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傷口

肯德基店內氣氛一如往常,并未受到安安一番話影響,座位周圍均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越發襯得他們這一桌氛圍怪異。

阮軟低頭咬着可樂的吸管,沉默不語。

江璟拉開座椅坐下,目光在她和安安之間轉了一圈,笑道:“敢情我這一走,你們少了個集火對象,就約好不講話啦?”

安安約莫猜到自己是好心辦錯事,心虛地瞥了阮軟一眼,拔高音量怼江璟:“明明是你說過吃飯不能講話的,現在又嫌我安靜,你要求可真多。”

“行行行,我的錯。”江璟忙不疊跟祖宗認錯,給他戴好一次性手套,咬牙切齒道,“你看過了今天,我去不去老爺子面前告你的狀。”

他說完,瞧見阮軟只是默默喝着可樂,便推過去一杯聖代,叮囑她:“別老喝碳酸飲料,吃點別的。”

阮軟低音應了一聲,手捧過聖代,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裏送。

心思依舊沉浸在江璟可能喜歡她的震驚中,久久無法平靜。

她和江璟相識十幾年,感情自不必所說,在屈指可數的好友排行榜中,江璟絕對毋庸置疑排在第一個。

要她相信江璟喜歡自己,無疑要推翻對這些年來兩人情誼的固有印象。

每個學校都會有幾個校草級別的風雲人物,長相俊秀,成績優異,一舉一動,是全校女生目光追逐的焦點。

而江璟便是那種人,在讀書時他就十分受歡迎,與阮軟截然相反,他身旁時常圍繞着兩兩三三的女生,他脾氣好,做不來冷臉趕人的事。

按道理說,他應該很招異性喜歡,可阮軟和他同校的那幾年,卻一直沒聽說他談過女朋友。

阮軟偷瞥了瞥江璟,方才安安說,他的錢包裏面,有張他們初中時的合影。

她并非完全不懂風月,在錢包夾裏放喜歡的人的照片,她曾經也做過。

她确确實實喜歡過顧星源,放照片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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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璟對她,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

阮軟咬住勺子,眉心微蹙。

“吃飽了?還想去哪裏玩不?”江璟一人遞了張餐巾紙,對安安說,“小崽子,有什麽願望趁早說啊,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安安眼珠轉向阮軟,目含期待:“姐姐有想去哪裏玩嗎?”

阮軟勉力笑了笑,避開江璟視線:“你想去哪呀?”

安安說到底不過還是個小孩,嘴上說着什麽都懂,實際上對于喜歡這個詞,始終停留在表面的認知。

他不懂為什麽自打他幫哥哥表完白之後,姐姐就變得好奇怪。

如同阮軟擔心失去江璟這個好朋友的萬分之一惶恐,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一般。

“我想去游樂場。”去游樂場玩,還能撮合哥哥和姐姐在一起,制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安安暗自想着,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他算盤打得啪啪作響,甚至還考慮到他作為電燈泡着實亮眼,便接着說:“我們和爺爺一起去,先回去接爺爺,然後再去游樂場。”

到時候,爺爺帶他玩,哥哥帶姐姐玩。

安安越想越坐不住,連臉都顧不上擦,跳下椅子,趕着要回家。

江璟任由他拽着走出大門,頗為無奈道:“你急什麽,又沒有不讓你去。”

回頭看眼阮軟,又朝安安道:“你慢着點,姐姐跟不上了。”

安安心裏火急火燎,扭過頭,眼巴巴催促着阮軟。

阮軟小跑兩步追上他們,停在和江璟并肩的距離,小聲道:“你小心。”

安安看着兩人,越發覺得他們般配,恨不得阮軟從這一刻起就是他嫂子。

安安年紀小,阮軟今天又剛好沒穿制服,從背影看上去,宛如年輕夫婦帶着他們的孩子。

蔣池州定定看了許久,才敢接受那個女生是阮軟的事實。

并非第一次在這個小區遇見阮軟,也并非第一次撞見她和那個男人走在一起,可占有欲這種情緒,總是無理取鬧,第一時間搶奪了他對理智的控制權。

分不清是怒火,還是妒火,蔣池州的心情一瞬間惡劣到極致。

分毫眼神都懶得給予,他直接拉過阮軟,牢牢把人扣在自己掌控中。

阮軟吓了一跳,見是他,狂跳的心這才漸漸平息下來,她忍不住輕聲抱怨了句:“你吓我一跳。”

可蔣池州好似沒有聽見她說話,自顧自拉着她往前走。

背後安安叫了聲姐姐,尾音發抖,他也被蔣池州的一身戾氣吓壞了。

阮軟忙回過頭,朝他笑了笑,安撫道:“姐姐有點事,你先和哥哥回家······”

蔣池州加快了步伐,一句話的功夫,安安和江璟便消失在視線拐角。

阮軟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生哪門子氣,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哄起,只好先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等蔣池州按完樓層鍵,她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了。

蔣池州卻徑直朝前兩步,把她困在電梯角落間,他單手撐在她臉畔,一手擡高她下巴,目光幽沉,翻湧着陰雲。

阮軟心髒怦怦變快,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親吻并沒有到來,她掀起眼皮,蔣池州靜靜看着她,眼裏堅冰融化方寸。

阮軟頓覺赧然,為下意識閉眼的舉止感到害臊。

暧昧糾纏的氣氛終止于電梯門打開,門口站着個帶小孩的大媽,冷不丁撞見他們的姿勢,表情登時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她好像認識蔣池州,進電梯時耐不住八卦地問了句:“女朋友啊?”

蔣池州點點頭,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阮軟全程擡不起臉,躲在蔣池州身側,由他護着出了電梯。

聽見密碼鎖咬合的聲音,阮軟擡起頭,眼前的大門陌生中帶着熟悉,是蔣池州之前帶她來過,又不讓她進去的那間房子。

她看了眼蔣池州的臉色,已然不如剛才那般冷厲了。

蔣池州拉開防盜門,居高臨下看向阮軟,或許是錯覺,阮軟竟在他眼神中看出了些許緊張。

受到蔣池州表情感染,阮軟進門前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入目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室一廳,房子雖然簡陋,布置上卻盡顯主人的用心,每一處家具都是精心挑選過,價錢低廉卻又充滿了溫馨。

只是莫名的,顯得沒有人氣。

蔣池州捋了把劉海,聲帶崩得有些緊:“你先找個位置坐吧。”

他轉過身去,動作倉促,落了幾分惶恐。

阮軟一想到這裏屬于蔣池州的私人領域,說不定從未有人踏足過,好奇緊張中,多了些許說不出的滋味。

沙發上搭了件外套,阮軟在一旁坐下,眼睛四處打量。

“沒有飲料,只剩礦泉水了。”蔣池州擰松瓶蓋,遞到她眼前,“将就一下。”

“謝謝。”

阮軟握住瓶身,視線沿着蔣池州手腕,一路緩緩上移。

自入秋以來,溫度逐漸降低,這幾日更是到了需要加件外套才能出門的地步。

這種天氣,蔣池州只穿了件紅色連帽衛衣,袖口恰好卡在他手腕,映襯得手背筋骨突顯性感。

他身量高挺,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也能穿出一番灑脫氣質。

因着低頭的姿勢,劉海自然散垂下來,遮住了眉眼,他興許剛睡醒不久,頭發未經梳理,發尾還帶着些卷,看上去略顯淩亂,卻也由此,逐漸真實。

穿着随性,連同表情,都暈染了幾分懶散。

有別于西服裝扮,一身家居服的蔣池州,取下了故作風流姿态的面具,幹淨得宛若昨日少年。

阮軟忽然記起,上次在這裏遇見蔣池州,他也是衛衣加短褲,一副休閑模樣,就如同他的少年時光一直被封印在這棟樓裏。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再打量起便夾雜了不可說的複雜心思。

視線觸及到的這間屋子的每一處角落,似乎都藏了段他不為人知的年少歲月。

小碎花的窗簾,嫩黃色流蘇,做工考究的花瓶······

無一不昭示着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相——

這裏,并不是只住着蔣池州一個人。

還有一個注重生活品質,對未來充滿向往的女性。

心髒傳來悶悶的窒息感,阮軟咬着下唇呼吸,試圖緩和這陣由來不明的酸脹。

蔣池州在她對面坐下,眼皮微垂,刻意避開和阮軟目光相撞的可能性。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憋了一路的妒火想發洩,可看到阮軟安安靜靜坐在家裏沙發上,突然就舍不得打破這一刻寂靜。

這裏不比聲色會所,可以容他戴着面具左右逢源,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他不信鬼神,卻一直堅信,方其荷還生活在這間屋子裏,還在默默注視着他。

這裏是他的避難所,是他脆弱時停靠的港灣。

而現在,有個小姑娘的出現破壞了他虛拟中的平衡,她是中介,橋梁了現實與幻想,在過去和未來間,她是唯一的真實。

他兩手無意識交握着,肩胛骨凸起,是一個拒絕幫助又渴望溫暖的姿勢。

低沉嗓音悶聲響起,幹澀得令人心口發疼。

“我媽走了之後,我就沒帶過別人回家,招待不周,你多見諒。”

這是他這麽多年第一次,正面自己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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