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鳥铳與筆
周六。
又是罕見的景國主題展。
博物館裏人流如織。
有學校組織的小學生集體過來參觀,也有看了新聞來湊熱鬧的市民,還有些嘴裏明顯就不是說着漢話的西洋人,“烏拉烏拉”的。
總之一進大廳,他們立刻就被人群給淹沒了。
藍沉先查看四周的環境确認沒任何危險,但一雙眉頭卻還是不由緊皺着。畢竟這種人多的地方,也最容易出事,奈何殿下又沒了慣用的衛隊。
“這裏實行實名制,而且安保很嚴格,又到處都有攝像頭。”高弋一見小朋友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先解釋了幾句,又主動伸了手,“不放心的話,就相互拉着好了。”
“這樣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安全。”
話是這樣沒錯。
而自己的職責也确實是盡最大的努力來保證殿下的安全。
但又這樣拉手,好像有點怪但實在無從反駁。
“來呀。”高弋等了一會兒,勾了勾手。這本來只是個普通的動作,但對上這小朋友了,反而多了點調戲的意思。幹脆直接把人拉了,又往電梯的方向拖,“主題展在三樓,去晚了可能人多到沒法進去了。”
主題展主要分成兩個場館。
左邊的場館大都是些民間的用品,且以日常所用的廚具居多,也多半是瓷器。
在這裏,人們的腳步有明顯的放輕,聲音也低了很多。
對這些來自古代的舊物件,大家總歸是帶着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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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久在宮中,這些民間的物件反而是有些陌生了,但驟然一看,還是有親切感撲面而來。
藍沉試着用手機拍了幾張照,更多的時間都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
不得不說這些看似普通的柴米油鹽,實則包攬了他整個的幼年時期。
高弋大概知道人在幹什麽,只站在旁邊等,等場館裏的人都幾乎走完了,這才拉着人轉向了右邊。
一進場館,藍沉就被最中間的那個獨立展櫃吸引住了目光。
展櫃很大,但裏面只躺着着一支小小的筆。
玉制的筆杆,筆頭則用深色的鹿毛。
這是殿下的筆,他再熟悉不過,本來是幾乎每天都要見到的。
“這一支呢,是大景國敏太子用過的筆,它是玉制的,上面還有簡單的雕刻,很名貴也很精致。“解說小姐姐正帶着小朋友們繞到了這邊,比照着進行解說。
握着的手有在明顯的收緊,高弋安慰性地回握了一下,這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對在前面。
三年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和過去有這樣的一段邂逅。
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
不知道殿下現在正在想什麽,但靜靜地陪伴應該是最好的安慰了。
自己剛才經歷過,太明白這種感覺不怎麽好受了。
藍沉只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往右邊挪了挪。兩人中間的空間本就很狹小,這下幾乎靠在了彼此的身上。
解說正說到動情處,連聲音都不免有點高。
“據《大景志》記載,敏太子是皇後所出,從小就受皇帝的寵愛。這支筆,也是皇帝作為他出閣讀書時的一份禮物所送的,諸皇子們中,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殊榮。”
“敏太子自己也很好,他敏而好學、過目不忘,七歲開始到文華殿讀書,僅用七八年的時間就學有所成,行過冠禮以後,就開始了接觸政務。”
“他作風很好,能恪盡職守,也在幾次監國期間推出、試行了很多利民的政策,深受百姓的愛戴,宮裏上下都很喜歡他。”
站在一邊被這樣生生吹彩虹屁的感覺實在太過于微妙,之前的那麽一點兒傷感,也頃刻間就不見了。
高弋厚着臉皮站在旁邊聽,很滿意地看到了四周小學生們的仰慕之情,還轉身很正經地問解說小姐姐,“敏太子生前很受愛戴?宮裏的人都喜歡嗎?”
“嗯,對啊,《大景志》上是這麽記載的。”
小姐姐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游客,高弋卻心生蕩漾,先拉着人到了相對僻靜的角落,又悄咪咪問了一句,“你剛才聽到解說詞了嗎?”
“嗯。”
藍沉不疑有他,只點了點頭。
“那你喜歡敏太子嗎?”
高弋卻突然湊上來,聲音也壓得更低。
場館裏的燈相對要暗,氣音也像是直接壓到了耳朵尖上。
這“愛戴”和“喜歡”好像并不能就這樣做了概念偷換。
藍沉腦子還是清醒的,卻又十足的不清醒,只好嘟囔着做回應,“宮裏的人确實大都仰慕殿下,臣也是一樣的。”
行吧,仰慕這詞真是很微妙了。
高弋擔心把人逗狠了,也沒敢再明目張膽地騷。
而是把人帶到了另一個獨立的玻璃展櫃。這裏擺着一把槍,他之前一進來,是被他吸引住了目光的。
這是一支鳥铳。
從形制上來,有點類似于游戲裏的**,更是當初在神機營裏最常見的槍械。
藍沉一站定,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而緊接着,他在槍身上面看到了一串銘文——天字八萬六千三百十六號。
怪不得看着熟悉,原是他以前用過的。
它就這樣被靜靜地放着,展櫃和盛放毛筆的那個很近,說起來,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守護吧。
高弋不知道這把槍的來歷,只當小朋友在回憶舊事,參觀完帶人出來的時候,這才跟着解釋,“那把槍形制很好,又刻着完整的銘文,相信即使後續還有新的考古發現,也很難取代它的地位。”
“考古發現?”
藍沉對這詞還有點陌生。
“嗯,大概就是一些保護性的發掘,從陵園或墓室裏挖出來的東西,經過清洗、鑒定等一系列行為以後會被放到博物館裏供大家參觀、研究,而不再是舊貴族們的私有物品。發現的文物都要上交國家。”
這種觀點在新世界确實很好解釋。
這裏人人平等,沒有貴族或平民的區分。
但一想到太子陵也可能會遭遇類似的事,真是十足的不舒服。
“目前來說,還沒有。”高弋一見人的神色就大致猜到了他在擔心什麽。
“現在進行的都是些保護性或搶救性的挖掘,如果本來墓室沒遭到破壞的話,也不會主動去破壞,而且陵寝的主建築都在地下,有很多未知的情況。”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目前景國的皇陵也還完好無損的,沒有別的消息。”
“那就好。”
藍沉聽明白了,本能地松了一口氣。
“好像皇陵離市博也不遠,你想看看的話,我們這就過去吧。”高弋只是随口提議,又問,“雖然變化很多,但你應該知道大概位置的吧,比如在哪座山的山腳下。”
這……臣還真的不知道。
畢竟太子突遭刺殺,他也追随而去。
身後事又如何能知曉呢?
一時間,藍沉只知道盯着人看,直緊張到要卡殼了。
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達六年之久。
彼此的氣性已經摸得很熟悉了。
雖然殿下現在看着有諸多的不同,但本質上卻還是那個人。
完全不能想象,如果被他知道真相的話,會是什麽樣的後果。