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錦月

“事情不大,乃是因為咱們莊子上游的青楊莊,前些年都一直好好的,從前年起也不知為何,上游忽得就時常飄下來些菜葉瓜皮,這些倒也不必拿來說。只是時還有些家禽的糞便大片大片飄在水上,雞鴨鵝的屍體也偶有之,今年入秋以來便更加嚴重。”

“咱們連個莊子臨着一條河的上下游,他們青楊莊漂下來的東西不僅污了河水,到了咱們下游水流緩的地方便都積了下來。不僅影響了咱們莊子裏的人取水,也使咱們的人還要去清理河道裏堆積的垃圾,着實太過費事。”

“那管事就沒有上那青楊莊裏去尋他們的管事說過此事嗎?”

姜毓順口就問道,畢竟整個京城的高門大戶沒有幾個會不看肅國公府的面子。

“回王妃的話,那青楊莊是個封閉的莊子,旁人輕易進不得,小的幾次上門也能跟裏頭的人套交情。為了河道的事情小的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那莊子原是祿王府名下的,故而……”

姜毓終于停下腳步看那管事,“故而?”

“小的無能,還請王妃勞駕,亦或是書信一封,也好解了咱們莊子的困境。”

柳管事的意思已經很明确,祿王府的的莊子,還弄得跟個牢城一樣神神秘秘的所以一直沒敢上門跟人家尋個說法,憋着氣給忍了下去。眼下看姜毓嫁進祿王府時日已多,就想着用姜毓身份上門跟人說道說道。

“也行。”姜毓沉吟了一下便應了,“反正閑着,我便親自上門去看看。”

那青楊莊裏白柳莊不算太遠,姜毓讓軟轎擡着過去沒走上多時就遠遠看到了一座竹門樓,門樓就立在黃土大道上,四周倒是沒有砌磚牆,只是圍着高高的籬笆牆,大門一閉,讓外人很難窺視裏頭的情景。

也難怪這青楊莊讓人覺得難靠近,誰家莊子的籬笆牆能築這麽高的,最多在邊界圍上一圈,青楊莊這架勢,倒是恨不得圍座城牆。果然祁衡底下的人做事都跟自己的主子都些形似,就是與衆不同些。

姜毓讓帶路的柳莊頭上去敲門,門倒很快應聲開了,顯然門口駐着守門的人,乃是兩個精壯的漢子。

柳莊頭讓那架勢給唬了不止一兩次,急沖沖将姜毓的身份先表了,說是祿王妃到。

那兩個漢子繞過柳莊頭往後一望,只能見着軟轎上擡着一個帶着帷帽的華衣女子,姜毓擡了擡手,讓跟來的府衛頭領遞了王府的牌子上去。

那兩個漢子驗過牌子對視了一眼,一個徑直匆匆就往裏頭去了,一個朝姜毓拱手行禮,開了大門将姜毓迎了進去。

冬月的風寒冷,帷帽上那一層薄薄的紗也不管用,風吹到姜毓的臉上好像冰水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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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農閑的時候,莊子裏的地裏也沒有什麽人在幹活,姜毓一路讓軟轎擡着進去,可以看到大片的良田,有些還種着東西,有些則整齊幹淨地空着,倒是和白柳莊裏的情況差不多。

莊頭該是聽了門房守衛的禀報,帶着幾個下人一路小跑着迎接了出來,氣喘籲籲。

“小的趙良參見王妃。”

姜毓靠在軟轎上,“趙莊頭不必多禮,起吧。”

趙良謝了恩起身,道:“王妃大駕光臨,小的事先未曾準備,若是有不周之處,還望王妃海涵。”

姜毓道:“趙莊頭不必客氣,我也只不過是順道過來青楊莊瞧瞧,一會兒就走。”

趙良笑着點了點頭,一時也估摸不出姜毓的來意,只是伸手一引,“王妃請堂內看茶。”

青楊莊與白柳莊一樣,也造着一套三進三出的屋子,勉強算是別院,裏頭的下人房裏就住着莊子裏的人。

姜毓跟着進了堂內,有長相齊整的丫頭奉上香茶,姜毓開門見山,直接便說了原由點明了來意。

趙良聽了,雖推說不知情,往姜毓痛斥了那幫子犯懶亂往河裏扔東西的莊戶,可當即派了人去查看,勒令了莊子裏的人,這般利索的行事做派,還有一口應下的幹脆,倒是讓姜毓省了不少口水,客套着虛以為蛇了一會兒,一杯茶見底,姜毓便起身不再多留。

趙良自是還有一番虛留的套詞,說要帶姜毓在莊內四處轉轉,還是選些上好的農家貨給姜毓,姜毓自是一一拒了。

這莊子的賬本都攥在莊慧娘的手裏,說來根本就與姜毓沒有任何關系,人家客氣客氣,姜毓還不至于真把自己當主子。

外頭的風還是很冷,冬日裏天上不開太陽,風就陰冷陰冷。姜毓帶上帷帽,隔着薄薄的軟紗看了眼天上厚重的雲層,想着一會兒在路上還得讓那肆無忌憚的冷風□□一回就覺着哆嗦。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面子實在不夠大,這不過就是一封手書就能解決的事情。

趙良殷情陪着姜毓一路往外頭走,這別院說大不大,可屋子着實建得緊密,有些門框上還風幹着臘肉大蒜什麽的,可見都是住着人,院子裏還晾曬着一些谷物堆着柴草,說是別院,其實倒更像是農舍。

“王妃這邊走。”

趙良引着姜毓往外頭走,只要穿出前面的小門,不遠就是影壁,繞過去姜毓的軟轎就停在外頭。

地上不是很平,青石板路常年不曾修葺有些地方坑坑窪窪,翠袖扶着姜毓跨過門檻,人還沒出那小門,斜裏就摔出一只裝水的陶罐,濺出來的水險些就澆到了姜毓的裙擺上。

“王妃!”

翠袖和姜毓都叫着忽然的變故唬了一跳,驚魂未定擡眼去看,只見是一個穿着粗布衣衫的婦人摔在地上。

“不長眼的東西!”趙良開口就罵,招了院子裏其他正在幹活的婆子過來,道:“王妃還在這裏,還不快把人給我帶下去!”

兩個婆子趕緊的就上來拖人,那婦人的臉兒半垂着,兩個婆子左右開弓把人拖起來的時候,姜毓能夠看到那個婦人白皙的脖頸,還有那尖尖的鵝蛋臉和姣好的面容,是個漂亮的胚子。

姜毓看沒多看兩眼,趙良已經賠着笑臉擋在了姜毓的眼前,“下人不懂規矩,笨手笨腳沖撞了王妃,還望王妃見諒,小的回頭定好好管束他們。”

姜毓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剛要擡腳繼續走,那邊又來了一個婦人從兩個婆子手裏搶過那個摔倒的婦人,“錦月,錦月你怎麽樣?”

錦月。

姜毓的腳步倏地一頓,倘若她未曾記錯,葉芷柔上回就是給一個叫錦姨娘的人送東西才被莊慧娘揪住了說裏通外賊。

姜毓後來在府裏打聽過,那個錦姨娘的名字就叫錦月。

“錦姨娘。”

姜毓對着那個婦人的背影揚聲呼喚,果見那婦人的背影一頓緩緩回過了身來,盈盈的雙眼擡起,而後忽的軟了身子,就暈過去了。

…………

低矮逼仄的屋子裏有一股說不來的陳腐味道,一排土炕上起碼鋪了七八床被褥,可見晚上歇息的時候屋裏有多擁擠。

錦月的臉色蠟黃,唇上幹裂起了皮,一雙該是修長纖細的手上長滿了紫紅色的凍瘡,指節撐得腫起。

姜毓命人急急找了莊子上的大夫過來,說是錦月身子虛弱才暈過去的,可姜毓怎麽看着都是像是被折磨的。

這能被送進王府的姨娘,想來從前的日子都還過得尚可,起碼不用做苦皮肉的活計,柔柔弱弱一個嬌嬌美人被送到莊子裏來做苦役,想必是身心俱苦。

大夫煮了一碗熱姜水來給錦月灌了進去,好一會,錦月才總算是緩過一口氣醒了過來。

“你可有什麽要與我說的。”

狹小的屋內,姜毓屏退了左右只剩下自己和錦月,姜毓站着,錦月散着頭發裹着棉衣坐着,低着頭緊閉着唇。

“你到我跟前來,不就是有話要于我說。”姜毓嘲弄地勾了勾唇,“你想回王府?”

錦月的眼睫顫了顫,卻沒有答話。

姜毓并不介意,繼續問她,“不如說說你一個好好的王府姨娘是怎麽到這兒來的?被王爺厭棄,所以貶過來的?”

“葉姨娘倒是與你姐妹情深,莫非……”姜毓的眼裏冷淡涼薄,“你也與她一樣,是先秦妃身邊的人?”

姜毓能打聽到錦月的名字,自然也能打聽到錦月是何時進府的,當時朱皇後沒能擰過祁衡收回了封側妃的旨意,秦妃沒過多久就又往府裏帶了一個娘家遠房的表妹回來暫住,住着住着,就成了姨娘。

錦月終于擡起了眼,遲疑着問,“葉姐姐她……怎麽樣了?”

姜毓看着她,故意答非所問,“葉姨娘能怎麽樣?自然是在府裏了。”

錦月咬了咬唇,她與葉芷柔一樣,都有一雙能讓人我見猶憐的眼睛。

“前些日子葉姐姐給妾身送來了一些東西……沒過多久,就有人把那些東西都搜了回去,裏裏外外剪得稀爛,說是葉姐姐偷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在裏面……莊子裏的管事都是莊姨娘的人,妾身怕……”

“怕什麽?”姜毓淡淡反問,有些戲谑“怕莊姨娘把葉姨娘送過來和你一起作伴?”

話音落下,錦月好像是受了驚吓,手一撐便在炕上跪下了,“請王妃開恩,葉姐姐絕對沒有私藏東西給妾身,您千萬……千萬要明察啊!”

“倘若沒有,那莊姨娘為何要這樣誣陷葉姨娘?”姜毓的嗓音幽幽的,帶着不易察覺的冷意,“俗話說,無風不起浪。”

“是因為……是因為……”錦月死死咬着唇,直到那原本就幹裂的唇上隐隐沁出了血絲,“是因為妾身和葉姐姐都是先秦妃身邊的人……莊姨娘與先秦妃不和……”

“哦。”姜毓拖長了聲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眉眼神色間俱是不在意的漫不經心,“那又如何?莊姨娘素來是個行事有分寸的人,秦妃已去了,想必也不會刻意為難你們剩下的人。”

“先秦妃與莊姨娘素來不和,一度勢成水火,可王爺卻偏寵莊姨娘甚至專房獨寵,先秦妃無奈之下才替王爺納了葉姐姐和妾身進門,想要博得王爺的歡心,奈何妾身和葉姐姐都是沒本事的人,整個王府都讓莊姨娘牢牢攥在手裏,乃至于後來……”

錦月又重重咬住了下唇,攥緊了手下的床褥才緩緩說出口,“乃至于後來先秦妃小産,都沒能及時請來太醫……”

作者有話要說:祁衡:女主,你對我的莊子有什麽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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