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嗎
翌日。
窗口日光斜照,床頭鈴聲大響。
在看到來電顯示之前,阮軟甚至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顧星源打來質問她和蔣池州的事,但果然這個念頭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
阮軟好友很少,一般不接未知來電,這次也不例外,擡手挂掉了來電。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下一秒,鈴聲再度響起。
方才那人竟是不依不饒地又打了過來。
“挂我電話?”方一接通,對面那人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阮軟一聲“您好”卡在喉嚨,從熟悉的語調裏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蔣池州哼笑一聲,說:“怎麽,這麽快就想始亂終棄了?”
昨天的一切純屬一時沖動,她被顧星源抱住那姑娘的一幕刺激得頭腦發昏,竟然招惹了這位混世魔王,阮軟暗自後悔,只想快點結束這莫名的男女朋友關系。
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蔣池州咬牙笑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姑娘。”
阮軟手一哆嗦,下意識就想挂斷通話。
就在這時,蔣池州幽幽地在她耳邊嘆了口氣,不動聲色換了話題,充滿磁性的聲音越發低沉:“我想你了,陪我一起吃頓午餐好麽?”
他向來會玩弄人心,早看出阮軟吃軟不吃硬,刻意放柔了語調,一句話說得百轉千回,聽在阮軟耳裏便如同他低聲下氣,百般可憐。
不過心軟幾秒,就已經錯過拒絕的最佳時機。
蔣池州不由分說地定好了餐廳,将地點發給她,旋即又得寸進尺道:“你想我了嗎?嗯?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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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軟張了張嘴,還沒将“不”字擠出口,蔣池州便對着話筒做了個極響亮的飛吻,硬生生壓過了阮軟的聲音。
那飛吻猶如實質,一下子讓阮軟憶起昨天困在蔣池州懷裏,承受他火熱索求的畫面,霎時間耳廓灼灼。
“那待會兒見。”隔着屏幕,蔣池州仿佛能看見她通紅的臉,終于心滿意足地切斷通話,最初被拒接的不滿早已消散。
阮軟向來冷靜自持,只做過兩件後悔事,一是當着兩家大人的面許願想和顧星源交往,二是懷着讓顧星源吃醋的奢望利用了蔣池州。
她早該明白,一旦有關顧星源,她再也無法保持理智清醒。
這場獨角戲,情起情滅,別人何其無辜。
蔣池州與人約會時習慣早到,他挑了處風光盡顯的座位,随後安然地守在那裏等阮軟的到來。
這樣的紳士風度,千回百回,仿佛成了一種模式,不必過腦子,當然也不必過心。
阮軟是十分鐘後出現的,那時蔣池州正百般聊賴地扯了片玫瑰花瓣玩耍,餘光瞥見阮軟的那一刻,花瓣從指間掉落,落在水杯中,漾起一圈漣漪,猶如他不能平靜的心緒。
阮軟黑發披散,白三本的制服穿在她身上,說不出的清純。
她氣質清冷乖順,這樣的打扮再好不過,看起來就像是某高校在讀的學生。
剎那間,從來不懂節操為何物的蔣池州,心底慢半拍地騰起了一絲罪惡感。
她太幹淨了,讓人想起冬夜寒梅上飽壓的雪,雪白得不容玷污,暗香隐隐,卻又誘人觊觎。
蔣池州在自己反應過來前,便已經走了過去,長臂一攬,将餐廳中數道視線隔絕在外。
“你這樣好看,我是不是該把你藏起來得好?”
他說話時聲音又近又低,随着氣息送進阮軟耳廓裏,她不自在地避了一下。
他像是沒注意到,繼續道:“以後不準在別的男人面前穿制服。”
心有邪念野火燎原,他游戲人間,女朋友交來換去,從未在意,唯獨今天,占有欲好似劇毒,折騰得他渾身不舒服。
聽他随随便便一句話,就扼殺了她穿制服的喜好,阮軟顧不上害羞,忙道:“我喜歡……”
前一些日子,蔣池州還在想,要是這個女孩子是他女朋友,別說要星星要月亮,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豁得出去,如今果不其然,單是這弱弱的三個字,蔣池州便拿她沒有辦法。
“喜歡就穿着吧。”回到座位,蔣池州伸手将她鬓邊長發撥至耳後,鼻音中哼出一點笑意,“可是我吃醋。”
他連吃醋都說得光明正大,阮軟招架不了,低頭去看菜單。
這個避而不談的姿勢取悅了蔣池州,他罕見地對這次約會有了期待,幾秒間的思考,飯後活動便多加了幾道娛樂項目。
餐廳上菜很快,兩人吃飯均不愛說話,除卻蔣池州偶爾幫阮軟切個牛排、夾道菜,再也沒有過線的舉動。
阮軟全程受他照顧,只覺自己仿佛失去了動手能力,一時惶惶,恰好蔣池州杯中酒液空了,她站起來,給蔣池州倒了一杯。
蔣池州盯着紅酒出神了幾秒,随後舉起酒杯,紅酒在手中輕輕漾,他目光坦蕩蕩含着欲,注視着阮軟,一點一點将紅酒喝幹。
那紅酒消弭于他唇間,他輕咬下唇,突然地,低低地笑了聲。
一杯酒,喝得阮軟臉都紅了。
*
吃過飯,時間剛過兩點。
阮軟提心吊膽了兩小時,自以為今天的折磨到此結束,哪知蔣池州七拐八拐,路線分明不是回她家的路。
她感到害怕,故作平靜的表情繃不住,漏出一絲怯弱:“我們去哪兒?”
蔣池州借着等紅燈的間隙,看了她一眼,她臉上顯然可見的不安刺痛了他的眼,心情翻湧起一瞬的煩躁,他笑了笑:“帶你去游樂園玩兒,好不好?”
“我想回家。”她堅持。
蔣池州眼底掀起暴戾的風雲,他閉上眼,将負面情緒壓下,嘴角的笑意卻是冷了下來:“我方才不是說我吃醋了嗎?你就是這樣哄我的?嗯?小壞蛋。”他柔了語氣,心情并沒有好轉。
阮軟再次感受到了作繭自縛的滋味,鼓起勇氣道:“其實你不喜歡我的,沒必要和我玩這種游戲,我為上次利用你的事向你道歉,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換另外一種你喜歡的方式表達我的歉意,我們……不用再維持這樣的關系了。”
紅燈倒數歸零,綠燈亮起,蔣池州發動汽車,目視前方,側臉冷硬,看不出究竟積攢了多少怒氣。
阮軟一而再的排斥惹怒了他,他半分猶豫也無,一出口便是:“我不願意,我很喜歡目前這種方式,既然你感到愧疚的話,那不如就陪我玩到我失去興趣為止。”
他偏了偏頭,眼裏已無笑意:“放心,用不了多久的。”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對勁。他玩得開,口碑卻很好,大抵是從來不會對女伴冷言辭色,漂亮話誰都會說,只有他,無論何種場地,情話總是信手拈來,無微不至地哄,連分手都分得體面光彩。
顧星源曾說他:“不懂的人,還真以為你用情至深。”
他那時只笑不語,心裏難免洋洋自得。
而剛才,女孩三言兩語弄得他氣急敗壞,情感占據上風,未經思考,就是那番真心話。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為這一刻失控隐隐不安。
*
阮軟不懂為何兩人氣氛已鬧得如此僵,還要堅持不懈地逛游樂場。
她喜靜,很少來這種熱鬧的地方,看什麽都覺得新鮮,都想嘗試。偏偏身邊站着一個移動的人形冷氣制造機,搞得她心裏七上八下。
喜歡顧星源的六年單戀經歷不起作用,她對目前這種局面束手無策,知道蔣池州是生她的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打破尴尬。
人來人往的,都是一家三口或情侶,挽着手臂笑得開心,只有他們兩個,隔着一個人的距離,顯得格格不入。
明明強迫她來游樂場的是他,到了之後鬧脾氣的也是他,阮軟心裏委屈死了,心想剛才還不如直接回家呢。
阮軟竭力忽略身旁的冷氣,目光四處張望,企圖找個好玩的游戲打發時間。
她性格冷,又不善言辭,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沒有玩得來的朋友,偶爾看到朋友圈的旅行返圖,都羨慕不得了。這會兒顧不上蔣池州,陌生而美麗的環境虜獲了她的心神,她像一只輕盈的鳥,不多時就飛沒影了。
蔣池州從糾結的心緒中抽回神,再看阮軟,已經只剩下一道裙邊的痕跡,她不知什麽時候擠進了一條長隊伍裏,小小的身子快要淹沒在人群。
蔣池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為路上的惡言惡語後悔了許久,而另一位當事人卻像是沒發生過一樣,壓根沒往心裏去,甚至不在意明顯正在生氣的他,居然把他扔在一邊,自顧自地玩去了。
蔣池州閉了閉眼,此起彼伏的情緒漸漸平息,終于重新挂上他格式化般的廉價笑容。
廉價之所以稱為廉價,就是在于肉眼可見的假。
阮軟排完隊買完東西,轉身便看見蔣池州那猶如畫上去的假笑,料到他還在生氣,不由得躊躇了幾秒。
随後,她還是走上前,手裏的冰淇淋高舉着,遞到他面前,問:“吃嗎?”
阮軟的音色冷而低,像沙冰,說實話并不好聽,顯得做作,但在這一刻,蔣池州覺得如聞天籁。
他低下頭,就着阮軟的手,咬了一口,眸中笑意深濃。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