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回道:“六爺何時變得這麽有憐憫之心了。”
六爺也不解釋,将沐坤的事告訴了她。果真,當蒹葭得知終于可以手刃殺害寧威的幕後黑手時,粉拳緊握。
并未沉默許久,六爺目視她的雙眸,接着說道:“他要成婚了……”
看着她臉上一點點退卻的血絲,直至面色蒼白。六爺冷冷的說道:“你收拾收拾,晌午過後我們就出發。待你為寧威報了仇……我們還要去皇朝替莊主送賀禮。”
蒹葭沒有回答,六爺直接繞過她離開了,踏出少主府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一抹單薄而孤獨的背影,刺痛了他的心。
當狼主還在為邪影山莊遲遲按兵不動而心生疑慮,邪影山莊卻帶着狼族至寶前來兌現了承諾。緊接着,謠言四起,正如設計,迅速蔓延,沐坤雖未身死,卻大勢已去。他氣得一口血噴吐而出,倒地不起。
然而昏迷并不能為他躲避災禍,六爺和蒹葭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所,那是一處很荒涼的野宅,堂堂皇朝四皇子,竟也淪落到如斯地步。權勢可以為他帶來的一切,此時此刻都已經随着大勢已去而蕭索。就連一直跟着他的副将,也樹倒猢孫散的不知所蹤。
蒹葭拿着六爺遞過來的匕首,久久立足于已經陷入昏迷的男子床頭,凝視着他已經面如死灰的臉龐。
六爺站在她的身旁,說道:“給我吧,不用勉強自己。”
蒹葭抿了抿唇,轉身對六爺說道:“他如今已經這個樣子,生不如死也算一種懲罰,我們走吧。”
六爺沒有說話,拿回匕首放回腰間,和蒹葭一起踏步出了門。蒹葭留意到,一個随從看了六爺一眼後,便徑自從他們身後進了屋。蒹葭一怔,随即轉身回去,只見那名随從就在自己的面前,擰斷了沐坤的脖子。
蒹葭怔怔的回首看向六爺:“為什麽?”
六爺淡淡的回道:“莊主有令,絕不放虎歸山。盡管他已經落魄至此,可是以莊主的處事作風,她絕不會因此手下留情。”
蒹葭看着已經氣息全無的沐坤,卻沒有報仇雪恨後的釋然,反倒多了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如果沒有蒹葭的出現,沐焱或許會習慣這高牆裏的一切,就如他曾經慣來的那般。然而此刻,他獨自走在前往鳳儀殿的路上,周圍一切依舊那麽熟悉,卻讓他忍不住想要掙脫着逃離……
皇後見到沐焱,關切的問道:“聽奴才們回話,說你這些日子睡的又不好了?”
沐焱微微一笑,面色确實有些疲憊,回道:“兒臣讓母後擔心了。”
皇後搖了搖頭,心疼的說道:“母後這裏有些安神的香,回頭讓方若給你送去。”
沐焱點了點頭:“謝母後。”
皇後長嘆一口氣,道:“你別怪你父皇,他執意為你賜婚,也是為了你好。”
沐焱微微蹙起了眉:“兒臣明白!”
皇後繼續說道:“那你可知道,從賜婚到現在,你對幕府的态度,已經讓很多人生疑了。”
沐焱沒有說話。
皇後繼續說道:“再過幾日,你就要大婚了,宮裏宮外的,該怎麽做,母後相信你心裏是知道的。幕紫嫣這丫頭自小與你一起長大,雖說以前做了些不知深淺的事,可是現在對你的心思母後卻都看在眼裏,再說幕将軍于內亂又有功,于情于理,你都不該對她如此冷淡,總該顧全些她的顏面。”
沐焱看向太後,說道:“母後,兒臣願意為了皇朝一生囚禁于宮內,殚盡竭力,毫無怨言。可是,與紫嫣的婚事……”
皇後長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你的婚事,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嗎?有哪個做父親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兒過的幸福?雖說你貴為嫡皇子,父皇和母後對你的心意,卻并不比尋常人家的父母少。可是生在皇家,享受榮耀的同時,也注定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自古以來,皇後都不僅僅是皇上的妻子這麽簡單,她背後還須有輔佐皇上的權勢。這是你和幕紫嫣的宿命,不管是之前她的拒婚,還是你現在的百般推诿,都不能改變。”
沐焱突然擡眸正視着皇後,說道:“父皇有那麽多皇子,如果我不……”
皇後大驚,趕緊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低聲呵斥道:“你怎麽敢有這樣的想法,難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連家國都不顧了嗎?如今內戰剛剛平息,若是你再……你是要逼死你父皇嗎?”
皇後看着眼前這個經歷了九死一生的兒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以為換了個兄弟頂替你的位子,你就能全身而退?焱兒,你太天真了,你是嫡皇子,不管誰繼位都将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豈會留你于世間做心腹大患而不得安眠?你若退一步,便是萬劫不複……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個道理,你豈能到現在還不明白?……你回去吧,母後也乏了,回去的時候,去望亭宮看看吧……”
☆、緣來就這麽斷了
望亭後的崎岖小道,走廊上爬滿了綠藤,陰涼一片。沐焱走在這條小道上,仰望藤蔓的間隙,能看到外面刺眼的光,如扼殺視線般,無法久望。
穿過亭廊,望亭宮的院門虛掩着,他輕輕的推開了門,一抹清麗的背影身着冰藍色衣裳,恍若如她。
沐焱小心翼翼般靠近。
幕紫嫣聽到聲響,驀然回首,只見他眼神瞬間黯淡。
沐焱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幕紫嫣看了眼枯萎的花草,回道:“進宮給皇後請安,途經這裏,便來看看,見這些花已經落敗……所以我來打理打理。”
沐焱微微颔首,說道:“你若喜歡,我讓人來修葺便是,不必自己動手。”
幕紫嫣意有所指的說道:“它們和別的花草不一樣,我不想假手他人。”
沐焱看了眼院子裏這些,自己曾徹夜不眠布置的場景,如今早已經滿目瘡痍,再不負當年美景:“随你吧。”
幕紫嫣心裏一痛,問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時隔十年,早已物是人非。沐焱說道:“我終究是給不了你想要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默默的轉身離開,幕紫嫣眼角漸漸濕潤,淚無聲的滑落在枯萎的蘭花瓣上,異常凄美。
以前,她總嫌棄他平庸,無視他的心意。如今他終于蛻變成自己心目中的男人,也褪去了曾經對自己的那抹關注……是她辜負了他,也失去了他……
小桃回禀,說桑爺帶了兩個人前來求見,沐焱不知是誰,道:“讓他們進來吧。”
蒹葭一身冰藍色的薄衣,翩然出現在他面前,沐焱愣愣的看着她,一時竟忘了言語。
桑爺今日出奇的安靜,和六爺一起站在蒹葭的身後,沉默着。
蒹葭看他呆愣的神情,說道:“怎麽,多日不見,不認識了?”
沐焱慢慢走近,一把将她擁入懷中。
一旁的六爺面色不改,掌心卻彎曲握成了拳。
過了一會,蒹葭輕輕推開他,仰起頭凝視他的雙眸,問道:“聽說,你要成親了?”
沐焱輕聲說:“對不起……”
蒹葭輕聲回道:“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你有你的無可奈何……很久以前我就知道。”
沐焱看着蒹葭,心裏隐隐作痛:“你別這樣……”
蒹葭回道:“那我應該怎樣……”
沐焱沉默着,眼底無盡的情殇……
蒹葭勉強一笑,說道:“陪我出去轉轉吧。”
她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蒹葭看了身後兩人一眼說道:“你們兩……別跟着我們啊!”
桑爺看了沐焱一眼,随即羽扇遮面,福禮退去。
六爺則面無表情的跟着桑爺一起離開,再未看身前兩人一眼。
蒹葭仿若無人的拉着他的手腕,毫不顧及旁人異樣的眼光,沐焱則任由她僭越所謂的宮規,肆無忌憚的胡鬧。蒹葭一路上都在努力的笑,眼淚滑落唇角,笑靥如花。
她一會問沐焱這是哪裏,住着什麽人,有着哪些故事。
一會又問那裏通向何處,可有什麽說頭。
走了很久很久,蒹葭終于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如果今日我沒有來找你,你還會兌現承諾,去邪影山莊接我嗎?”
沐焱駐足凝視着她的背影,蹙眉不知該如何解釋,回答。
……
“蒹葭姑娘?”幕紫嫣今日入宮給皇後娘娘請安,途中便聽到宮女太監們議論,說嫡皇子和一個女子在暢游後宮不勝唏噓,這才一路尋來,想一探究竟。
沐焱見到幕紫嫣,面色微微一變,問道:“你怎麽來了。”
蒹葭松開了拉住沐焱的手,幕紫嫣仿若未見:“我随便轉轉,沒想到這麽巧。”
蒹葭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們一起呗?”說着看向沐焱。
沐焱不解蒹葭何意,皺着眉頭看向她,而蒹葭卻一臉神色坦然的對視着他。
幕紫嫣努力保持着得體的笑,沒有人注意到,她緊咬的唇角。
三人一路無話,就這麽走了許久。
蒹葭突然駐足,對着沐焱道:“我走累了”
沐焱緩聲道:“那我們回去吧。”
蒹葭卻沒有動,繼續說道:“我說,我走累了!”
沐焱皺眉,不明白她的意思。幕紫嫣說道:“要不我扶你?”
蒹葭也不回答,就這麽怔怔的看着沐焱,沐焱瞥眼看了眼幕紫嫣,再看向蒹葭的眼神,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說道:“那我背你?”
蒹葭這才笑着點了點頭,就在幕紫嫣的面前,沐焱蹲下了身子,将蒹葭背在了背上,而蒹葭則無比自然的雙臂環抱住沐焱的脖子。
幕紫嫣的指尖劃傷掌心,仍維持着面上的笑,扯痛了唇角,說道:“嫡皇子,紫嫣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府……”
沐焱沒有看她,低着頭說了句:“嗯”
幕紫嫣臨走前微微轉身對蒹葭說道:“蒹葭姑娘,我先回去了”
趴在沐焱後背上的蒹葭回以微笑道:“幕小姐慢走!”
幕紫嫣在轉身的瞬間,收斂起面上的笑,一步一步,将自己的高傲踩碎。
待幕紫嫣消失在視野,蒹葭說道:“放我下來!”
沐焱什麽也沒說,再次蹲下了身子,起身時緩緩說道:“你何必這麽對她”
蒹葭微微一笑:“她不是就想看看我們在一起如何嗎,那我就讓她大大方方的看咯。順便看看她能隐忍到幾時!”
沐焱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她也不容易……”
蒹葭心裏一痛,依舊笑着回道:“抱歉,我忘記了,你們都不容易……”
沐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兩人一路無語,沐焱的眉頭也越皺越深……
接下來的幾日,沐焱只要下了早朝便會去陪蒹葭,就連皇後幾次差人前來傳喚,沐焱也是尋了緣由未曾前往。皇上這次倒是沒有難為他,或許他也知道,就這麽幾日了,由着他去便是。
蒹葭每個夜晚都會獨自凝視懸挂在夜空的月,許久許久。看着月越來越盈滿,她的心也越來越悲涼。
這一日,沐焱早朝還沒有結束,幕紫嫣早早便獨自一人前來找蒹葭。
蒹葭備好了茶水,見到幕紫嫣笑着說道:“聽說這茶不錯,借花獻佛了,你嘗嘗。”
幕紫嫣接過她遞過來的杯盞,輕輕聞了一聞,未品而言道:“這是千年茶樹的茶葉,一年只能得幾兩,自然是極好的。”
蒹葭喬裝驚嘆道:“是嗎?那是我不識得,這麽一盒子,被我幾日便喝的差不多了,當真是暴遣天物。”
幕紫嫣面色一黯,沒有接話,輕輕的抿了一口。
蒹葭開門見山的問道:“幕小姐這麽早來找我,有事?”
幕紫嫣放下杯盞,回道:“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雖說再過兩日我就與他大婚了,可是為了他,我願意請求皇上皇後,接納你。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
蒹葭握住杯盞的手指,因為用力關節處有些發白,面上卻笑着問道:“你真想我留下?”
幕紫嫣一怔,然後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
蒹葭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太累了……”
幕紫嫣疑惑不解的看向蒹葭,蒹葭一邊喝茶一邊說道:“這麽勉強自己,你不累嗎?”
幕紫嫣面色有些難堪,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蒹葭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懂算了。”
幕紫嫣又坐了一會,只覺兩人确實無話可說,便起身告辭,蒹葭沒有挽留,甚至,沒有起身相送。
晌午,蒹葭正在與沐焱一起用膳,卓雲慌忙來報,他在沐焱耳邊說了幾句什麽,沐焱一驚,看了眼蒹葭,然後起身随卓雲一起出去了。
蒹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跟着走了出去,卻已不見兩人身影。
沐焱在去幕将軍府的路上問道:“怎麽回事?”
卓雲回道:“幕紫嫣上午從蒹葭這裏離開後就直接回了府,可是路上在轎子裏就暈過去了,太醫去看過,說是中毒了。”
沐焱不再說話,直到入了幕将軍府,幕将軍老淚縱橫的迎了出來,對沐焱道:“嫡皇子,你可要救救紫嫣呀。”
沐焱随着衆人一道進了幕紫嫣的閨房,幕紫嫣臉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額上布滿汗珠,面色痛苦,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沐焱伸過手指撥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然後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沒有人知道沐焱還會醫術,可是太醫已經束手無策,幕将軍只得一臉希冀的看向沐焱。只見他眉頭緊皺,然後将她的手放回被褥,轉身對幕将軍說道:“幕将軍放心,我不會讓紫嫣有事的。”
然後看了眼卓雲,卓雲會意,讓了個身,随着沐焱離開了。
回到偏殿,沐焱遣散了衆人,然後深深的看向蒹葭說道:“你有解藥的,對嗎?”
蒹葭不解的看向沐焱,似乎明白了什麽,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沐焱見她居然沒有否認,嘆了口氣說道:“這是邪影山莊才會制作的毒,雖不會要了她的性命,但是足以讓她痛苦幾天下不了床……如果你是想用這個法子,讓她錯過婚禮,那麽真的是你錯了……指婚的事,是父皇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下的聖旨,絕不會因為錯過了時辰而改變,即便沒有這個月的十五,還有下個月,下下個月……”
蒹葭淡淡一笑,回道:“如此來看,我真是錯了呢……”蒹葭進了內室,拿出一個包裹解開,散落在桌面上好些個瓶瓶罐罐,然後定定的看向沐焱,道:“你若能辨得出哪一瓶是解藥,就拿去吧。”
沐焱目視着她,而她亦然。
沐焱在她的注視下,打開了一個個瓶瓶罐罐……直到一個褐色的小瓶子被打開,沐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握在掌心轉身離開了。
蒹葭看着他漸行漸遠,笑着流下淚來:“我只想在最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卻也是奢望嗎……”
蒹葭再次從脖子上取下那枚玉戒,那是沐焱找邪影山莊劫獄時,放在信封裏一并帶給她的。
蒹葭将它輕輕的放在桌面,轉身離開,再不曾回頭。
☆、遮面而出的羅剎
沐焱疲憊的緩步回來,卻不見蒹葭的身影,只有桌上熟悉的玉戒刺痛了他的眼,他伸出手指拿起,握于掌心,沖了出去。
找遍了宮裏的各個角落,直到卓雲尋到跟前,說道:“宮衛回話,說桑爺兩個時辰前,已經送邪影山莊的使臣們離開了……”
沐焱大怒的吼道:“沒有我的允許,他怎麽敢帶她走!”
卓雲從未見過沐焱如此歇斯底裏,看着他背靠着朱紅的亭廊杆滑坐在地面,剛想要伸手去扶,沐焱疲憊的說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卓雲知道此刻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去緩解內心的無限壓抑,只得默默的福禮退了出去。
馬車裏,桑爺看了眼兩人,說道:“我只能送你們到前方驿站,後面的路,你們自己走吧。”
馬車裏安靜的如只有他一個人一般,桑爺看了眼一路默不作聲的蒹葭,搖了搖頭。
随即對着閉目養神的六爺,問道:“沐坤……死了?”
六爺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桑爺見二人如此情形,也不再多問其他,只待抵達驿站,再只身折返。
已經在城門口等待多時的卓雲見到桑爺不緊不慢的騎在馬上,急的趕緊上前,道:“你闖大禍了!”
桑爺微微一挑眉:“大驚小怪,爺又怎麽了?”
卓雲見他居然還這麽雲淡風輕,問道:“你幹嘛去了?”
桑爺坦然的回道:“送六爺他們回去啊,怎麽了?”
卓雲白了他一眼,說道:“嫡皇子對蒹葭什麽心思,你不知道啊?沒經過他的允許,你就把他們送走了?”
桑爺搖着羽扇,一副無辜的神情回道:“我沒經他允許把他們帶進宮,他也沒說什麽呀”
卓雲說不過他,然後搖着頭道:“你就狡辯吧,嫡皇子有旨,讓你回城後,即刻入宮。”
沐焱負手而立站在窗前,看着漸落的夕陽,直到桑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嫡皇子,我回來了……”
沐焱沒有說話,向前幾步走到桌子前,示意桑爺一并坐下。
桑爺見他如此光景,哀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嫡皇子是氣我擅作主張将他們送走,可是你還不知道蒹葭的性子?她非要走,又豈是我能欄得住的,再說了,過了明日,你就大婚了,她留在這裏,其實對你們都不好,多尴尬呀!”
沐焱倒了杯茶,遞給桑爺,沒有回答,轉而問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桑爺接過杯盞,輕輕抿了一口,然後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沐焱,回道:“快十五年了吧”
沐焱點了點頭,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當年你是如何只身一人将名錄上的人解決掉的?”
桑爺放下杯盞,若有所思的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見沐焱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于是笑着回道:“桑爺我足智多謀,自然有法子,不然豈能得國丈大人賞識,招臣做謀臣,輔佐嫡皇子?”
沐焱微微颔首,然後問道:“既然桑爺足智多謀,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幕紫嫣中毒這事,到底是何人所為?”
桑爺反問道:“既然嫡皇子相信蒹葭,又怎會讓她有被冤枉的誤會?”
沐焱苦笑着回道:“是啊,蒹葭性子倔強,見我認定是她,便不解釋。可如果真的是她,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讓我自己找出哪一瓶才是解藥?照她的性子,不是直接扔給我,便是直接丢出去。或許她也不知道紫嫣中的是哪一種毒,所以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解藥。”
桑爺微微颔首說道:“确有這種可能。”
沐焱接着說道:“當時在這裏的只有蒹葭和幕紫嫣兩個人,如果不是蒹葭下的毒,那麽就只有幕紫嫣自己了。六爺跟紫嫣并不相識,他即便有意想給,我想,幕紫嫣也不會冒險一試。”
桑爺微微一笑,反問道:“所以嫡皇子是懷疑,宮裏除了蒹葭和六爺,還有其他邪影山莊的人?”
沐焱目視着桑爺,說道:“我确實這麽懷疑,且這個人一定是能讓她信任的。所以我便派人去查了幕紫嫣這幾日的行蹤。得到的結果卻讓我震驚,你能告訴我,昨晚,你們為何要私下會面嗎?”
桑爺目視沐焱,回道:“我若說是巧合,你信嗎?”
沐焱不置可否的替桑爺面前的杯盞加了點熱水,說道:“這是千年茶樹的茶葉,口感極好,桑爺嘗嘗!”
桑爺看着面前的杯盞,卻沒有動,反而低聲的笑了出來:“如果我說,今日不想品茶,嫡皇子可否不再勉強?”
沐焱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盞,道:“桑爺是不好喝茶,還是怕這茶裏也有毒,所以才不喝的呢?”
桑爺沒有接他的話,沐焱繼續說道:“我想起,當初我們在卺國被遣出宮,晚上六爺便來了,中間只隔了幾個時辰。短短的半天功夫,我們行跡境況皆被獲悉,時機更是掌握的毫厘不差,那是我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桑爺端起面前的杯盞,在掌心把玩,聽着沐焱慢慢回憶過往的事。
沐焱接着說道:“到了邪影山莊的第一天,幕小雪被六爺呵斥,她一氣之下跑了出去,卻在你和卓雲的面前停了下來,你可還記得?當時我也曾疑惑,她為何見了你們如此驚訝,回首看向六爺的眼神……意味深長。”
桑爺淡淡的回道:“所以,你那個時候開始,就懷疑我們了?”
沐焱搖了搖頭,回道:“我很信任你們,只是覺得想不明白。我們回來後不久,蒹葭被捕入獄,無奈之下,我不得不暴露她的身份,為了讓邪影山莊的人相信,這才讓你傳話說她有隐形的朱砂,而你還記得你當時的反映嗎?”
桑爺自然想起了那一幕,當時的自己曾喃喃自語的說過:“隐形的朱砂……她居然有隐形的朱砂……?””
沐焱接着說道:“我當時真的很擔心,邪影山莊的人以善于潛伏而聞名天下,即便你再有智謀,恐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尋得蹤跡,可是你卻比想象中還要快的聯系上了六爺。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那麽快速的傳遞消息的?”
桑爺放下手中的杯盞,對着沐焱說道:“嫡皇子,你真的長大了!”
沐焱靜靜的凝視着桑爺,此刻內心的沉重,只有他自己知曉。
桑爺嘆了一口氣,說道:“當我拿起這個杯子,就知道,你已經懷疑我了!”
沐焱搖了搖頭,說道:“桑爺,我多麽希望是我想錯了……可是我看到你遲遲不肯喝下杯裏的茶,我就知道,我沒錯!”
見他不再否認,沐焱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了吧?”
桑爺微微一笑,道:“在下邪影山莊……三爺!”
沐焱低聲說道:“桑爺……三爺……”
再看向他已不似從前,問道:“為什麽要陷害蒹葭,然後又把她送走?”
桑爺回道:“為了讓她死心。”
沐焱有些薄怒的問道:“當初撮合我們的是你,現在拆散我們的也是你,到底為什麽?”
桑爺微微一笑,說道:“當初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沒有想到,短短數月,你已今非昔比,從我們回皇朝的路上,看到你和蒹葭迎敵的手段,我便猜到,你們必然是在邪影山莊的禁地裏獲得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那時我便在想,或許不久以後,你便能獨當一面了,只是沒想到,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沐焱說道:“所以你在那個時候,便為自己求了一道保命符。”
桑爺點頭點道:“是啊,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嘛,嫡皇子金口玉言,應該不會食言吧。”
沐焱毫無表情的繼續問道:“你留在我身邊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雖然如今已經證實了桑爺的身份,可是回想這一路走來,他卻并未做什麽傷害自己的事,一心輔佐,未曾有二心。
桑爺看着沐焱說道:“你猜的沒錯,當年公布屠殺名錄,不過是個手段,邪影山莊才是最終實施者。目的就是留在你身邊,輔佐于你。”
沐焱不明白,問道:“為什麽?”
桑爺笑而不語,回道:“這個答案,就留到日後你自己去探尋吧,應該也不會太久了。我們雖不同道,但這十五年裏,我從不曾害過你,恰恰相反,若不是我,你恐怕早已經死了多年。”
沐焱知道,有些事他終究還是要隐瞞到底了。
沐焱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負手而立的再次站回窗前,冷冷的說道:“你走吧”
桑爺緩緩站起身子,說道:“看在你我多年情分的面子上,我最後給你一個忠告,邪影山莊才是你最大的敵人,而你和蒹葭,注定了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這是桑爺最後一次出現在他的寝宮。沐焱凝視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發現自己終究還是看不透他。
次日黃昏,卓雲趕了回來,低聲對沐焱說道:“嫡皇子,桑爺離開後,我……跟丢了……”
沐焱若有所思的問道:“在他回邪影山莊的路上跟丢了?”
卓雲搖了搖頭,回道:“桑爺很謹慎,中途進了幾次客棧,再出來總喬裝打扮了,與之前有大不同,若不是我對他甚是熟悉,恐怕還沒出皇城就跟丢了。”
桑爺的手段自然不可小觑,不然沐焱也不會讓卓雲親自去跟。沐焱對卓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卓雲猶豫了一下回道:“我懷疑他是去了卺國”
沐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當初想着邪影山莊即便能在卺國得知自己的行蹤,又如何能确定言易會将自己轟出宮去。如今再看,倒也理順了。難怪向來嚴謹的桑爺,會貿然暗示出蒹葭的身份,只是不知,在卺國,他又扮演着何種角色。
☆、一入宮門深似海
嫡皇子大婚,皇朝舉國歡慶
異常豪華喜慶的接親馬隊浩浩蕩蕩的從皇城正大門而出一直行至幕将軍府邸,幕将軍府邸此刻也是賓朋滿座,幕将軍起初還在樂呵的招待着,見車隊已到寶貝女兒卻還沒有出來,趕緊邁着健步往幕紫嫣的閨房走去。
幕紫嫣今日穿着華麗,一襲大紅色的喜袍上繡着百鳥朝鳳圖,走動間更顯栩栩如生。幕将軍看着如此端莊美麗的女兒,面露笑顏道:“怎麽這麽久,迎親隊已經到跟前了……”
幕紫嫣面色微紅,卻也喜上眉梢,略羞澀的問道:“父親,女兒這裝扮,可好?”
幕将軍連連點頭,贊嘆道:“皇後娘娘果然眼光不凡,這身衣裳往你身上一穿,再沒有比你更美的新娘子了!”
幕紫嫣含羞低了低頭,只是今日一入宮,再與父親相見,便不似從前這般了。思及于此,幕紫嫣雙手提起裙擺,深深的對着幕将軍一拜:“父親……”
幕将軍趕緊伸手扶住:“紫嫣,你如今已經貴為皇朝的嫡皇妃,這禮,行不得!”
幕紫嫣不肯,硬是拜下身子:“不管紫嫣日後是何身份,紫嫣永遠是父親的女兒……”
幕将軍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淚,扶她起身道:“紫嫣,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日後切記要謹言慎行。父親知道你孝順,這一拜,父親便應下了,只是他日再相見,可萬不能再意氣用事了。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不僅關乎着幕家的榮辱,也關系到皇朝的顏面,你可記下了?”
幕紫嫣眼眶微紅的點了點頭。
幕将軍欣慰的從喜娘的手中接過鳳羽祥雲圖的紅绡:“去吧,莫要誤了吉時……”說着便蓋在了幕紫嫣盤起青絲冠珠釵的頭上。
幕紫嫣在喜娘的一路攙扶之下,踏上了喜轎。
又是一路的吹吹打打,被侍衛們攔在路兩邊觀望的百姓們無不伸長脖子往轎內探視,又是恭喜又是贊嘆的聲音讓轎內的幕紫嫣露出微微笑顏,她用手指輕輕的撫摸着捧在手心裏象征平安吉祥的蘋果,內心充滿喜悅,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只是,這份幸福的感覺,卻好像是從今日才有的……
宮裏的繁文缛節多的數不勝數,更何況是嫡皇子大婚喜迎嫡皇妃。
所有的流程全部走完後幕紫嫣已經累的筋疲力盡,在喜娘的攙扶下,她終于可以安靜的等候在沐焱寝殿,等待着沐焱前來。她端坐在被裝扮成大紅色喜慶的床榻上,有幾分緊張,有幾分期待……
晚宴開始後不久,沐焱便在衆人的攙扶下離席前往寝殿,皇後皺着眉頭道:“今日怎麽能喝成這樣。”
皇上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了沐焱的背影一眼,對皇後說道:“随他去吧。”
皇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沐焱入了寝殿,便讓宮女太監們都退下了,然後顫顫巍巍的進了內室,反手關上了門,再擡首看幕紫嫣時,已經神色如常,哪裏有半分醉意。
幕紫嫣知道他進來了,纖細的手指不自覺的攪動着手中的大紅色錦帕,面露羞澀的咬了咬唇角。
等了一會,卻不見沐焱走近,幕紫嫣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秀眉。
又等了一會,似乎依舊沒什麽動靜,幕紫嫣有些沉不住氣了,卻又不敢擅自取下紅绡,遂低不可聞的問了句:“嫡皇子,您還在嗎?”
沐焱沉沉的回了聲:“嗯!”
幕紫嫣更疑惑了,心中不知他在此靜等着是做何為。
沐焱坐在內室裏的小圓桌旁,指尖在桌面上無意義的輕輕敲擊着說道:“紫嫣,你還想要曾經期待的那份自由嗎?”
幕紫嫣秀眉皺的更深了,隔着紅绡不解的回道:“嫡皇子……臣妾不懂……”
沐焱看着依舊端坐在床榻上的幕紫嫣,說道:“我這裏有一顆藥丸,你服下後便會有假死的征兆。我可以讓卓雲悄悄送你出宮,從此世上再沒有幕紫嫣,而你,也再不用被這個身份所束縛……”
幕紫嫣徑自伸手将紅绡拉了下來,四目相對的說道:“臣妾現在只想陪伴在嫡皇子身邊,哪裏也不想去。”
沐焱沒有閃躲她的目光,說道:“紫嫣,有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