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位家屬吃了一頓散夥飯。
酒酣之時,老大站起來給衛暮雲敬酒,因為多喝了幾杯,已經有了些許醉意,舌頭難免打結:“帥哥,舒漁這個人雖然有點臭毛病一大堆,但是心眼一點都不壞,要是她對你做了什麽缺德事,你別跟她計較啊!”
舒漁微微一愣,看了眼老大,又去看坐在自己旁邊的衛暮雲,只見他端着酒杯輕輕一碰,笑着點頭,喝下杯子裏的酒後,又轉頭笑靥盈盈看着她。
舒漁回以他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卻有點牽強,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沉重。
分別的時候,四個女孩抱頭痛哭。舒漁哭得最厲害,一來是因為畢業傷感好友分別,二來是這些日子快樂中夾在的愧疚和掙紮,終于找了一個合适的發洩機會。
兩個人回島上的時候,她盯着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惹來不好側目。
站在輪渡欄杆邊,衛暮雲笑:“別人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呢!”
舒漁卻笑不出來,默了許久,轉頭對向他:“暮雲,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衛暮雲嘴角噙笑,黑沉沉的眼睛認真看着她。
舒漁深呼吸一口氣:“我……”
剛剛要說,一個浪頭打來,輪渡狠狠晃了一下,衛暮雲趕緊伸手将她抱住。
靠在他的胸口,後面的話,舒漁再也說不出。
等到船平靜下來,衛暮雲才放開她,問:“你繼續說。”
舒漁抿了抿嘴,忽然笑開:“其實我就是想說,這個暑假我準備在島上待一個月再回家。”
衛暮雲怔了怔,也笑了:“待一輩子也行。”
舒漁靠在他身旁,不再說話,容她自私一點,将這美好的時光再多延續一個月。
舒漁到底還是沒有把自己即将出國的事告訴衛暮雲。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成一個感情騙子,就好像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喜歡一個人。
因為是夏天,接下來的一個月,舒漁進入了海邊假期狂歡模式,每天都是在游泳沖浪的日子裏度過,每天都能吃到讓她随後多年念念不忘的美食。
只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轉眼就到了她回家的日子。
其實她早已經沒有了家,不過父親給她送了一件畢業大禮——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新家。
因為想再多點跟衛暮雲獨處的光陰,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天黑後,她又拉着他去了海邊。
這天是個好天氣,海面風平浪靜,夜空萬裏無雲,只有密布閃亮的群星。
兩人坐在星空下,靜靜依偎在一起。
舒漁問:“我回家後,你會不會想我?”
衛暮雲點頭,嗯了一聲。
他的嗓子已經比去年初見時恢複了一些,但說話還是很沙啞。
舒漁默了片刻,又道:“你別想我。”
“為什麽?”
“不為什麽,反正你別想我。”
衛暮雲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之後,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枚小小的戒指,冷不丁套在舒漁左手無名指上,笑着道:“雖然你還要上學,說這個有點早了。但是你不用現在答應我,我只是想先把你預定下來,等你覺得合适的時候,再來告訴我。”
舒漁擡起手,借着月色,有點呆呆地看着無名指那枚素雅的戒指,一時有點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忽然覺得那小小的戒指變得很沉重,手忙腳亂要退下來,卻被衛暮雲攔住:“我說了,不用現在答應我,你不用緊張。”他頓了頓,“若是以後你遇到了別人,再把它退給我。”
也許是聲音嘶啞,聽起來有些讓人于心不忍的感傷。
舒漁眼眶一下就濕潤了,她沒有再去退下那戒指,只是靠在肩膀,她想說不會遇到別人,但是這樣不可預知的話,她說不出口,因為她不想再騙他。
衛暮雲抱着她:“不管你以後去哪裏做什麽,記住我一直會等你回來。”
舒漁抖着聲音道:“對不起。”
衛暮雲默默她的頭,笑:“沒關系。”
舒漁尋上他的唇吻他,兩個人在夜空下擁吻,天地俱靜,時光停止,好像從此地老天荒。
從吻上那刻起,兩人就再沒分開過。
他将她打橫抱起來,踏着月色,一步一步走進海水中。
兩人衣衫褪盡,光裸的身體,在夜晚的大海中,交纏在一起。
在煙花璀璨的那一刻,舒漁仰望星空,好像陷入了不願醒來的夢中。
激烈過度的結局就是,舒漁有氣無力,最後是被衛暮雲背回去的。
回到家後,從洗澡到被他抱上床,舒漁都是迷迷糊糊的。
只是在迷迷糊糊間,她好像感覺到衛暮雲在吻自己,還跟自己說了幾句話,那吻是真實的,那話卻未曾聽清楚。
舒漁的航班是中午,所以吃了早飯,就出了門。
衛暮雲本要送她去機場,但她只讓他送到碼頭,他也就沒争執。
他一手拖着的箱子,一手牽着她,并排走在馬路邊上。
路上遇到小葉老師和新交往不久的男朋友,看到兩人,笑盈盈打招呼:“暮雲哥,你送小舒回家麽?”
衛暮雲點頭。
小葉老師又笑着打趣:“小舒,你在家可別待太久,早點回來,不然暮雲哥會受不了的。”
舒漁讪讪地笑。
又寒暄了幾句,四人相向而過。
到了碼頭上,正是登船的時候。
衛暮雲将箱子給她拎上船,在她座位邊放好,看着她雙眼紅通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彎下身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我等你回來。”
舒漁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衛暮雲看了看她,轉身下來船。
渡船啓動,舒漁轉頭看着站在岸邊的人,從清晰變得模糊,最後變成了一個小點。
旁邊有熱心的阿姨給她遞上一張紙巾,她下意識摸了下臉,才發覺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冷淡
父親送的新房子,早已經裝修完畢,是女孩子喜歡的設計,只是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委實太大了點。
在舒漁剛剛住進去的第一個晚上,她幾乎沒有睡着,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好像有妖魔鬼怪湧進來。
她知道那其實自己的心魔,因為孤獨而産生的心魔。
她和衛暮雲每天都會通電話,她每天都想跟他攤牌,但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出國前的各種準備也并不閑,好在有母親給她張羅。她無聊時,就給隔壁鄰居的女兒做英語家教。
父親送了她房子,母親就給了她一張七位數的□□。她其實已經拿到了全額獎學金,但只能覆蓋學費和基本生活費,母親希望她在國外過得舒适自在,不要為了錢去打工。
父母再婚有了新伴侶的情形下,還能各自在她身上花費這麽大手筆,必然也是有着不小的壓力。不能不說他們不愛這個早已經成年的女兒。
眼見着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舒漁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瞞下去,就在她鼓足勇氣準備攤牌時,衛暮雲的電話忽然關機,聯系不上。
在出發前三天,衛暮雲終于打電話過來,他的聲音不僅嘶啞,還透着濃濃的疲憊:“對不起,我媽出了點意外,我這幾天一直在醫院,沒顧得上跟你打電話。”
舒漁心裏一驚:“什麽意外?阿姨怎麽樣了?”
那頭默了許久才答道:“沒什麽大事。”
舒漁松了口氣:“其實我找你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
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氣,道:“我要出國讀研了,其實之前就該告訴你的,但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
那頭沉默的時間更長,過了許久之後才應:“哦,出國讀研挺好的啊!”他頓了頓,又問,“出去幾年?什麽時候回來?”
這回輪到了舒漁沉默,她耳朵裏響起老大說過的話,不管回不回來,都不要讓別人等,這樣對別人不公平。何況她确實沒打算回來,因為實在不願面對分崩離析的家庭。
她咬了咬牙,低聲道:“應該不會回來了。”
“哦。”
舒漁低聲道:“對不起。”
“沒關系。”
“你和阿姨都要好好的。”
“會的。”
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雲淡風輕,好像并不驚訝。舒漁看不見他的樣子,所以不知道他的真實反應。
挂了電話之後,舒漁找出她離開前悄悄抄下的一張□□號,轉了五十萬過去。
這不是補償,只是希望她喜歡的男孩能過得更好。
一覺醒來,已經天色大亮。
舒漁躺在床上,有些怔怔然看着頭頂的天花板,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回憶,摸了摸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濕漉漉一片。
在國外那些年,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原來只是自欺欺人不敢想起,不敢面對那些美好的時光,也不敢面對一個傷害過深愛之人的自己。
她爬起床,洗了把臉,想了想,從藥箱裏找出創傷藥,來到隔壁房子的門口。
她深呼吸了兩口氣,擡手按下門鈴。
兩聲過後,門從裏面打開。
穿着居家服的衛暮雲站在門口,臉上還有些剛剛醒來的惺忪,他眉頭蹙了蹙,問:“有事?”
舒漁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誇張笑容:“我看你昨天手上流了不少血,我正好有一些創傷藥。”
衛暮雲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藥,淡淡道:“不用了,我已經擦過藥。”
舒漁目光落在他手上,果然有藥水留下的痕跡。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昨晚謝謝你。”
衛暮雲面無表情道:“你已經說過好幾次。”
舒漁愈發尴尬,正要絞盡腦汁再想個話題,屋子裏傳來女人的聲音:“暮雲,你要吃什麽?”
舒漁大驚,下意識想朝裏面看去,剛剛看到一個裹着浴巾的女人,就被衛暮雲不着痕跡地擋住了她的視線:“還有事?”
她趕緊搖搖頭,一臉窘狀:“沒事沒事,不打擾你了。”
她人還沒走,衛暮雲已經關上了門。
舒漁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頭,她到底想幹什麽?都已經四年過去了,難道她還以為衛暮雲跟當年一樣?連她都有了祁子瞻,難不成他會沒有別人?
其實若是不再見面,也許随着時光流逝,那段記憶當真就知變成了記憶。
可一旦見面,回憶便如閘門打開一般傾瀉而出,她就再沒辦法自欺欺人。
舒漁不得不承認,即使是時隔四年,她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只是一切物是人非。而罪魁禍首是她自己。
她又想到了祁子瞻。
老天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她本以為不會再與衛暮雲相見,畢竟他只生活在那個小島和那座海濱城市,但是沒想到會在千裏之外的城市忽然重逢,身份還成了祁子瞻的表哥。
她之前還天真地想着與他從容相處。但現在才知道,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一直都做各種着輕率的決定,拖泥帶水優柔寡斷,到頭來都是害人害己。
當初因為心動,不顧自己即将出國而選擇跟衛暮雲在一起,如今又因為害怕回國面對孤獨,沒有拒絕祁子瞻。
舒漁趴在自家沙發上,痛苦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她不願意面對一個如此自私的自己。
這廂,隔壁的衛暮雲轉身進屋後,從茶幾上拿了根煙點上,站在落地窗內沉默地望着外面。
屋子裏的李婕皺了皺眉:“我問你話呢?吃什麽?”
衛暮雲轉頭冷冷看她:“你能不能別老來我這裏?”
李婕從冰箱裏拿出一杯牛奶,笑着走到他跟前:“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麽?你這河還沒過呢,就想拆橋了?”她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點頭,“難不成是因為剛剛那位芳鄰?”
衛暮雲轉頭不理她。
李婕吃吃笑開:“看來我猜對了。”
“跟你無關。”
李婕嗤了一聲,仰頭喝完牛奶,冷下臉道:“你少給我擺臉色,要不是昨晚遇到了點麻煩,我也不用大半夜跑來躲在你這裏。”
衛暮雲看着她:“祁梵正那邊?”
李婕點頭:“他就是個變态。”
衛暮雲聲音緩和下來:“你少跟他來往。”
李婕冷笑:“我不跟他來往,不聽他擺布,他能給我錢?咱們的計劃能成?”
衛暮雲道:“你缺錢告訴我,我給你就是。做事情的辦法很多,不是非得把自己搭進去。”
李婕道:“我說過我不會要你的錢。”繼而又笑道,“何況我又不像你,要為了誰守貞。”
衛暮雲默而不語。
李婕看了看他又道:“放心吧,我以後不會不打招呼就上門,免得被你芳齡誤會。”
衛暮雲轉過頭淡淡道:“別亂猜了,我跟她沒關系。”
李婕噗嗤一笑:“行,我不亂猜。”
攤牌
李婕走後,衛暮雲手上的那根煙也快燃盡,他坐回沙發,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目光落在手上的傷處,其實不嚴重,但還是有些隐隐作痛。
他重重靠在沙發背上,單手捂住眼睛,想擋住一切光線,将自己埋在黑暗裏。
其實當初他在看到她那本GRE的書,就知道她在計劃出國。
她一直遮遮掩掩不想告訴他,他也沒放在心上。
出國留學而已,不過兩三年,他們還那麽年輕,又不是不能等。別說兩三年,就是十年八年,他也願意等。
所以他一直等着她告訴自己。
接到她電話那天,他正在醫院。
他那時才知道,原來她不告訴自己,是因為根本沒打算回來。
那天正是母親入院的第七天,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要做好心理準備。
打完電話不久,母親醒了,他和那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親人,一起進了ICU病房。
這七天來,母親只斷斷續續醒來過三次。
一次是告訴他那些親人是外公和舅舅,一次什麽都沒說,只聽着外公哭着和她說話。
再就是這一次,她目光落在他臉上。
他趕緊走了過去,跪在病床邊:“媽,你想說什麽?”
母親嘴角微微彎起,虛弱問道:“暮雲,小舒什麽時候回來啊?”
他哽咽道:“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母親低低哦了一聲:“我以為她不會回來了。”
“她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母親就閉上了眼睛。
母親是隔日去世的,整個病房充斥着祁家人的痛哭聲。
衛暮雲一夕之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一個生離,一個死別。
中午祁子瞻約了舒漁一起吃飯,舒漁想着這次要果斷一點,早點說清楚大家都少些傷害。
出門的時候,衛暮雲恰好也在,兩個人心思各異地看了一眼,一起走進了電梯。
“那個……我以為你一個人住。”舒漁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是随口問。
其實今天早上,看到有女人在他家,她的心還是酸了一下。雖然她知道自己根本毫無立場,兩人的關系也早就是沒有任何關系,而且這種沒關系還是她一手造成的。
可是因為他還在自己心裏,所以仍舊能牽動她的心。
看!女人就是這麽自私!
衛暮雲冷淡地嗯了一聲。
舒漁想了想,又沒話找話般問:“她沒跟你一起出來?”
衛暮雲皺皺眉,乜了她一眼,語氣不悅地反問:“你想知道什麽?”
舒漁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有些沒底氣道:“你別多想,我就是随便問問,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衛暮雲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着電梯金屬門,裏面照射出的兩人,只隔了咫尺的距離,但是又像是隔了天涯。
四年前那些日子,忽然歷歷在目,那時的她,總是像個沒長骨頭的女孩,只要四下無人,就會靠在自己身上,就是大熱天也例外。
但是現在,她卻小心翼翼地與自己隔開站在一旁。
他有些心灰意懶地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已然恢複淡然,而此時電梯已經抵達一層。
舒漁轉頭看了眼他,他卻連個餘光都沒有,直接出了電梯門,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舒漁悻悻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電梯門要再關上,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按下開門鍵。
走到小區門外,祁子瞻已經等在門口,看到她出來,用力揮了揮手。
舒漁走過去:“你都不忙麽?有空出來跟我吃飯?”
祁子瞻一臉叫苦不疊的樣子:“別說了,都快忙死了,一早上去了中央廚房和庫房,又去了總店,真是一分鐘都沒歇,現在得馬上吃頓飯補充元氣。”
舒漁心裏有事,看他這樣搞怪,也笑不起來,只扯了扯嘴角:“剛上班都是這樣子的,習慣就好。”
祁子瞻點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已然發覺了她的異狀:“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舒漁搖搖頭,又點點頭,随口道:“昨晚去夜跑遇到了流氓,現在還有點後怕。”
祁子瞻頓時大驚,上下打量她一番:“流氓?你沒事吧?”
“沒事,運氣好遇到了好心人搭救。”
祁子瞻松了口氣,笑着拉起她的手:“走,咱們好好吃一頓,什麽煩惱的事通通去見鬼。”
舒漁随他上車。
兩人今天沒有其祁家菜,而是去了一家火鍋店。
用祁子瞻的話說,要是心情不好,一頓火鍋肯定就能解決,如果一頓解決不了,那就兩頓。
舒漁也愛吃火鍋,向來很認同他這個觀點。
一頓火鍋,兩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舒漁覺得自己也到了攤牌的時候。
她曾經始亂終棄過一回,沒想到如今又要重演。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本意上從來不想傷害誰,但總是因為自己錯誤的行為要傷害到別人。
她這種人,大概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渣女。
她深呼吸了口氣,朝對面心情不錯的人開口:“子瞻,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想,總覺得我們現在的關系有些奇怪,我想我們還是繼續做朋友吧。”
其實她知道自己只是說得好聽,兩人這樣的關系,一旦不是戀人,又怎麽可能再做朋友?
祁子瞻大概跟衛暮雲一樣,終究也會成為熟悉的陌生人吧!
祁子瞻本來笑着的臉,忽然僵住:“你說什麽?”
舒漁硬着頭皮道:“我知道我說這種話很不負責任,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勉強自己。”
祁子瞻有點急了,伸過手握住她:“舒漁,我知道你對我還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我不急的。當初我們也說說好了,慢慢來。要是再過幾個月,你還是這樣想,咱們再退回去好不好?”
舒漁看着他着急的模樣,也有些于心不忍:“子瞻,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這對你很不公平。”
祁子瞻強顏歡笑:“可是感情本來也不是要争個公平的啊。”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一個人,我陪着你把他忘掉好嗎?”
舒漁看着他,默了片刻,很直接道:“忘不掉的。”
祁子瞻臉色大變:“你遇到他了?”
舒漁不置可否。
祁子瞻委頓下來:“你讓我想想。”
舒漁看着他難過的樣子,心軟了下來,但還是強迫自己道:“好。”
從火鍋店出來,祁子瞻要送她回去,她搖頭拒絕,讓他早點趕回公司上班。
舒漁上午聯系了一家中介公司,她決定把房子賣掉,一來是太大了,二來是不想面對衛暮雲。
她選擇和祁子瞻分手,自然是因為他,但卻并非是想要與他複合。
即使她心裏有他,但他的冷漠,讓她明白,這個男人心裏已經沒有她。大概已經不是一個人,若是讓他女友或者未來的妻子知道,鄰居是他的前女友,恐怕會影響家庭和睦。
她不願意當那個傳說中陰魂不散的前女友。
況且她也要考慮祁子瞻的感受。
怪只怪老天爺故意捉弄她。
中介的人是當天傍晚來看房子的。
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中介,做這行的都能說會道,看完房後,一直在門口跟舒漁口若懸河地各種推銷保證。
衛暮雲回來的時候,他還在口吐蓮花。
看到有人要進隔壁,順便問道:“先生,你家房子考慮賣嗎?”
衛暮雲皺了皺眉,沒回答這話,只朝玄關內的舒漁問:“你要賣房子?”
舒漁點頭:“是有這個打算。”
衛暮雲眉頭皺得更深,朝中介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他語氣很平淡,但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冷冽的氣質,那男中介立刻收了聲,轉身走了。
衛暮雲站在門口,沉着臉問:“為什麽要賣房?”
舒漁輕描淡寫道:“這房子我一個人住太大了,而且現在房價漲得這麽高。賣掉房子之後再買套小的,手上還能剩個兩三百萬,很劃算的。”
衛暮雲冷聲道:“說實話!”
舒漁啊了一聲,對上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我覺得讓你女朋友或者未來的妻子知道住在你隔壁的鄰居,是你前女友,有點不太好。”
衛暮雲哂笑道:“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為我這個前男友着想。”罷了,又淡淡道,“放心,我要是覺得不方便,會直接搬走,不用你自作主張,我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好心。”
舒漁被他一席話弄得有些啞口無言。
衛暮雲看了看她的門,冷聲道:“還有,不要随便帶陌生人進屋,這對于獨居女性來說是大忌。過了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是一點沒長進,半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昨天剛剛夜跑遇到流氓,今天就帶陌生人進屋。”
她知道他說的是那年自己跟那個叫陳慕的男孩,在夜晚的海灘看星星那事。
不過他好像說的沒錯,自己确實沒怎麽長進。
能平安活到現在,大概靠的是運氣。
工作
祁子瞻消失了一個星期才再和舒漁聯系。
舒漁本以為他考慮得差不多,畢竟都是成年已久的人,而且他向來開朗豁達,總歸是看得開的。哪知接到他的電話,下樓走出單元樓,看到等在外頭的人,竟是胡子拉碴一臉憔悴。
見舒漁出來,祁子瞻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舒漁,我這幾天一直在認真考慮,本來是不想糾纏,讓你覺得我煩,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就這麽放棄。從小到大,因為是個胖子,女生跟我一起玩都是帶着奚落和玩笑的心态,只有你真心将我當做朋友,從來沒有拿我的外形開過涮,也不會因為我減肥成功而另眼相看。只有你沒有對我以貌取人,也不是因為看中我的家境而跟我做朋友。”他越說越激動,舒漁的手都被他抓得有些生疼,“你知道的,若是分手,我們不可能做回之前的朋友。我答應你,我往後退一步。但你可以不可以也答應我,別退得太遠,讓我繼續追求你,再給我半年時間好不好?若是半年你還是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就放棄。”
他說得沒錯,若是兩人不再做戀人。肯定也是不可能回到朋友的位置,也許遲早都會變成熟悉的陌生人。
“子瞻……”
舒漁看着面前激動的人,無奈地嘆氣。
祁子瞻又急急道:“你放心,要是你的真命天子出現,我也會立刻退出,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目光直直看着她,眼眶已然泛紅,抓着她的手,也微微顫抖。
舒漁蹙眉與他對視,終究還是軟下了心。
一切還是慢慢來吧。
她已經傷害過一個男人,實在不忍再傷害另一個人。
祁子瞻屏聲靜氣地等待她的答案,直到看到她微微點頭,總算是重重舒了口氣,咧嘴笑開,沒忍住将她抱住:“舒漁,我會努力的。”
可是感情的事,哪裏是能努力得到來。
舒漁暗嘆,又不免為自己再次的優柔寡斷而郁卒。
她剛剛推開祁子瞻,身後便響起開門聲,有人從單元樓裏走出來。
正是衛暮雲。
他看到門口兩人,微微愣了愣,本來面無表情的臉,頓時有些冷若冰霜。
祁子瞻已經從之前的失控中恢複,擡起頭看到來人,咦了一聲:“表哥,你的房子在這裏?”
舒漁轉頭看衛暮雲,迎上他冷冷瞥過來的眼神,但他很快移開,只淡淡朝祁子瞻點頭:“嗯,而且沒想到還和舒小姐還是鄰居。”
祁子瞻知道他來江城沒多久就在市內買房,而舒漁回來才不到兩個月,自是不會多想。只單純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驚訝道:“真的?那太巧了!”說完,又笑道,“以後表哥可要幫我看着點舒漁,別讓他被人給撬走了。”
舒漁一臉尴尬,衛暮雲倒是淡定,譏诮地乜了眼她,勾唇微笑道:“是你的別人撬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祁子瞻有點被戳中痛處,讪讪點頭:“表哥說的是。”
衛暮雲目光淡淡掃了下兩人,邁步越過兩人走開。
祁子瞻抓了抓腦袋:“表哥跟你是鄰居,你之前怎麽沒說?”
舒漁有些心虛道:“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他好像并不常住在這裏。”
祁子瞻也沒多想,點點頭:“這倒也是,他一般都是在郊區老宅陪爺爺。”
大概确實是太熟悉的緣故,兩個人剛剛表演了一番瓊瑤的戲碼,現在也并沒有覺得多尴尬,閑談了幾句,眼見着快到午飯時間,便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廳吃飯。
菜上來後,祁子瞻随口問:“你工作室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
他說的是舒漁準備開的一家飲食文化傳播的工作室。
舒漁回來近兩個月,算是給自己放了個長假,雖然□□裏的存款,還夠她衣食無憂很多年,但她年紀輕輕,總不能除了吃吃喝喝什麽都不幹,也要開始工作了。
她學的是傳播學,此前在國外一家媒體累死累活幹過兩年,回來後實在不想繼續那種苦哈哈的日子,索性不找工作,把自己的專業和愛好結合起來,開了個飲食文化傳播的工作室,拍攝飲食相關的短片發在自媒體平臺上。
這是她還未回來前就生出的打算,也不為賺多少錢,就是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她聽祁子瞻問起,笑道:“也沒什麽要準備的,找了個助理幫我一起剪片子。”
祁子瞻哦了一聲,想起什麽似地道:“你不是說想拍祁家菜嗎?要我幫你做什麽?”
舒漁本來是打算搜羅民間美食拍攝,但是做自媒體靠得是關注度,前期肯定是要做一些博眼球的東西,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拍祁家菜。
祁家菜是老字號,祁家在本城人人皆知,偏偏又很低調,所以拍出一個祁家菜大揭秘,看得人肯定不少。
若不是因為祁子瞻的關系,她恐怕想拍也沒可能,這也算是近水樓臺。
她想了想:“除了拍你們祁家菜的廚房,我還想采訪爺爺。”
祁子瞻笑:“這有什麽問題?我昨天給爺爺打電話,他還問題你了呢?他老人家一般就在老宅裏,你什麽時候去,我提前跟他說一聲就好。”
祁老爺子向來很少接受采訪,好多知名媒體想采訪他都很難,不知道到時多少媒體人羨慕她這個散兵游将。
舒漁這樣想着,幾有點按捺不住的開心。
最後定下的時間是兩天後。
因為見過一次祁老爺子,在舒漁看來,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加上她現在到底頂着祁子瞻女友的身份,所以也沒什麽好緊張。
當天下午,扛着攝像機就打車去了祁家老宅。
舒漁抵達祁家老宅的時候,祁老爺子正坐在小花園裏喝茶,而坐在他對面陪着他的,則是他的外孫衛暮雲。
這兩天衛暮雲好像沒有回公寓,舒漁乍一看到他,有些微微怔了怔,差點忘了跟祁老爺子打招呼。
還是老爺子聽到動靜,先笑呵呵朝她揮手:“小舒,快過來!”
舒漁做的事,祁子瞻已經同爺爺說過,祁老爺子雖然不太懂新媒體傳播這類玩意兒,但聽說是要傳播飲食文化,他十分支持。
舒漁走過去,恭恭敬敬道:“祁爺爺,您好!”
祁老爺子揮手示意她坐下,親自給她倒了杯茶:“你要拍片子的事,子瞻已經跟我說過了,你想拍什麽,盡管說。”說罷,又笑呵呵道,“孫媳婦的事業,我這個做爺爺的一定要支持。”
舒漁坐了一路車,也有些口渴,端起那杯碧螺春,正喝下一口,聽到祁老爺子一句孫媳婦,差點沒嗆出來。好不容易忍下去,不動聲色看了眼一旁的衛暮雲,只見他面無表情,甚至還帶着一點微笑,仿佛對老爺子的話很認同。
舒漁幹幹笑了笑:“謝謝祁爺爺。”
祁老爺子擺擺手:“那咱們就開始吧,你想聽什麽?”
舒漁笑道:“就說說祁家菜的歷史就好。”罷了又道,“要是爺爺能展示一下獨門廚藝,那就更好了。”
祁老爺子哈哈笑道:“沒問題,正好我也許久沒動過手咯。”
舒漁将攝像機架好,自己站在攝像機後面,衛暮雲也離開石凳,鏡頭中只留下祁老爺子一個人。
老爺子今日特意穿了一套唐裝,十分精神。
他是一個睿智的長者,說起來話娓娓道來,尤其是敘述祁家菜的歷史傳承,更是讓人聽得入迷。
舒漁一直彎腰對着攝像機取景器,待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