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像幹爹一樣的心
金月虹的鞭子舉得老高,那嗓門扯起來,是生怕別人聽不見的洪亮,氣勢洶洶,簡直神擋殺神。
姜毓心裏暗自念叨,這往邊境軍營裏去過兩年果真是大有不同,以前金月虹雖然也是爆裂的性子,可到底在京裏長大的多少有幾分規矩束縛着,眼下倒是又“長進”了許多,一聲嚷嚷出來,姜毓都讓她嚷地頭皮發緊,幹淨伸出手虛虛攔在金月虹的面前,道: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點兒聲,我這大病初愈,可經不起你吓唬的。”
“我又不是針對你,你害怕什麽?叫你這般畏首畏尾的模樣,可是平日裏那混蛋欺負你欺負得狠了才這樣?他人呢?我今兒就好好教訓教訓他,還有他那些妾室!”
金月虹手裏的鞭子一抖就想着繞過屏風往內院沖,姜毓自然是趕忙上去攔着,拉着她道:“王爺一早就出去了,不在府裏。你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氣別沖動。”
姜毓拉着金月虹的手臂,使了力氣将她往椅子邊拖将她按在椅子上。
“他好歹也是個王爺,你若對他大呼小叫讓人聽見,就是對皇室不敬,豈非讓你父兄一道落人口實?”
“我才不怕他呢。”金月虹冷冷哼了一聲,“早就聽說祿王寵妾滅妻,縱容一個妾室掌管中饋,我抽他兩鞭子,天下人只會說我抽得好!”
“你可千萬別,你沒聽說過他那些名聲麽?我倒是怕她欺負你。”
祁衡可不是一個會站好挨打的人,金月虹雖然有兩下子,但姜毓可不相信她能打過祁衡,屆時依祁衡的性子可不會管金月虹的父兄是誰。
“他有什麽好怕的,八九年前我就見過他,那時候戰事稍平,我跟着家裏去探望父親和大哥,那個時候他才來邊軍營沒多久,雖然是皇子的身份卻連個封職都沒有,要不是我父親和長兄……”
金月虹的話頭驟然卡住,哼哼了兩聲,“要知道他将來會娶了你還這般對你,當時就誰都不該搭理他。”
“你在軍營的見過王爺?”
金月虹不想說,姜毓卻忍不住想問下去。
“是。”金月虹應了一聲,“三年前我偷跑去邊境的時候他還在軍營沒走,那個時候他已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只是他與我長兄是駐一個營的,我與二哥在裏頭的防區,是以只見過一次罷了。”
“哦。”姜毓淡淡應了一聲,大約是上回才從莊慧娘的嘴裏聽了祁衡那些“奇葩”的好戲,聽人說起祁衡的往事她忍不住心裏就生了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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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衡乃是東宮舊主,又幼失所恃被人逼下皇儲之位,從那種境地走到現在,他的經歷可比她這個重活過一次的人都精彩。
“別說他了,說你。”金月虹換了話鋒,道:“我聽說你被妾室謀害跌落水中,險些病危,你這身子現在如何?可有什麽隐患沒有?”
“別聽外頭瞎傳的那些,哪裏就病危這麽嚴重,豈非是在咒我。你瞧我這臉色,早已是大好了。”
後宅內鬥,牽扯朝中争端,那些龌龊陰私的地方又哪裏能與旁人道?姜毓自然是一點口風也不能露的。
金月虹仔細瞅了姜毓的臉一眼,直言嫌棄道:“你那眼窩都還是凹陷的還叫人看你的臉色好不好,臉頰上的肉都是癟的。”
“怎麽就成這樣了?叫你說的,我都要沒臉見人了。”姜毓撫了撫臉頰,大病初愈的,還沒養回來也屬正常。
“你先前說你前些日子不在京中,又去了哪裏?”姜毓引着金月虹往別處說。
“肅川啊,”金月虹道:“我外祖家的祖宅在哪裏,寫信來京裏給我母親,我母親便帶着我與二哥回去了一趟,倒是正好碰上肅西那裏在平亂,還屢戰屢敗節節敗退,我二哥差點自告奮勇沖去軍營,後來你家那個王爺就來了。”
這個姜毓知道,上回祁衡同他吵架那日其實就是他往肅西去的日子。
原本這種跟軍權沾邊的事兒輪不到他頭上,他也的确只是做做糧草的押運調配,結果前線軍隊屢屢失利,主帥首鼠兩端與叛軍暗中往來故意洩露情報以圖兩邊漁利,私吞軍饷。結果大概是一個沒玩好被人給削了腦袋,整個肅西差點都給被叛軍拿下,是祁衡當機立斷力挽狂瀾擊退了叛軍。
最重要的,是那個叛國的主帥乃是朱家的親信,祁衡把肅西的軍報送進朝廷的時候一塊兒把主帥通敵的證據交到了朝廷,正是平亂的緊要關頭,逼得朝裏不得不把兵權交到了他的手裏。
自然,他現在也不再領閑職到處逍遙,也在兵部有了一份正緊差事,早晨規規矩矩上朝去了。
“你在肅川待了得有好幾個月吧,可真是羨慕你能到處游走,我最遠也不過是出了京郊而已。”
“你也不必傷懷,人生還長着,總歸是有機會的。”金月虹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說來,我昨兒個聽人說,鳴音寺的梅花要開了,雖然還是含苞欲放,但也是個景兒了,不如乘此機會你我一道出去,就算是給你透透氣散散心了。”
姜毓想了想屋裏堆着的賬本,有些猶豫。
金月虹繼續勸道:“你這病好了悶着也不好,出去走走,順便給你自己求個平安符。”
“行吧,”姜毓想想那賬本一時之間急也是看不完的,“你說個日子,咱們一道出去。”
“就後日吧。”金月虹道,“明日我要與我二哥去馬場,後日正好有空。”
姜毓笑着應了,“那便是後日吧。”
……
夜微深,小書房的燭火搖曳,姜毓秉持着主母認真負責的态度在飯後又繼續在書房裏頭看賬,祁衡沒什麽事兒做,也跟着姜毓後頭進了小書房裏,拿了本雜書往牆邊的貴妃榻上一靠,再弄盆瓜子兒,好不悠哉。
姜毓要為國公府老太太的壽宴做準備,壽禮一項很是重要,依財力而言,采辦珍奇物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從王府的庫裏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再從她的嫁妝裏出一份,這樣差不多應該就能過得去。
姜毓這麽想着,訂理禮單子就又是一件費心的事情,大半個時辰也沒一個具體的結果。祁衡擱貴妃榻上看書看得眼睛澀,索性就把書擱下剝瓜子兒,擡起眼睛來看姜毓,小丫頭在燈下聚精會神做事兒的樣子真是頗有主母的架勢,特別是那小臉兒繃得緊緊的。
說起來每回見姜毓這般安靜做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憶起第一回見姜毓的時候,在石亭裏面抄佛經的,一坐能坐下半天不起來,靜得好像一副畫兒似的,尤其穩得住,軟軟的好像枝頭的小白花一樣,但要是誰想捏她一把,就是一手的刺。
“聽說今天金月虹來府上找你了?”祁衡剝着手裏的瓜子兒皮,問道,“她來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來替天行道,抽死你這個“寵妾滅妻”的混賬東西了。
姜毓擡起頭來睨了祁衡一眼,“月虹聽說我前些日子得了病,特意前來看看我,順便約了我後日一道去鳴音寺上香。”
“你的确應該好好去燒燒香。”祁衡往嘴裏丢了一顆瓜子仁,“上回沒把你燒成傻子,全靠本王這顆福星在旁邊罩着你,要不然,你現在不死也傻了。”
那她是不是應該也給你燒炷香,還是那種高香?
姜毓暗自腹诽,可嘴上卻還是要敷衍好祁衡,“王爺說的是,全是托王爺的洪福。”
“那當然。”
想想那幾日擱屋子裏寸步不離地換冷水帕子喂藥的,祁衡應得理所當然,就算是親閨女也不過就是這麽照顧了,他簡直比她親爹肅國公還辛苦。
這麽想着,祁衡又想起了“閨女”後天是和金月虹一塊出去,心情忽然有些不大美妙。
“那個金月虹是個瘋丫頭,在軍營裏頭待野了的,皇帝老子都不一定怕。你少跟她湊一塊,沒得也染了她身上的臭毛病。”
他以前也是拜在勇毅侯帳下的,和勇毅侯府長子金明岳是同袍,沒少聽見那瘋丫頭的事情,和姜毓比那一個就是溫柔的小白兔子,一個就是撒歡的野馬簡直慘不忍睹。都是武将出身的勳爵人家,肅國公府果然比較會教女兒。
姜毓的眼皮子都不想擡,只是涼涼道:
“勞王爺挂心了,月虹是妾身從小玩到大的密友,妾身最是了解她了。”
背後說人家姑娘的壞話,卑鄙。
“本王那是為你好。”
祁衡真想拍兩下桌子,怎麽就聽不出好賴話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怕你和她在一起學壞了。”
金月虹多瘋一丫頭啊,萬一她自己做了什麽破事連累了姜毓呢是吧?祁衡覺得自己擔心地很有道理。
姜毓覺得祁衡簡直無理取鬧,還敢說近墨者黑,也不拿鏡子照照他自己。她要和誰在一塊兒,可輪不上他管。
姜毓沒什麽好氣地直接給祁衡頂了回去:“不勞王爺操心,妾身又不是孩子,自己心裏有數。”
有什麽有!
祁衡的氣不打一處來,看着小丫頭那滿臉不在乎,還頗帶了幾分譏诮的樣子,祁衡突然就明白了皇帝每次朝他摔杯子的心情,真想把瓜子盤摔出去。
行,果然“閨女”大了就是不好帶!
作者有話要說:祁衡:本王的一顆“慈父”心,就這麽被摔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