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醒

蔣池州像是挂不住笑容,任由唇邊弧度一點點垮了下來。

剛誇完人冷臉也好看的阮軟,猝不及防,正面遭遇了冷臉形成的完整過程,吓得心髒差點停跳。

她屏住呼吸,怯生生關注着蔣池州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下個動作就把她提溜出去。

蔣池州眼神晦澀難明,翻湧的情緒一時間複雜得難以分辨,他瞧見阮軟臉上神情,平白生出了啼笑皆非的感覺。

“不是剛誇了我好看麽?”他掐過小姑娘的下巴,拇指摩挲在她眼角,“怎麽現在一副要被吓哭的表情?”

阮軟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不知哪來的底氣,說道:“怕你打我。”

蔣池州頓了頓,無奈道:“我什麽時候給你這種錯覺了?”

阮軟哼了聲:“你看起來就好兇。”

從來以笑面虎形象示人,得到的評價幾乎無一不是“溫柔體貼的情人”,蔣池州首次聽見“好兇”的評價,頓感新鮮。

阮軟看着他,忽然探手觸碰他的眼尾,語調輕和:“你不開心的話,笑起來,這裏是沒有縫的。”

蔣池州如同遭遇了迎面重擊,肌肉微不可查地抖了下,艱難維持住了笑容。

仿佛置于烈日陽光下,那層長在他臉上的面具被溫柔掀開,露出裏面血肉模糊的五官。

掀開他面具的那個人沒有半分猶豫,就像看不見面具下的慘象一般,指腹輕柔地沿着他下颚線撫摸,力度放得很輕,怕觸疼了他。

“我沒有騙你,你什麽樣子都好看,笑起來好看,不笑也好看。”心念催動,這番話竟然如此直白地講了出來。

話剛出口,阮軟意識過來她說了什麽,瞬間漲紅了臉,尴尬想抽回手。

行至半路,便被蔣池州截了胡,他虛虛環繞着她的手腕,讓那只手完完全全貼在自己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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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微阖,纖長的睫毛垂落下眼睑,他沒有故作浪蕩地笑,也沒有勉力做其他表情掩飾內心的想法,這一秒,暴露在阮軟眼中的,是沒人見過的,屬于蔣池州脆弱的一面。

阮軟臉上的溫度稍褪,她放柔了身體,方便蔣池州坐進駕駛座。

“你上次為什麽突然和我說,讓我想笑就笑?”

蔣池州并未睜眼,淡聲道:“看不慣你在顧星源面前讨好的樣子,看不慣你想玩什麽、想吃什麽卻又不敢主動開口,看不慣你明明排斥和那女人待在一處,可總是強迫自己接受。”

阮軟抿了下嘴,嘴角輕輕翹了翹。

“想哭還得忍着,有話偏愛憋在心裏,遇事總喜歡委曲求全。”說着,蔣池州睜開眼,漆黑的眼眸靜靜注視她,“我一開始想不通你是脾氣好,還是懶得計較,後來才發現,你是害怕。”

阮軟受不住他炙熱的眼神,垂下眼皮,也掩住了一霎那的倉皇。

“那你呢?你對誰都是一副看似多情的樣子,實際上半點真心都沒有動,見了人總是笑,真實情緒卻習慣掩藏起來。這是為什麽?”她問。

蔣池州的聲音消失了,呼吸倏然變得沉重,過了許久,他才輕聲啓唇:“因為很累。”

阮軟等了一會兒,沒再聽見他解釋,猜測或許是一些她不方便知道的原因,遂沒再多問。

靜悄悄的空間裏,一時間,沒有誰主動出聲打破安靜。

阮軟排練了幾次,終于鼓足勇氣,握住蔣池州的手,商量道:“ 我以後會試着哭鬧撒嬌,朝你發脾氣,盡管這個過程我需要克服這些年來根深蒂固的、一直害怕的東西。”

“我朝你輸出了害怕,與之對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和你一起分擔你的累。”

小姑娘的情話聽起來總是格外不切實際,蔣池州想像從前一樣,甜言蜜語地揶揄一句“我願意這三個字,不是用在這種場合的,寶貝兒”。

可他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懶懶動了下唇:“如果我只笑給你看,你卻朝我發脾氣,我是不是有點虧?”

可他的手任憑阮軟握着,沒有半分掙脫的跡象。

阮軟垂下眸,聲音幾不可聞:“那我也笑給你看呀。”

出了一身汗,回到家後,阮軟迫不及待去洗了個熱水澡。

收拾髒衣服的時候,發現方才準備匆忙,自己貼身的內衣竟然扔在蔣池州的襯衫上,頓時不自然移開視線。

洗衣機工作運轉,阮軟對着鏡子打理濕發。

她右手握着吹風機,開了暖風,呼呼地吹着頭,左手拇指在手機屏幕滑動着。

曾經懵懂懷春,偷拍了許多顧星源的照片,有些照片的拍攝角度十分清奇,現在看來,實在好笑。

相冊建立時間的日期,是六年前某一天,最早的一張照片,顧星源閉着眼淺寐,斜照的日光打在他睫毛,滿屏少年氣。

那是她第一次偷拍,心情自不必多說,緊張得焦點都忘了對準。

隔着數年時光再看,當初怦然心動的感覺再也找不回,心裏只剩下淡淡的感慨。

顧星源之于她,大抵是少女時代做的一場曠達持久的夢。

一夢六年,再長的夢也該醒了。

阮軟停下滑動的動作,直接退出到相冊分類,指節長按,跳出删除選項。

她用了兩秒時間和過去告別,随後堅定地按了确定。

相冊刷新,屬于顧星源的回憶真成了回憶。

做完這件事,阮軟如同放下了一塊一直卡在胸口的巨石,渾身輕松起來。

誇張來說,她現在的感覺像是重新活了一次,鼻息間從未注意的洗發水清香,仿佛沾染了陽光的味道,變得清晰。

甚至在吹幹頭發後,難得起了點心思,一改往日長發披散的造型,編了兩尾麻花辮,看起來青春又靓麗。

手機跳出新消息,是蔣池州發來的晚安短信。

阮軟唇角不自覺彎了下,也給他回了個晚安,偶然瞥見鏡中的自己,才發現這個過程她竟一直帶着笑。

未及多想緣由,江璟的電話突如其來,打斷了她的旖旎情思。

“安安明天生日,你有空過來的吧?”

阮軟回床邊坐下,道:“嗯,特地為他空了一天時間。”

“哇——”江璟在對面浮誇地叫了一聲,随後無奈笑道,“小崽子剛才偷聽呢,一晚上催着我給你打電話,提醒你明天不要忘了過來。”

阮軟也笑:“不會忘的,他好幾天前就開始暗示我了。”

“我就說那小崽子怎麽可能按耐得住,等到今天晚上才讓我提醒你,原來早就暗示過一波了。”

阮軟邊和他随意聊着,邊把禮物放進制服包裏。

她不知道小男孩喜歡什麽,就按照別人的高贊推薦,挑了件樂高積木。

等到見面時,安安果然表現很喜歡,抱着禮物死不撒手,還是江璟威脅不洗手就不拆蛋糕才戀戀不舍地放下。

不過小孩子的願望總是單純,一件禮物,一頓大餐,便足以滿足。

“生日願望是瞞着爺爺出來吃肯德基,你比我能耐。”江璟嘴上嫌棄,手裏卻服務周到,隔幾下便拿紙擦拭安安嘴邊的炸雞碎屑。

安安吃得滿嘴是油,聞言瞪了江璟一眼,嘀咕道:“哼,你也不見得有多能耐,數學還考過35分呢。”

阮軟撐着下巴看他倆吵嘴,低聲笑了下。

江璟立即把她拉入戰場:“你看,姐姐都笑話你了。”

“才不是,姐姐明明是在笑你。”安安一點也不退讓,偏頭征求阮軟的回答,“姐姐你說是不是?”

猝不及防被點名,阮軟愣了愣,有點無辜地摸了把鼻尖,點點頭,畢竟天大地大壽星最大。

“哼,你看。”安安頓時得意壞了,拿鼻孔瞪他哥。

慘遭無情嘲笑,江璟氣得都吃不下了。

趁他到洗手間洗把臉冷靜冷靜,安安湊到阮軟身邊,聲音放得很低,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啊?”阮軟着實怔住了,反應過來同樣小聲和他咬耳朵,“你知道什麽是男朋友嗎?”才幾歲,就問這種問題,這年紀的小孩也太早熟了吧。

安安皺了皺鼻子,反駁說:“我懂什麽是男朋友的,你不要小看我。”

阮軟忍笑,順着他道:“那你問這個做什麽呀?”

安安瞥了一眼洗手間的方向,确定江璟沒有出現,又湊近了幾分:“姐姐,你覺得我哥怎麽樣啊?”

阮軟轉了下眼珠,點點頭:“很好啊。”

“那你可不可以讓我哥當你男朋友呀?”小孩子童言無忌,瞳孔躍動着天真,“我好喜歡你,我爺爺也好喜歡你。”

阮軟臉色倏然變得尴尬,她忙擺擺手:“安安,你大概誤會了什麽是······”

安安接着說道:“我哥也很喜歡你的。”

阮軟未說完的話堵在喉嚨,她下意識不可置信地嗯了一聲。

“姐姐,我偷偷和你說哦,我哥他錢包裏藏了張和你的合影,邊都被他翻卷了。”

“你們兩個都穿着校服,是初中時候拍的嗎?”

“我哥喝醉時和我說過,他很喜歡你的,還問我想不想你當我嫂嫂。”

怎麽可能?

江璟喜歡她?

阮軟驀然回憶起之前和江璟的談話,記得當時他說有個喜歡的人,可惜錯過了。

那個人······

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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