什麽好擔待的,王爺待我寬厚,便是我有哪裏不好的也多有憐惜。倒是我以前再府裏散漫慣了,常常需要王爺包涵,真是叫我慚愧。”
話很惡心,而且全是假的,姜毓幾乎忍着全身的雞皮疙瘩說出了這番話。道是家醜不可外揚,縱使她每回見祁衡都恨不得掐死他,但她是祁衡的正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身在皇家,在外人面前說祁衡不好對她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當她的位置擺在祿王妃和肅國公嫡女的時候,就沒有什麽好自憐自哀的,她要說對她這個身份的人應該說的話,而不是姜毓想說的話。
“呵。”
齊王妃的眸光微縮,避開姜毓的眸子,果然叫姜毓這麽出乎意料的一句堵得有點說不上來話。涼涼地笑了一聲,酸道:“倒是想不到祿王殿下忽然轉了性兒了,果然還是大皇嫂有手段。”
對,她就是有手段。
姜毓笑眯眯的不說話,算是默認下了這句話,卻更叫人無從打擊。
作者有話要說:祁衡:老子才不是那些貓貓狗狗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